崔姣却连马都不会骑。 崔姣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乐鄙夷之色,不会打马球是什么丢人的事么?她不免疑惑了,在清河,尤其是在崔氏,她刚被认在长房就有傅姆来教育,像崔氏这样的旧士族,家中小娘子都务必被教的娴雅守礼,出门在外,崔氏女也极受人夸赞,以前她阿兄还说,被长房认下,有了崔氏嫡女的名头,以后嫁人不愁,便是嫁高门大户也容易的很。 她觉得自己不差什么的,难道就因为不会打马球,就要被太子瞧不起?太子未免也太目光短浅! 崔姣心里不忿,面上露了几分委屈无辜,“妾不会打马球,让殿下面上无光了……” 苻琰转过眼,人坐直了,淡淡道,“东宫有球场亭子,孤会派人来教你,一个月内学会马球。” 这么急,约莫是需要她做什么事。 崔姣想了想,她要是没用,苻琰也不会真把她留在身边,难道仅靠着她嘴甜便能叫他心生怜爱吗?苻琰身为太子,对他阿谀奉承的人必不在少数,她想被苻琰完完全全纳入羽翼下。 就得递投名状。 “为了殿下妾一定好好学。” 她见苻琰那薄薄唇角微微勾起,像笑又不像笑。 大起胆子跟苻琰说,“妾人在长安,阿兄却在清河,他还不知妾死活,妾想送信回去……” 苻琰道,“你兄长尚且不能救你死活,何须让他知晓你的死活。” 竟是一封信都不让她送!那她只能另想他法了。 崔姣瘪了瘪朱唇,眼里含泪,“殿下说什么,妾都听话。” 苻琰沉眸凝视她,楚楚可怜的情态,最能引得丈夫儿疼惜,说出的话掺了蜜,不知真情假意,却能动人心。 “除了送信,孤准你换个其他请求。” “妾第一次来长安,想看看长安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繁华热闹,”崔姣一脸憧憬。 苻琰道了声可,她便破涕为笑,细心的为他绑好纱布,退下了。 -- 崔姣回廊房后连夜写了一封信,又从皇后赏给她的一根孔雀双飞小山钗上撬下了一小块翠玉。 反正那根钗上有金有银,这么小块翠玉没了,也不会被人发现到。 翌日崔姣在晨钟声里醒来,女史告诉她,典仓署那边来人,说典仓丞要出去采买,遵从太子殿下的吩咐,顺便带她去坊市里转转。 出东宫不能穿掌书的女官服,女史们挑一件锦缎桃花纹禱裙服给她穿上,面上画了桃花妆,梳的倭堕髻,再戴上幕篱,便出门了。 长安的早市在五更二点的街鼓声中开了。 崔姣和典仓丞进的西市,西市多是贩夫走卒和一些胡商居处,这里卖什么的都有,香料珠宝玉器、果蔬米粮应有尽有。 崔姣还能看到茶肆酒肆在其中,典仓丞指使人去各处购置东西,崔姣听他与那些商贩谈买卖,正巧有一个卖沉香的海商是从清河来的,做完这单生意,便要回清河去。 崔姣偷偷记住了那个海商长相,与典仓丞说走累了,典仓丞不敢让她劳累,便邀她到附近的茶肆暂歇,买了一些茶水糕点请崔姣享用,他是有事在身的人,不及崔姣是出来玩的,转头继续出去购货。 崔姣等人一走,就出茶肆寻到那个海商,给了他翠玉,托他带信回清河,海商满口答应。 崔姣如了意,折返回茶肆。 她走后,海商将信交给了隐在暗处的一名千牛卫,那千牛卫带信回了东宫交到苻琰手里,苻琰看了信,确实是封家书,崔姣不是什么故意接近的奸细。 信又被金吾卫送到海商手里,海商隔日便启程回清河。 这边崔姣往茶肆方向走,茶肆靠近朱雀街,那街头突然一群贵族子弟跑马,呦呵着一阵风过去。 崔姣站在门前看了半晌,典仓丞见她驻足,笑道,“那是左仆射王元弼②家的大公子,应是去曲江马场了。” 左仆射王裕与王贵妃是一母同胞,王家这样的簪缨士族也是,百年来族中出了不少能人,就是在当朝,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近来长安城内是要办什么盛会吗?”怎么太子要她学马球,这王大郎也往马球场跑。 典仓丞笑道,“殿下大胜归来,圣上将在一个月之后于昭陵行献俘礼,依着圣上的喜好,必会在大明宫内办一场马球赛以示兴乐,大王们都会角逐,像王大郎这样的臣下郎君只能追随在后,不过咱们殿下极擅此技,以往只要殿下上场,无人能出其右,去年殿下不在长安,倒是让襄王赢了一回。” 崔姣人都听傻了,太子如今有伤在身,定然没法打马球,如果真是典仓丞说的,一个月后有场马球赛,太子不能上场,那太子逼着她学马球。 岂不是要替他上场!
