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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婢子虽蠢笨，却对他唯命是从，比这个碧瓷顺眼。 碧瓷战战兢兢，不敢直视他满怀恨意的眼神，低声答道：“小燕儿的娘病重了，她告假回了桐城。” “回了桐城？她一个人？” 翟祯安哑然失笑。 回首瞥了眼帘幔低垂的内室，冷冷道。 “果然，你们少夫人是个剔透的人，你也是个七窍玲珑心，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知道接下来，又有什么好戏上场呢？本少爷真是拭目以待！” 碧瓷任他嘲讽半天，不再答话，等翟祯安甩袖离去后，她才赶忙进了内室。 虞维音早将衣衫披上了，只是鬓发蓬乱，满面泪痕犹未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极为狼狈。 碧瓷忙忙上前，替她绾发擦面，眼风一扫，触及虞维音手腕上留下的红痕。 问道：“少夫人，少爷伤着您了？” 虞维音将衣袖一扯，遮盖那抹痕迹，摇摇头道：“没有，你别担心。” 想到何心柔，不禁又问：“何小姐的绣帕，是怎么回事？” 碧瓷脸瞬间一红，垂下头道：“少夫人，奴婢怕少爷动手伤您，实在无法，才让陈重去求何小姐出马。那绣帕，只是个噱头罢了。” “何小姐没来？” “来了，正在院门口等着。” 虞维音抬手轻抚在胸口处，吁出一口气道：“幸好你聪慧有机变，否则我今日……你快去把何小姐请进来！” 何心柔穿着身绞缬五瓣秋海棠花纹的罗裙，裙子的红影一闪，蓦地令虞维音心口微窒。 想到翟祯安那身红袍，没来由地一怕。 及至看见何心柔那张娇俏的脸蛋，眼里天真活泼的神气，才放下心来。 “何小姐。”她站起身迎上去，心里满是感激。 何心柔听她语气比往常更温柔，其中的亲昵和信任，更甚从前，对尤栩提点的那番话，不由更加笃信不已。 “虞姐姐，你唤我柔儿就是，不必再跟我客气了。” 虞维音拉了她在窗前的榻几上同坐，真心实意地对她告谢。 “柔儿，今日多亏了你。” 何心柔皱皱眉道：“虞姐姐，你那丫头说翟少爷大发脾气，还说怕是要打人。我平生最厌的便是动手的男人，他没伤到你吧？刚才跟翟少爷在院门口撞见，他看我那一眼，像是要将我生吃了一般，吓死人了！” “我没事……” 她面颊一热，也不好对何心柔说刚才发生的事。 心底下了个决定，便满目坚定地看向何心柔，沉声道：“柔儿，我如今想好了，打算绣一幅观音娘娘的画像进献给太后，你到时候能寻个机会，带我一同觐见太后吗？” 何心柔心中一喜。 “那自然是极好的，虞姐姐的绣工，一定会得太后青眼的。将来有太后的撑腰，看翟少爷还敢不敢欺负你！” “嗯……柔儿说得对，太后是何时回京呢？” 何心柔道：“还有两日，很快了。” “两日也够了。” 虞维音沉吟半晌，忽然拉住何心柔的手，斟酌着问道：“柔儿，我……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但凡柔儿做得到的，都会帮你的。” 虞维音攥着手中的锦帕，缓缓开口。 “这几日，我与夫君之间吵闹不止，想去你府上以教你刺绣的名头避避风头，可以吗？” 何心柔脑中对翟祯安那阴鸷的一眼，仍心有余悸。 当下，她便拉住虞维音的手，义愤填膺道：“你不说，我也想这般提议。你这个夫君当真是有些凶神恶煞了。外头那些人居然还夸他风华绝代，连山阳公主也为之折腰！我看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虞维音垂眸不语。 她无意为翟祯安辩别，却也深知，今日若留在翟府，必定还要再受一遭被强占的恐惧。 明明是翟祯安毁约，如今他说来说去，倒将她说得鄙夷不堪，她怎能忍受？ 既然身手不如他，气力不如他，她便只能设法躲开了。 “虞姐姐，你什么也不必拿，衣衫香料妆奁什么的，丞相府一应俱全。”何心柔道。 虞维音点头道：“只是怕我夫君不肯放我出府。” 何心柔眸子转了转。 正瞧见橱柜的间隙中夹着一个绣帕，她上前将那帕子扯下来，将笸箩里的剪子拿出，照着上面绣的万芳竞艳图剪了几下。 瞬间，丝线松了，随手一扯，那五彩的牡丹便黯然褪色。 绣帕上顿时成了乱糟糟的一幅景象。 她朝虞维音一拍手笑道：“好了！这要进献给太后的礼物变成这般模样，我总要将虞姐姐你这个‘罪魁祸首’带回丞相府，让你好生教导我重新绣出一幅绣品吧？” 虞维音欣然一笑。 当下，便要领着碧瓷一同出府，碧瓷朝她摇头。 “少夫人，您不能带奴婢一起，否则少爷会起疑心。况且，如今少了小燕儿，奴婢还得照顾永乐小姐。” “我担心他迁怒于你。”虞维音道。 “再如何迁怒，只是斥责打骂几下，奴婢不在意的，只要少夫人能安然无恙，奴婢就放心了。”
