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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柔咬着唇不说话。 直到出了翟府，两人坐上马车，她那张脸羞窘得难堪。 “柔儿让我进献绣品给太后，也是太子出的主意？”虞维音盯着她的面庞，问道。 何心柔心思单纯，见事已败露，只能点点头。 “殿下说，邵将军恋慕您，担心您和离后无所依靠，便让我劝说您进献绣品，好讨太后的欢心。” “殿下还说什么了？” 何心柔迟疑一会儿，开口道：“殿下说他之前看走眼了，翟少爷配不上您，邵将军与您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379章 太后 虞维音不吭声了。 她大概明白，邵子敬曾说会助她和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这样看中邵将军，想必，妾身和离一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何心柔听她语气中露出的讥讽，垂下头，怀着歉意劝道：“虞姐姐，太子哥哥也是一片好心。如今翟少爷这个样子，你怎么跟他过下去？该庆幸的是，你跟他没有生下个孩子。” “我已经出了翟府，何小姐就不必再跟我惺惺作态了。” 虞维音注视着何心柔，“你来翟府与我结好，也是太子要求的吧？” 何心柔一抬头，被她那双清丽透亮的凤眸泠然刺过，不觉也有些委屈了。 她脸颊涨红几分，急忙开口道：“虽然如此，但我原本心里就喜欢虞姐姐，想跟姐姐结交为知己！姐姐的绣工，我是打心眼里佩服！柔儿对虞姐姐，没有半分虚情假意！” 虞维音定定看了她许久，见她眼眶微红，几乎要发毒誓了。 心中一叹，打断道：“好，我信你便是。” 何心柔反复瞅了她好几眼，见她脸上愠怒褪去，明眸中隐约含着温煦的笑意，松了口气。 “虞姐姐，你别怕，柔儿跟太子哥哥都会帮你的，邵将军真的比翟少爷更好。” “柔儿，你多大了？” “今年立春及笄的。” 何心柔抚着鬓边一枝珠花簪，手指拨动花簪上镶嵌的碧蓝垂珠，笑道。 “这花簪是我娘送我的及笄礼，还是虞姐姐前两年设计的花样子，从宫中传出来，就是到了现在，在市坊中也还炙手可热呢。” 虞维音淡淡而笑。 这位小姐的确是被捧在手掌心中长大的，言行举止间，竟毫无设防。 她可以相信何心柔，却信不过太子和邵子敬。 但眼下，除了去丞相府暂居，她没有别的路子。 她绣工高超，织绣手法又快又灵活，不过一日半，已将一张观音娘娘的小屏绣像完手，命人放置在窗台晾干。 何心柔要绣的万芳竞艳图，在她指点下，也绣得姹紫嫣红，如流霞般灿烂夺目。 何心柔不住夸赞，又忍不住红着脸，从怀内掏出一块竹青色的锦帕，递给虞维音看。 青色的帕底上，是两条火红尾巴的锦鲤，正在交颈吐着泡泡。 只是锦鲤的眼珠子，却没有绣上去，空落落的。 “虞姐姐，我不太会绣眼珠子，怕一下针，就把帕子给毁了，你能教教我吗？” 她声音几分别扭，面颊也红通通一片。 虞维音心里会意，问：“你打算送人？” 何心柔脸庞更加红，却没再扭捏，黑亮的眸子星子般闪动，冲着虞维音弯唇而笑，不言而喻。 虞维音告诉她方法，见她一针一线学得极认真，银针好几次刺进手指，涌出血珠，她只用素帕揩拭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学。 这时候，竟没一点大小姐的娇气。 虞维音心中动容，忍不住问道：“柔儿，太子殿下应该对你很好吧？” 何心柔拈针的手微微一听，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点点头。 “他很宠我。” 虞维音也跟着微笑，心里有丝惑然惊疑，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许太后从崇华寺回宫这夜，乾明殿大设宴席。 琉璃珠和白玉盏光彩莹然，将整个大殿照耀得辉煌澄澈如水晶宫。 但太后毕竟是清修归来，大殿宴台上，乐手歌姬所唱所舞的，都是佛音礼乐，丝竹清宁入耳，如听梵音。 高座席中，今上亲自为许太后布菜，青玉碗内虽是素菜，却都烹制得极精致用心。 翡翠般碧绿的菜心，以生蚝鱼虾之油细细煎炒，最后撒上芝麻粒与雪白的蒜末。 入口是甜津津，又醇香浓郁。 “母后，您尝尝这菜心。” 许太后执箸吃了一小口，只轻点了头，不说好，也不说坏，道：“皇上有心了。” 尤喧对她这般平淡的态度，并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侧目看了眼身旁的绫妃。 绫妃虽知太后不喜自己，但也不能忽视今上的眼神，忙夹了块熬得糯粉的雪藕，送到太后的碗钵内，舔着脸笑道：“母后，雪藕熬得很糯，又能润喉清心，您尝尝看。” 许太后这次，连筷箸也不动了，看都没看绫妃一眼。 环视席中一圈，见太子尤栩与山阳公主尤琴坐在一块，眸中微喜，说道：“栩儿跟琴儿姐弟俩倒是感情甚笃。” 尤喧闻言，朝太子和公主招手，道：“过来陪你们皇祖母说说话。” 他心里是有些不喜的。 许太后待人严厉，即便是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许太后也极少露出笑容。 但这个母后，却对尤栩这个孙儿，宽容慈祥得如换了个人一般，尤喧心中对这个太子是说不出的感觉。 