第4章 第四章 这猜测一出,崔姣登时生出逃心,但典仓丞在她身旁,她想逃也逃不掉,只能安慰自己,没准是她想太多呢。 “如仓丞所说,殿下也得参场了?” 典仓丞回她,“某等不敢妄议上意。” 崔姣便知从他口中打探不到什么,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她主动去问明。 当晚陪侍时,崔姣趁着苻琰吃茶的功夫,娇怯怯询问他,“妾今日听典仓丞说,一个月后有场马球赛,殿下身上有伤,是不是不用上场了?” 苻琰一脸似笑非笑,“你说呢?” 崔姣结巴起来,“殿下是说、是说……” “你替孤上场,”苻琰说出了她卡在嗓子眼里的话。 崔姣颤颤巍巍拉住他的衣袖,含泪道,“妾怕。” 她是真怕,且不说一个月下来能不能学会马球,就算学会了,在那种场合,她一个女郎去和众多郎君打马球,哪里合规矩了,到时圣上发怒,掉脑袋的是她,他能有什么事。 他果然是个歹毒刁钻的人,她这般献媚示好,他竟狠心至此,但凡她有自保的能耐,必然要与他泾渭自明。 苻琰面无表情,“原来为了孤会好好学马球这句话是骗孤的。” 崔姣越发觉得气,可不能叫他看出来,揪紧了那截衣袖,落两滴泪顺着光滑雪白的面颊滚落,哀哀道,“妾愿为殿下赴死,只求殿下能在妾死后,还会记得妾。” 苻琰抿紧唇,半道救下人后,他一直怀疑她是奸细,撒娇痴语只是迷惑他的手段,他找张元义问过话,张家与崔家过去确实曾有一桩姻亲未结,张大郎是两个月前没的,张元义遣人去了清河,要崔氏嫁女儿,崔氏便送了长房嫡次女崔七娘来长安,据张元义所说,崔七娘路上遇到水寇,人死了,这么巧竟跟他儿子成就冥婚。 和崔姣的话能对上,崔姣也说了自己被崔氏长房认回做了崔七娘,替长房嫡女来长安送死。 张元义还去认了他带回来的被水寇杀死的尸首,里面有他府上的室老,至少崔姣没说谎话。 今日崔姣背着他寄出了家信,信中跟她的兄长报平安,希望以后能在长安与兄长相会,只是一般兄妹家常。 她只是个误入长安,将他视作天地的小娘子。 苻琰看着那两滴泪沿着下巴掉下来,流过颈,颈上那圈印子淡了许多,这么细的脖颈,他一只手就能捏断。 “你的生死由孤定,输了,孤会杀了你。” 崔姣一瑟缩,手下意识松掉那截衣袖。 苻琰注视着被她放开的衣袖,蓦地转过了脸,片时,一只柔荑怯生生的又捏住了他的衣角,“妾一定为殿下赢下马球赛。” 苻琰一怔,倏然恢复冷漠。 -- 崔姣既在苻琰面前放下了话,便只能硬着头皮去学,教她的是宫中五坊使①的女官,脾性很好,人极耐心,崔姣本就不是笨人,在她的点拨下,只用了几日就可驾着马轻松在场中奔骑。 骑马学会后,苻琰另派人教她打马球,她会蹴鞠,马球怎么打的,看几场下来也大概知道了。 她学骑马那几日,马儿野性难驯,打马球又极耗体力,累不说了,她腿侧皮肤也磨的发疼,夜晚自己褪衣看时,破皮的厉害,有时候忍不住就偷偷哭一场,骂一顿太子,心里才解气,有一回她哭时被木香撞见了,还好她骂太子都是在心里,没叫人听见,木香帮她敷了伤药,出去就跟其他两个女史说了她躲在房里哭,身上也伤了,这话不到一日传到苻琰耳朵里。 苻琰置若罔闻。 没两日,武将给崔姣换了匹马,新换的马十分亲人,跑起来迅如闪电,体型也比之前的那匹马小,马鬃却是黄白相间的,据武将说,这马是大食进贡的贡马照夜玉狮子和东宫马厩里的黄骠马杂交而生的,因其毛色斑杂,太子出行甚少用它,但这马是东宫马厩中跑的最快的一匹马。 太子为其取名翻羽,意其行越飞禽。② 崔姣得了翻羽后才是如鱼得水,学起马球来也得心应手,不久便将武师教她的战术熟记于心,苻琰为她组建了一支马球队,共有五人,都是从十率府中抽调出来的上将,这些人麾下掌兵,自是各有能耐,原本看崔姣一个娇滴滴的女郎,给她做副手多少不服,只觉太子胡闹,可等下场打了一场马球,便对崔姣心服口服了。 崔姣的马球术与太子是一脉相承,兼她比郎子身形纤细,轻易就能避开夹击。 崔姣也日渐自信,有时她竟有些许期待那场马球赛来。 一个月后,果然如典仓丞所说,皇帝昭告天下,将在昭陵举行献俘礼,在此之前,皇帝要先在大明宫西内苑办马球赛。 到了那日,崔姣跟随苻琰一起入西内苑,苻琰是后到的,他们入案席时,上座的皇帝正和几位娘娘谈笑,往下是公主和诸王,皇帝确实看着文弱,皇后与皇帝并坐,还如崔姣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端庄。 皇帝被其中一位娘娘逗笑了,在那位娘娘手上拍了拍,便见其脸上显出年轻女郎才有的羞态,她与皇后不同,即使穿了华服,身上的书卷气也很浓,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有韵味。 崔姣经身后的南星提醒,才知这就是王贵妃,襄王苻承泽生母。 南星悄悄告诉她那一溜皇亲国戚,她才不至于认错人。 太子人到,皇帝和后妃们止了笑,诸王公侯臣子列坐,皇帝对座下的太子道,“太子这一年在外征战,朕时常担忧你的安危,每每夜梦都要惊醒,如今你平安归来,朕是真高兴。” 崔姣略纳闷,皇帝这话听起来对苻琰很在意啊,不像是传闻中的不喜,废太子恐是苻琰与他争吵,气急了才口不择言的。 苻琰手捧酒盏敬他,“让陛下烦忧,臣之过。” 父子两人饮了酒,场上气氛微缓,皇帝兴致上来了,欲叫诸王入鞠壤赛球。 这时座中的孙给事中起身道,“陛下,臣偶得一册时务策,甚觉有理,今带来呈与您。” 皇帝身边的宦官下来,接走了他手中的竹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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