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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径直往庭院走去。 夏日暖阳，院中娇红满目，绿叶繁星，花圃内大朵大朵的月季灿若云霞。 鹅卵石子路两旁，松竹林立，微风拂过，便是沙沙一阵轻响，静谧幽安宁如山间幽景。 厢房的门窗微阖着，传出里面人的对话。 “小燕儿，我要听小曲儿，你唱个小曲儿给我听。” 永乐的声音因咳嗽，有些沙哑，语气却明显带着撒娇和亲昵。 小燕儿笑着道：“唱歌什么好呢？奴婢会的曲子并不多啊。” “就唱你常唱的那个，织布娘的曲就挺好。” 小燕儿轻咳一声，便扬开一把孩子气的嗓音，欢快地唱了起来。 “三两月，织布忙，纺呀纺车响，张家有个巧姑娘，巧呀巧姑娘，姑娘纺纱匀又长，鞋袜新堂堂哟……” 永乐听完嘻的一声笑了，说：“为什么是张家有个巧姑娘，咱们是翟家，该是翟家有个巧姑娘……” 她如今已是三岁多，平日很招人喜爱，大家都时不时逗她说话。 她说起一连串的话来，竟也流利得很。 小燕儿一时不知怎么答，就笑着道：“永乐小姐说得对，该是翟家有个巧姑娘，姑娘就叫做永乐，对不对呀？” 永乐发出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满室欢畅。 虞维音轻推门扉，纤细的身影在金黄阳光照耀下，格外修长。 她的脸却因逆光，而隐在了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室内的笑声停止，永乐的小脑袋往她的方向看来。 也不知她看清楚没有，小嘴一瘪，已张开双臂极委屈地哭了起来，喊道：“哇……阿娘，阿娘……” 虞维音被那样全心充满依恋的呼喊，揪得胸口一阵酸疼。 她凝滞了脚步，终于受不住，快步上前将孩子拥进怀内，轻拍着她的肩背，叹道：“唉，永乐……” 自知道永乐依赖她，翟祯安想用永乐来牵制她，让她留下后，她便有意无意地让小燕儿去陪伴永乐，期冀永乐不再将她看得那般重。 如此一来，离别时也就不那么痛。 但这孩子，如今看着她竟还能如此亲热，她眼眶微微发热。 小燕儿早已站起身来，左腿上的伤一牵扯便痛入骨髓，只能缓慢地挪动着步伐，伫立在一旁。 “小燕儿，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虞维音抱着永乐，视线缓缓转到小燕儿身上。 小燕儿双颊骤然变得雪白，慌忙便要下跪求饶，“小姐，奴婢对不起您，您饶了奴婢吧……” 碧瓷急忙搀住她，将她扶在榻前坐下，叹道：“小姐如果真想对你动手，你早就没命了，现在还会安然无恙么？小姐今日是听我提起你腿脚受伤，特意来看你跟永乐的。 “你看，光是膏药就带了满满一大袋。” 将碧青色小包袱敞开，那里面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燕儿双眸一闪，顿时羞得无地自容，面容通红，几乎不敢直视虞维音的双目。 “小姐，奴对不起你……” “你是我的贴身婢女，心思却只在他一人身上，将他的话奉为圭臬，我即便心胸再开阔，也无法容忍亲近之人的背叛。但你受伤，非我所愿。” “小姐我……” “别说，我都知道，你对永乐是真心的，这就足够了。” 虞维音拂了拂永乐鬓边凌乱的几缕秀发，见孩子已开始犯困，她的语调也不禁放柔了。 可是眼神落在小燕儿身上，却是浓重的担忧。 “小燕儿，你回来是为了少爷，还是为了永乐呢？如今他要尚主，你如果还藏着不该有的念头，被公主发现了，将来怕是连命都会赔上。” 当心底那些渴念，全都被言语揭开，小燕儿羞赧难当的同时，又觉释然。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如今，只想陪在少爷身边，陪在永乐小姐身边，别的，奴婢不敢奢求……” 虞维音轻轻颔首，将永乐交还到她的怀里。 “只要你谨守本分，他看在你待永乐的一片忠心上，也不会让人为难你。” 永乐睫翼微颤，小手抓住了虞维音的袖摆，那双昏昏欲睡葡萄般剔透的眸子眨了两下。 她皱着秀眉，一副要哭的样子，问：“阿娘要离开，不要永乐，不要阿爹了吗……” 虞维音轻柔地握住永乐的小手，笑着哄道：“永乐，阿娘有事要出远门，今后得空还是会回来看你的。永乐喜欢什么，告诉阿娘，阿娘通通都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第390章 后悔 永乐本要哭的。 可听到买东西，那俏丽的唇角又忍不住勾起来，咧着嘴笑着数道：“小马、竹蜻蜓、花簪、木偶人……” 边伸着小手数着，慢慢地，就在小燕儿怀里睡着了。 小燕儿将孩子放在榻上，细心替她掖好被子，然后忍着左腿的疼痛，执意朝虞维音跪了下来。 她磕了三个头，慢慢抬起一张脸，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 “小姐，奴婢此生能侍奉小姐，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不求能得小姐的原谅，但会日夜为小姐祈福祷告，愿小姐此生平安顺遂，幸福长宁。” 从大茂山一路走回云阳，小燕儿那张婴儿肥的脸，已经能看到尖尖的下巴了。 虞维音只看了一眼，心中终是不忍。 “小燕儿，你多保重，以后不要再冲动行事了。” 山阳公主对翟祯安颇为用心，她怎会轻易让别的女人接近自己的驸马呢？ 但这些，虞维音没什么好说。 送小燕儿回桐城，是希望她将来能安稳度日，不再受人挑拨利用。 可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那便只能勇往直前地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 踏出轩室，庭院的暖阳越发和煦，洒照在身上便如镀了层金芒。 