尤栩坐到太后身旁，许太后那张严肃的面庞，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连带着对今上说话，也多了几分温和。 “太子去守了几年边关，身子骨倒更硬朗了，皇上，你有个好儿子啊！” 尤喧皮笑肉不笑，边点头，边腹诽：朕何尝不是你的好儿子？ 许太后笑着问了许多话，太子答得有理有据，恭谨谦让，许太后笑道：“性子也沉稳了许多，跟大皇子差不多了。” 席上的尤康，被太后这句似赞如贬的话，弄得心绪郁卒。 徐贵妃却全然未察话里深意，笑着就道：“皇太后，康儿他……” 话还未完，却被太后截断了话头，太后诧异地问山阳公主道：“琴儿，你不是说京中贵女们都要进献绣品给本宫吗？怎么没见着人呢？” 尤琴挽着太后的手臂道：“小姐夫人们早早在屏风后等着了，就等皇祖母您发话呢。” 太后点头道：“让她们都上来，哀家倒是期待能看到几个绣艺惊人的好苗子。” 徐贵妃本想让尤康也说几句话，如今只能讪讪闭了嘴，心中痛恨不已，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怒容。 一群纤柔袅娜的女子，穿红着绿，分花拂柳般绕过屏风，来到高席之下。 虞维音跟在何心柔身后，心中微觉紧张，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第380章 进宫 因太后喜刺绣，众人进献的大多是绣品。 有的是小小的一块绣帕，有的是装饰一新的围屏，还有的是香囊锦袋等别具巧思的玩意儿。 许太后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品评几句。 等看到何心柔那万芳竞艳的小绣屏时，眼眸微亮。 戴了藏青护甲的手指，缓缓抚过柔滑的绫布，饶有兴致地道：“这样细密秀致的针线，柔儿，也难得你能静下心来绣，进步很大啊！” 眼底是赞赏和亲昵，想来跟何心柔的关系也很不错。 何心柔得了太后夸赞，只咧嘴笑了一下，便恢复了不动声色。 一双漆黑的眼眸转了转，朝太后献宝般神神秘秘道：“太后娘娘，柔儿能绣出这样的绣品，还多亏了我的一位好师傅呢！太后要是见着她的绣品，会更惊讶得合不拢嘴、赞不绝口！” 她说得夸张，兼面部表情灵动可喜。 许太后那不苟言笑的面庞，因她挤眉弄眼的娇憨神态，也忍俊不禁了。 问道：“哦？柔儿还拜师学艺了？拜在哪位绣娘手下呢？哀家倒是好奇得很。” 今上见太后心情畅快不少，紧绷的脸也得以舒展，便对何心柔道：“柔儿，你勾出太后的惜才之心了，可得将那位师傅请来露一手不可。” 何心柔自幼随父亲进宫惯了，对今上说话也自带熟稔语气。 她眨眨眼道：“皇上，柔儿的师傅也来了，就站在我身边呢。” 将虞维音拉上前来，指着她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这是翟府夫人虞氏，绣艺奇绝，柔儿便是得虞姐姐指点，才能将万芳竞艳图绣得栩栩如生。” 虞维音乍然被推上前来，心口本怦然跳动得厉害。 但一想到，太后和今上就在面前，若是失了礼数反倒得不偿失，不由掐着掌心，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她俯身跪在地上，毕恭毕敬朝今上跟太后行礼。 “妾身参见皇上，参见太后娘娘。” 有宫人上前来，接过她手中握着的卷轴，呈上去给太后看。 她将双手交叠在腹前，低垂着脑袋，脊背却挺得如兰竹般笔直。 殿中隐隐还有乐姬缥缈空灵的歌声，但虞维音觉得周遭很安静，至少在太后这桌高席中，格外寂静。 甚至，有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停地打量。 她敛眉屏息，一言不发。 “这观音娘娘的绣像，哀家看过不止千百幅，却从未见一个人将菩萨那种悲悯的眼神，绣得这样的真实生动！” 许太后感慨一声，赞道。 “这是难得的顾绣针法，滚针、旋针、钉线绣交叉使用得炉火纯青，你们看看，这掺针的技法，把菩萨面部上的颜色过渡得多自然啊！这样的手法，就是宫里的老绣娘，也难挑出一个来！ “难怪柔儿对你评价这样高，虞氏，你快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 虞维音闻言，心里倒是有些紧张。 但还是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离太后隔了一小段距离，便准备继续跪下行礼。 山阳公主伸手拦住她，将她拉到太后身边来，笑道：“翟夫人莫要怕，皇祖母平素是最爱绣艺高超的小娘子，你抬起头来给皇祖母看看。” 虞维音慢慢抬起头来。 她今日虽进宫来，但在何心柔那里得知太后喜素淡，穿的不过是件豆绿色团花纹的大袖罗裙，鬓边也未插金戴银，只有两枚碧玉簪别在发髻上。 素丽如天边一抹流云，清新似湖泊中一丛绿波。 太后细细打量她，见她雪肤乌发，唇红齿白，模样生得甚是标致。 可喜的是人很低调，并不张扬，气质清逸脱俗，心中不觉更喜。 “果然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倒入哀家的眼。” 太后思忖着，“皇后的祭日不是快到了吗？哀家打算让宫中的绣女绣几幅皇后的画像，挂在崇华寺中，好让天下万民都能铭记皇后贤德名声，为大陈国祚祈福。如今，看着她这手艺，竟比宫中所有绣娘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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