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他的手臂,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我……” 我已得到我此生的报应。 挫骨扬灰的痛,在体内四处涌动,她瞪着双眸,攥紧了手,喉间一字也发不出。 邵漠抱着她的双手,猛地一紧,黑沉的眼眸里翻涌出复杂情绪。 虞维音望着他,看到那双眼里似有一抹类似怜惜的神色,胸腔不禁更为酸楚。 在弥留之际,她感觉浑身被人搂紧,这冷硬无情的男人,面庞似乎有了一丝松动,那是什么? 虞维音不敢深想,只是在心里叹息。 若是她嫁的人是邵漠,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啊,她匆忙的一辈子,只活到二十一岁,便戛然而止。 落到这般田地,她不甘,连手指都紧攥到泛白,可最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双目。 邵漠探着女子的气息,已无生还迹象,七窍流血,四肢在毒药的浸噬下,开始痉挛、扭曲。 这种死法太过可怖,也太过疼痛,他伸手替她阖上瞪大的眸,心中有淡淡的悲伤。 虞维音曾是他的主人,骄纵跋扈,在毁容后,常以打骂他为乐。 他一声不吭地承受,却终究低估了她喜怒无常的个性,终于有一天,在她让他扮狗跪行后,再无法忍受自尊被践踏。 那一夜,他带着母亲从虞府逃了出去。 一别桐城五年,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时,她打马穿街而过,肩披红绫帛,身上的衣料是赤金软纱罗,穿着凤头鞋,手执马鞭在空中挥舞,比纨绔子弟更明媚肆然。 而今,她死在寒冬腊月,凄冷厚雪地里,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他无法将面前的人与记忆中那骄傲的女子相联系。 将手举在半空,两个穿着铠甲的兵士疾步上前,垂首待命。 邵漠道:“将此人好生埋葬。” 凄风冷雪絮絮飘落,带走虞维音体内最后一点儿温度,却带不走她深埋心底无穷无尽的恨意。 若是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那般骄纵到目中无人! 她绝不会任由小人怂恿,一步步跌入深渊! 还有爹,她再不会眼睁睁看爹被贼人所害!让虞府产业尽数落到赵吾善手里! 她恨!她怎能那般愚蠢,被那几个贱人耍得团团转? 若是再活一世,她定要让那些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恨意、悔意,以及满腔的不甘,如同狂风骤雨鞭笞着她的身体,虞维音用尽全身气力,如地狱深处的恶鬼倾吼出一声—— “赵吾善、虞楚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3章 惊梦 初春,暖风和畅。 厢房内轻幔飞舞,三角铜兽香炉氲出袅袅青烟,宁静又祥和。 丫鬟杳香将锦帕在铜盆沾湿,轻轻拧干,小心翼翼地替躺在梨花木榻上的女子拭脸。 女子面庞莹润,生得清丽可人,此时却紧阖双眸,樱唇血色全无,一派苍白模样。 目光落在她左颊,那上面有一道被山石刮伤的红痕,虽没有破皮出血,但看着也挺触目惊心。 杳香目含担忧,不住在心中祈祷:小姐,你可一定要没事!要快点醒来啊! 不过是跟二小姐去屏山赏个花,怎么突然就从山崖滚下来了呢? 滚下来就算了,可凭什么二小姐虞楚恬没事,小姐却昏迷三日仍未醒? 这事一定有古怪,她才不信二小姐的一面之词,说什么是小姐失足掉入山崖。 等大小姐醒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清楚…… “小姐,快醒来吧,你要是有事,杳香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夫人啊!” 大片水泽,落在昏睡女子的手背上,似落雪融化,带来一阵冰凉。 虞维音浑身在发痛,如虫蚁噬咬,又似车马碾过,胸口却蕴着股巨大的热气,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实在抵不住那阵热,她用力挣扎,葱白的手指轻轻一动,听见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醒了么?” 眼皮沉重如铁,满目的黑令她惶恐不安,但那熟悉的呼喊,给她添了鼓励。 虞维音再度用力,眼眸睁开一条缝,撕开昼夜般的黑幕,大片光暖融融照过来。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睫翼颤抖,却已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素青的床帐,绣着大朵袅娜的兰草,幔帐随风舞动,如绿波泛起的涟漪。 微风拂过,虞维音觉得胸口的闷热消减了不少,直愣愣盯着帐上的兰草,及两侧悬挂的藕荷色香包。 这是她未出阁时住的闺房。 她仍眯着眸,思绪飞快打转,她这是到了哪里?莫不是已入了十八层地狱? 只是,地狱里怎会给她安排与生时居住一模一样的闺阁? 她还在思索,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杳香紧紧握住她的手,哭了出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杳香都快急死了!杳香这就去告诉老爷……” 虞维音瞥了清秀的丫鬟一眼,脑中闪过惊人的念头,却克制着情绪。 抓过杳香的手,那温暖的触感不假,她猛然问道:“如今是什么年月?” 杳香本欣喜的一张脸,因她的问题,又黯然下去,皱着脸看她。 “小姐,如今是大陈十五年啊!您不记得了么?难道……难道您的头摔着了?” 她着急探身来查视,虞维音轻抚她双手,“杳香,我没事。我只是刚醒来,有些昏沉。” 她思索着,“既是大陈十五年,那我此次昏迷,可是从屏山山崖摔下所致?” 见虞维音言语清晰,杳香松了口气,却又咬着牙很不满地道: “正是!二小姐邀您同去屏山赏花,您跌入山崖,她却毫发未损地回来,这事一定有蹊跷!”