虞维音回首，看着花影绿叶，摇曳生辉，映照得厢房如同被金光笼罩的宝地。 那房中轩窗露出小燕儿含泪的脸庞，虞维音朝她微微一笑，心中再没有遗憾，转首便出了翟府。 才踏出没几步，听见碧瓷小声在耳旁道：“小姐，是翟少爷回来了。” 虞维音一抬头，与翟祯安目光相接。 两人对视良久，心内百味交集。 她看着他手中拿着糖人、酥糕，各色的小食点心，还有年画娃娃，便朝他笑了笑。 “我来看看小燕儿和永乐，你快进去吧。” 翟祯安清朗的眉微动，将手中物什通通塞到碧瓷手中，道：“你替我拿进去吧，我跟你家小姐有话要说。” 碧瓷接了满手，见他们这样的情状，转身便又走进了翟府。 “一起走走吧，说起来，这三年里，我们还从未好好散过步。”他略有些苦涩地开口。 虞维音想说，去岁上元节不就一起逛过街吗？ 但想到他左臂上的伤，不禁黯然道：“去江畔吧，那里清静幽凉。” 河畔的垂柳生得繁茂，细长的柳条海藻般随风轻浮，掠过清澈的河面，投下新绿如画的一抹琼影。 盛夏而至，菡萏热烈地盛开，娇粉的花瓣缀着水珠，在粼粼波光中亭亭玉立。 虞维音今日着的是素衫，与翟祯安一袭红袍并肩而立。 那双影子，被踩在脚下，也映在河面上，宛如一对璧人。 他停下脚步，凝着河面上的影子，又掠过接天莲叶的碧绿，目中在那菡萏丛中闪过一丝痛楚。 “虞维音，我真后悔。” 虞维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河畔两岸的随风招摇的水草，平静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总要往前看的。” “你比我狠心，是因为你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我，对不对？” 他唇边溢出一抹嘲讽。 “那个邵子敬，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邵漠吧。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么会乖乖等着他回来。你一早，就做好准备嫁给他了。” 虞维音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的目光凝在水汽横生的池面，莹白如玉的面庞，在微阳的照耀下，清楚地露出一丝迷惘。 翟祯安心中不由一动，牵住她的手，问道：“你不想嫁他？如果你不想嫁他，我可以想办法……” “不是。” 她后退一步，抽出自己的手。 摇曳的柳枝在她面庞轻拂而过，像一道遮面的垂帘。 “祯安，事已至此，你今后好自为之吧。这三年来，你跟公爹对我照拂颇多，我心里很感激，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对不起。” “不能勉强？可如今我要尚主，这难道不是一种勉强？” 他面色露出一阵怨怒。 “我有时候，倒宁愿你是个愚蠢的女人，脑子里没那样多的主意，就只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就好了。如果是这样，即便徐翟二府今日就要被问罪，我翟祯安今日就要被砍头，我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因为我心爱的女人就陪在我身边。”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虞维音看着他，一字一句。 “活着多好呢，还能再看看湖光山色，看看绿树红花，跟身边的人说说话，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尽管她能重活一世，可她依然惜命得很。 她不敢用这条命去赌，赌老天爷是否会对她再一次垂怜。 “山阳公主不见得不好，你这叫万花丛中过，总要折在一株牡丹身下。她这样的出身，配你是绰绰有余了，云阳坊间哪个男人不羡慕你？翟大少爷应该偷着乐才是。” 事情已成定局，她不愿再发悲调，忍不住调侃他。 翟祯安心知徐翟二府安然无恙，虞维音出力不少，他吐出一口郁气，强打精神。 笑道：“也是，虞大小姐这次给我备的这份厚礼，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将来等邵漠跟你成亲，我也会送份大礼回给你们的。” 见虞维音露出惶然神色，他加了句。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 “谢谢你，祯安。” 虞维音微微一笑，眼睫垂下时，落在他腰间。 那枚朱红的同心结缀着青绿的翡翠珠子，就挂在束带上。 翟祯安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也落在她腰间那枚丹砂般红艳的同心结上。 眉眼一弯，俊美白皙的面庞露出一个极欣然的笑容。 “你能留着它，我很高兴。” 虞维音垂首，她那时将同心结系在腰间，只是提醒自己，翟祯安为自己险些丧命，要知恩图报。 如今却让他误会了。 她顿了顿，将同心结解下，递过去。 “这枚同心结，还是送给山阳公主比较合适。” 翟祯安按住她的手，笑容一瞬间淡了。 他侧过头，别开双目道：“本少爷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需要，就扔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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