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么?不是将抛头露面视若无物么? 却在他靠近时,会慌成那般模样,连唇色都比往常更妍丽,细嫩的肌肤似被人轻轻搓了一把,俱是惑人的樱粉。 这也是她蛊惑人心的把戏吧? 既还要玩,那便来日方长,他总会找到时机,将她的真面目揭穿。 她若是要他的身子,他便早些偿还,欠人情这种事,他向来最厌恶。 徐府厅堂。 婢女将虞维音迎至上座,沏了安溪铁观音伺候,恭敬道:“虞小姐稍等,我家小姐很快就到。” 虞维音颔首,将目光落在翠色茶水中,深呼吸几次,总算将心中的乱意压下。 杳香上前替她将云鬓扶正,心中对邵漠适才的举动,十分恼怒,不由轻声道:“小姐,奴婢看那邵漠实在太不懂规矩了,您该好好惩罚他才行,否则他下次还敢。” “他……”虞维音一阵心乱,“他也是为免我裙衫染泥,才有此举动,兴许并不是故意的。” “小姐,可是他适才的行为太逾矩!奴婢觉着,他对小姐您心怀不轨……” 脑中迅速浮出一张俊冷的面庞,虞维音哑然失笑,“莫说笑,邵漠那般冷性的人,怎会如此?他待我种种,也是报我的知遇之恩罢了。” 以她印象中,对邵漠的了解而言,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却不代表对她包藏别的心思。 何况,他才进府多久? 素日里寡言少语惯了,做的也只是分内之事,并无丝毫不妥。 反倒是她,每每逢他靠近,便下意识慌乱,尤其是近些日子,连与他目光对视,心中都会有些发紧。 她并非没设想过,若是嫁的人是邵漠,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那也是想一想,经过赵吾善后,她对男人的心思已不似素昔那般执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如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日益繁重,她想要保的人,又那么多,哪儿有旁的心思? 便是有,也不过是在脑中聊以解闷罢了。 杳香还想劝说,远远瞧见徐莺珂转过月门,正往这边走来,也就止了声。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虞维音,你来找我有何事?” 徐莺珂穿了件月白地轻衫,一身百褶如意缕金绣裙,手中执着一柄花瓣式团扇,明丽面庞露出张扬的笑。 虞维音起身,两人互道万福后,她也不多铺垫,将怀内的金银二簪拿出,递给徐莺珂。 “听闻,绫妃娘娘很快要回桐城省亲,我这里准备了两支簪子,你能否代我送给娘娘?” 徐莺珂接过簪子,见那鸢尾与铃兰绣得着实秀致可爱,眸中露出欣喜的神情,来回看了许久。 过后,却又将簪子放下,只瞧着虞维音笑。 “你这是何意? “你与虞楚恬到底在弄什么?怎的一个个都来我徐府送礼,倒是让我不解得很。” 虞维音没回答,只问:“那你觉得,谁送的礼更合你心意呢?” “若只按礼来算,虞楚恬可比你有诚意多了,光是绫罗绸缎,便抬了好几大箱进来,更遑论当下时兴的头簪,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你徐莺珂,徐大小姐,什么绫罗珠花没有,瞧得上这些俗物么?我这两枚簪子,是送给绫妃娘娘的,至于给你的礼,还在路上呢。” 徐莺珂瞧她笑得意味深长,登时来了好奇心,“什么礼?” “耀光绫!” 徐莺珂头皮一阵发麻,唇边的笑悄然敛去,诧异已极地盯着虞维音。 “你怎知我心中所想?我想得这耀光绫,亦是想送给娘娘的。” “耀光绫产于越地,这种绸缎绫纹突起,时有光彩,不似罗绡与纨绮。白居易有词曰:‘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又云:‘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若绫妃娘娘,能得一匹云蒸霞蔚的耀光绫,着绫披纱,轻明柔纤,定会从一众宫嫔中脱颖而出。届时,娘娘盛宠不衰,徐府自将富贵永昌。” 虞维音每说一句,徐莺珂心头对她的佩服,便多一分。 这虞维音,自上次曲水流觞会面后,便与先时不同了,不单言谈举止有礼有节,连思路也格外清晰,还将徐府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忙敛下心头的震惊,问道:“你可知,这耀光绫自越国灭亡,在大陈已极少见了。我听闻,莳春楼的燕筱姑娘是越女后人,她那里倒有一匹,但素日连人看都不准看一眼,断不肯与人的,你又如何拿得来?” “你无需理会,我自会想法子,将那耀光绫弄来给你。这份礼,你现今还觉得轻么?”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虞记绣坊?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可不太划算啊!” 徐莺珂转动着手上的簪子,思索着,“若是你想,待你拿到耀光绫,我可以让娘娘封你为尚服局的女官,岂不更能压虞楚恬一头?” 虞维音淡淡一笑,不答反问:“徐莺珂,若让你入宫为官,你可愿意?” “自然不愿!围困在红墙之内,成为帝王豢养的金丝雀,非我所愿……” 她满腔意气,话只说到一半,便悄然捂嘴,回悟过来,忽然歉然而笑,“你我都向往自由,怎能入宫成为供人挑选的物件?是我不对,不该如此问你。”