第4章 旧怨 虞维音静静听她说,脑中思绪渐渐明晰。 大陈十五年,她应庶妹虞楚恬之约,前往屏山踏青赏花,却失足坠入山崖。 那么,她是回到了自己十六岁那年?这个离奇诡异的认知,让她惊跳。 房内的摆设,一如从前,博古架上堆叠着各类话本小说,玻璃炕桌上摆着各色玉石翡翠,月白长颈美人瓶内,插着一束如霞般灼然盛放的桃枝。 她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瓷白肌肤立时现出红痕,很痛。 她又握住杳香的手,再次确认双手的触感,用力呼吸,嗅到空中散发的淡淡桃香。 在杳香担忧的目光下,虞维音终于确定,她活过来了!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此时,她只是轻信虞楚恬,还未遇到那个两面三刀的赵吾善。 她在心中庆幸,涌出劫后余生的惊喜,幸好,幸好是十六岁这年。 也是这年,没过多久,她会将邵漠买入府邸为奴。 重活一世,她再不会重蹈覆辙,被贼人愚弄,最终惨死街头! 杳香见她眸中露出浓烈恨意,不由问道:“小姐,是不是二小姐对你做了手脚?若她敢,我们一定要告诉老爷,老爷最疼小姐,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虞维音细细思索,脑中走马灯般闪过段段画面。 行进半山腰时,她就有些体力不支,想进五角重檐亭台小憩,但虞楚恬却一直撺掇着。 “姐姐,听说山顶的风光更美,能看到大片桃花绽放的盛景,咱们继续往前走吧。” 她初时是拒绝的,可虞楚恬又道:“姐姐,山顶有个算命很灵的风水先生,你不想去看看吗?” 在虞维音纠结之际,虞楚恬软下嗓子,朝她撒娇,“姐姐,我想去看桃花,陪我去嘛。” 她那时傲然,虞颂自小就独宠她,是以她并不将虞楚恬放在眼里,反吃她的做小伏低。 但没想到,山顶上并没什么算命的风水先生,只有一座险峻的山崖。 她虽意兴阑珊,仍走到山崖边赏花,但腰间猛一紧,整个人重心不稳,径直朝山崖滚了下去。 脑海里,映出她之前未见过的另一幅画面。 虞楚恬独站山崖时,露出的阴毒笑容,她喃喃道:“姐姐,是你自己愚蠢,这可怪不得我了。” …… 似想到什么,虞维音慌忙抚上面颊,嗓音发颤,“镜子!” 杳香递上镜子,急忙安慰,“小姐,别担心,您的脸只是轻微擦伤,有一道红痕,休养几日就会痊愈的。” 虞维音碰了碰脸上的红痕,微疼,她想起上辈子的事。 脸颊受伤后,姨娘梁氏借机送了冷香露过来,虞楚恬也送了丸药给她,并叮嘱她要一起使用,效果最佳。 虞维音不疑有他,但搽了几次,脸颊却开始生痒长红斑,后来甚至溃烂难愈,就此毁容。 她不明所以,欲找梁氏算账,梁氏却称是杳香动的手脚,唆使一众奴仆指证杳香。 杳香有口难辩,虞维音便狠心将从小服侍在侧的杳香打发走了。 此时,盯着小丫头双目中的关切,虞维音心中一阵刺痛。 虞楚恬说得没错,上辈子是她太过愚蠢,错将仇敌认亲人,赶走身边的心腹! “杳香,对不住……” 虞维音胸中萦绕一阵痛楚,紧握住杳香的双手,眸中闪现锐利神色,“我今后再不会听信小人谗言。” 杳香原本有些俱她,因每次对她说要提防二小姐,她都觉得是杳香在挑拨离间。 如今,杳香本做好被责备的准备,但见自家小姐不似先前那般怪她,心中陡然一喜。 “小姐!您终于看清二小姐的真面目了?太好了!奴婢早就觉得她不对劲……” 只是每当她在虞维音耳边提起,虞维音都不当回事,反怪她思虑过深。 如今可算好了,大小姐摔了一跤,竟清醒过来了! 杳香咧开嘴笑了,“小姐,奴婢先去告诉老爷您醒来了!您不知道,您昏迷后,老爷日夜不眠地守着您,是实在熬不住才回了自己房内。老爷真的很宠您啊!” 虞维音点头,看她起身出门,眸中忍不住涌出一层泪雾。 爹对她的疼爱,她从不怀疑,哪怕她后来因毁容性子暴虐到极致,爹也从未嫌弃过她。 他只安抚她:“音音,不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爹的宝贝女儿,爹不会让人欺负你。” 可是,死过一回的她,真正认识到,是她错了。 她不该仗着父亲的疼爱,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乃至养成了惯听好话的性子,从而被阿谀奉承之辈玩弄得团团转。 她在脑中打过一转,思及做的种种错事,胸口骤然一痛,是她自作自受! 她死得那般凄惨,是她活该!因她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可是,上天既有好生之德,留她一缕魂魄重回人世,她便再不会像过去那般,肆意无状了! 她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绝不能让曾经的惨状,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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