第378章 恩断 “可是……” “少夫人别犹豫，等您跟少爷和离了，您再接奴婢离开就是。” 碧瓷今日被翟祯安的模样，吓得够呛。 看他那架势，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虞维音继续留在府邸，难免会爆发出更大的争执。 想到这，她的语气更加重了几分。 “少夫人，还有陈重在府中陪着我，我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 虞维音心中一思索，知晓没法立刻将她跟陈重带走，也就同意了。 临出府时，果然在前院的花园子里撞见了翟祯安。 正是午后灼烈的阳光，刺金般从天空洒照下来，将园子的水磨石地砖折射出幽幽的光泽。 他却在一棵花木繁盛的栀子树下，让人搬了黑漆藤编椅，悠闲惬意地靠在那儿等着她们。 一簇簇雪白的花朵，随风飘落在他艳红的绯色衣襟上。 他伸出修长指尖轻拉袍角，那花朵便瓣瓣拂落在地，瞬间沾染了飞尘。 翟祯安凝注着地上的如雪般的花朵。 忽然，抬起一脚便狠狠踏在那花瓣上，将花朵用力碾入泥土。 何心柔本还在心中惊叹，感慨这位翟少爷生得一副俊美容颜，可看了他暴戾、毫不怜香惜花的行为，柳眉便不加掩饰地紧蹙起来。 怕他要阻拦，她展开手中凌乱的绣帕，率先开口了。 “翟少爷，我原本打算要进献给太后的绣帕，经过翟夫人指点后，反倒绣坏了。太后很快便要回宫，我不得不请翟夫人去丞相府做客，让她重新指点，你没意见吧？” 那意思是，今日虞维音，她是必要带出府了。 否则，便是他翟祯安目无太后，若是进献的礼物惹了太后生气，她便要将这罪名安插在翟府头上。 何心柔做出娇小姐蛮横的神态，倒是有模有样。 那双漆黑活泼的眼睛，生气时露出的傲然和跋扈，的确让人看了有几分慌乱。 毕竟是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何丞相在朝廷上正受重用，即便是三公九卿府邸的女眷们，也常巴结这位何小姐，希图跟何丞相交好。 翟祯安听了，腾地一下从藤椅上站起来，负手而立。 那双细长的眼眸，却是半分都没放在何心柔身上，只一瞬不瞬地盯死了她身后的虞维音。 一缕阳光透过枝桠，光影半明半昧地投在他白皙的面容上。 虞维音抬头看过去，只觉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偏生，那艳红的薄唇又浮荡起一丝冷笑。 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微臣自然是不敢得罪太后，也不敢得罪相府千金……” 他噙着笑，意有所指地朝虞维音轻抬下颌。 “夫人，为夫今日只问你，你要跟这位何小姐出府去吗？” 语调轻柔，嗓音中的威胁却很沉重。 虞维音的面容微微变色，听他继续道：“你今日若出了翟府，你我之间的情意便恩断义绝，夫人，你自己选吧。” 是要与他重修于好，还是决然离府，他交到她手上。 但心口的震痛，似冰裂的纹路，迅疾地蔓延在他的五脏六腑。 今日虞维音一旦出了翟府，他们之间横亘的阻碍便更多，她的归期很可能是遥遥无期。 他猛掐着手掌的虎口，悔恨自己在床上再一次对她心软。 “夫君都不敢得罪太后和相府，妾身岂敢？” 虞维音颇为平静地开口，呼吸却有些发窒。 隐约感受到，如今的翟祯安已变得让她惶恐不安，便更担心留在府中的碧瓷和陈重。 翟祯安听到她的发问，冷笑一声。 “夫人果然是无情无义第一人，宁愿抛下夫君和昔日旧仆不顾，也要去相府攀龙附凤，我总算是看清你了！” 虞维音睫翼微颤。 他指着何心柔，将话点得更明白。 “她爹虽然与大皇子交好，但她心中向着谁，你当我不明白？你跟她搅合在一起，想必这绝好的计谋，也是邵子敬替你想的吧？夫人，你真是我的好夫人。” 虞维音咂摸着他口中的话，不禁侧目深深看了何心柔一眼。 何心柔心中一虚，明眸闪烁，没敢与她对视，却是愤恨地瞪向翟祯安。 “翟少爷！你不必说些子虚乌有的话来混淆视听！我只是带翟夫人回府中一两日，就被你嚼出这么一大通口舌，你这样疑神疑鬼的性子，我要是翟夫人，也要被你吓死！” “哈哈哈哈……” 翟祯安疯狂大笑，笑声尖刻，格外嘲讽，惊飞树梢上停栖的几只金丝雀。 雀鸟扑棱着翅膀，自半空中掠过。 忽然一声骤响，鸟儿发出凄厉嘶鸣，一团黑影便自空中直直坠落，恰落在虞维音脚旁。 那温热的绒羽，还在剧烈地起伏，没过多久，便彻底停止了动弹。 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翟祯安将手中捏着的雪白石子，随意扔在地上。 “夫人要离府可以，但和离一事，你可以死心了。” 他慢慢踱步而来，何心柔被他那凶神恶煞的神色吓得不轻，面色惨白一片，嗫嚅着道：“你……” “何小姐，你跟太子殿下这般尽心竭力地干涉微臣家事，微臣必会铭记于心，改日定还你们一份大礼。” 虞维音明眸睁大，浑身一僵。 她怔愣片刻，脑中漠然清醒，已然有些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道极秀丽的黛眉，只是微微一拧，便倏然松开了。 看着何心柔惴惴不安的模样，她展颜一笑道：“柔儿，不是要急着绣锦帕献给太后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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