第36章 莳春 “那这两枚簪子,烦你一定让绫妃娘娘过目。” “虞维音,你再瞧瞧这两块帕子。” 徐莺珂收了簪子,从腰间抽出两块绣帕,蓝青色的帕子,一条绣着月白色莲花纹,另一条绣了送子观音的图像,绣得精美绝伦,熠熠生辉。 “这是虞楚恬送来的,也央我递给娘娘看。” 虞维音只瞥了一眼,唇边浮出浅淡笑容。 “哦?看来我的对手并不弱,这么说,那耀光绫我是非拿到不可了。” “若你能拿到耀光绫,不止是我,我们徐府上下都会感激你!” “那便等我的好消息吧。” 莳春楼是什么地方,虞维音清楚得很,上辈子她放浪形骸,亦着了锦服长衫,扮作男子模样进入,有幸见过燕筱一面。 正是她的花魁大选之夜,城内富庶公子俱来捧场,将个莳春楼围得个水泄不通。 那时,燕筱身上穿的便是耀光绫制的纱裙,舞了一曲《琼楼惊华》,得了满堂喝彩,直接夺得魁首,又受了陈都尉的青眼,当夜便被纳入都尉府为妾侍。 众人皆为她欢欣,艳羡她锦衣玉食、美酒珍馐的日子。 莳春楼内的女子,个个以她为榜样,恨不得再多几个陈都尉这般的人,将她们通通救出水火,从此改良,回归正途。 但虞维音却记得,燕筱那夜虽粉颊生靥,连唇角弯起的弧度都带了春色,可秋湖般的双眸,却是冷的,黯然如同黑黢黢暗夜,无半丝光亮。 那不是她心悦之人。 此时,距离花魁大选之夜,还有七日。 七日的时间,能否让她心甘情愿地让出耀光绫,虞维音只有半成把握。 她如今扮成男子模样,着了一袭月白轻衫,长发用碧玉冠高高束起,如琼枝玉树,投在碧莹澄澈的湖水中,通身都散发淡淡华彩,让人见之忘俗。 此行未行方便之举,只带了邵漠一人。 莳春楼内,脂粉香气扑鼻,一众女子似海浪般疯涌而来,见他们生得俊朗,俱想拔得头筹,将腰肢扭得如弱柳扶风之态,只为惹人垂怜。 邵漠着玄衣,沉着脸,一双冷眸似利箭飞射而出,将那些女子的脚步生生钉在离他一尺之地。 “这位公子,既是来寻乐子的,人又生得这般俊挺,怎黑沉着脸?” “唬得人心里炒豆子般乱跳乱蹦哩!” 一妩媚的紫衣女子咯咯笑得欢敞,“想必是个雏儿呢,未经过女人,自是有些不懂怜香惜玉,若今晚您选了奴家,奴家定会将你服侍得筋骨舒爽……” 邵漠额角跳了跳,墨黑的眉不可抑制地紧拧,脸色愈发冷硬,他微咬牙关,拿起剑鞘隔开众人,嗓音似凛冽霜雪般冻人心扉。 “闭嘴!” 女子们都不由泄了气,转首看向一旁的虞维音。 这小公子身量虽比那黑面冷煞矮了些许,年岁看着亦小,却长得好俊秀,生了一双形状极美的凤眸,翩然眨眼间,似上好的玉石溢出清辉,秀致清逸。 且脾性也好,从一进来,唇边便噙着抹淡然笑意,让人心生好感。 但也有女子大着胆子,想伸手去抚她手臂,虞维音不避不闪,握住适才打趣邵漠的紫衫女子,朝她粲然一笑,“这位姐姐,我找燕筱姑娘,能劳烦你通报一声么?” “小公子,您是第一次来莳春楼吧?怎不选奴家,却要选燕筱姐姐呢?真是好伤奴家的心呀!呜呜呜……” 美人泣泪,哭得好生伤心,越哭,却要往她肩上靠去,“奴家名凝歌,小公子选奴家吧,奴家定会把你服侍好的,小公子信奴家吧,如何?” “走开!” 凝歌的头还未沾到虞维音的肩,已被一道冷酷低沉的嗓音喝住,霎时,似被冰封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弹。 那黑面冷煞,沉着一张脸,眸光极寒冽,仍只站在原地,连双脚都未移动半瞬,却有本事令众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起初抱怨的几个女子,如今都瑟缩着身子,不再言语。 凝歌是其中胆子较大的,虽不至于瑟瑟发抖,却也有些畏惧他的神色,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散发明显的冷意,也停了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看向虞维音。 “小公子,你这同伴好吓人,奴家还是头一次见这般古怪的人。” 虞维音笑着揽住凝歌的纤肩,“莫怕,他就是脾性不好,人并不坏,凝歌姑娘,我们今日真是有要事来见燕筱姑娘,还烦你通传一声吧。” 说着,从怀间掏出一枚鸟纹玉璧,塞到她手中,“适才,是我们多有得罪,你莫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凝歌本就有了惧意,如今见虞维音还软语安抚,又递了质地上乘的玉璧,便就势下台阶,扶着额头笑道:“小公子性情这般好,奴家便是有气,也不好发了,玉儿,带二位公子去楼上雅间歇憩,奴家这就去找燕筱姐姐。” 一楼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划拳声、赌酒声、狎昵声,应有尽有。 登长梯步上二楼,绕过多扇翠羽屏风后,入了雅间,便似一扇门将所有靡靡之音,全都隔绝在外,骤然安静下来。 未等片刻,凝歌走进房内,朝虞维音盈盈福身,笑得花枝招展,“小公子,您今日好运气,正撞上燕筱姐姐昼寐醒来,奴家带您二位过去吧。” 两人随凝歌往里阁走去,穿过几重幔帐,来到一扇装饰得极素雅的门外。 凝歌抬手叩门,只听房内传来声懒怠的声音,却极动听,似出谷黄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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