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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看他哭得涕泗横流，缓和了语气道：“什么梦？值得堂堂东宫太子，如此失仪。” “父皇，儿臣昨夜梦见云阳不久后将大雨如注，入秋之际，沧河暴涨，决堤数十丈，洪涝成灾，水淹京都，导致人畜伤亡无数。儿臣…… “儿臣在梦中，看到沿岸房屋禾稼被损毁的数不尽数，麦稻尽数淹于水中，秋禾歉收，导致百姓采草、剥树皮充饥，最后竟出现人食人的惨景，儿臣……” 太子胸膛剧烈起伏，虽然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依然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父皇，此梦甚为真实，儿臣实在是为云阳百姓担忧……若父皇能准儿臣提前做好抗洪准备，儿臣，儿臣即便九死也不悔了！” 说罢，太子红着双眼，嚎啕大哭。 今上被太子这番情状，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 不单是太子的痛哭，更为太子话中那让人惊心动魄的描述。 云阳洪涝成灾、禾稼被毁、人食人…… “太子，你先冷静，这不过是你做的噩梦，并不一定会发生。” 太子嚎啕大哭，膝行至今上面前。 “父皇，儿臣不敢拿云阳百姓上万的性命开玩笑呀，儿臣惶恐……” 绫妃掏出白绫帕，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娇声软语道：“陛下，臣妾听得心如刀割，陛下是真龙，太子体内自然也蕴含龙气，太子做的梦境又如此真实离奇，太子为百姓担忧这份心，陛下宁信其有也不可不信呀！” 今上沉默着，浓黑的双眸紧蹙着。 “皇上，钦天监王珏有要事求见！” 內侍王为贵在殿前高声禀告，今上心中一凛，“快让他进来！” 这些年来，没有异常天象，王珏鲜少主动求见，今上心中也有些担忧了。 王珏持节在殿中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上摆手免去他的虚礼，问道：“王爱卿有何要事要禀？” “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近几日来大为异常！不仅阴雾弥漫，还有陨星坠入大邙山。” 今上浑身一颤。 “什么？陨星坠落？！” 王珏将头垂得更低，白胡子几乎与汉白玉砖紧紧相贴。 “是啊陛下，陨星自南而北，坠地有声，微臣昨日丑时，又在沧河附近听闻有响雷在空中轰鸣，臣实在是惶忧至极！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灾祸降临，但此乃异象，还望陛下尽早让朝臣准备应对灾祸！” 太子眼泪不止，朝今上磕了好几个头。 “父皇！儿臣做的那个梦，太真了，儿臣真的担心云阳会出现洪涝灾害啊！” 王珏诧然不已。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今上将太子所做的噩梦说了，问道：“王爱卿，依你看来，此次的灾祸有可能是洪水吗？” 王珏敛了神色，满脸肃容道：“陛下，微臣不敢肯定，还容陛下让微臣查询一番历书。” 虽然他已看过，但那是私底下弄的法子，他偷偷压了下来，并没告诉皇帝。 今上听了，急忙挥手让內侍将历书捧来。 王珏抬手翻动几页泛黄的纸张，面色骤然大变。
第407章 对策 他睁大双目，五体投地疾呼道。 “陛下！今年的降雨量未足，恐怕不久会有暴雨啊！太子实乃仁德感天，才会做如此窥破天机的神梦！” 今上备受震撼，头皮一阵发麻，看向太子时，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太子只是磕头祈求道：“父皇！求您让儿臣来应对此事吧！ “儿臣一想到梦里，那成百上千的尸首横漂在洪水之上，儿臣心中就痛如刀割般！ “求父皇给儿臣一个为百姓做事的机会，儿臣一定会在洪涝前，做好更好应对措施，将京都的损失降到最低！” 太子光洁的额头，已经磕头磕红了，满脸洋溢着激动和一脸正气。 绫妃跟王珏在旁听得感慨万分。 “太子殿下真是一心为民，陛下，您就给太子一个机会吧！” 今上本就身体不适，听了陨星坠落后，心里对太子的梦境已有几分相信。 看太子哭得这样情真意切，也不由动容道：“栩儿，那朕就将抗洪的事宜，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来防洪抗洪！” 有今上这句话，太子心中那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赶在大皇子之前，将这次防洪的事宜揽了下来，全朝文武百官必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也不再犹豫，立马命邵漠等心腹来太子府商量对策。 “子敬啊，孤这次能得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多亏了你跟王大人，孤定要大展宏图一番！你们做的这个梦，实在是神之又神哪！” 邵漠怕虞维音被太子盯上，闭口不提虞维音。 他让王珏也统一口风，王珏本就瞧不上女子，自然呵呵点头答应。 “是太子殿下您有仁德之心，微臣才能有此感应……”王珏奉承道。 “殿下，这几日沧河堤坝水位略有浮动，高了半尺有余，依臣看来，沧河势高，云阳处低，一味加高堤坝，只堵不疏，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邵漠蹙着眉，冷峻的面庞上，神情格外肃然认真。 这个神情，太子在他上阵杀敌时，才见到过，是一种全力以赴的决心和魄力。 不由问：“子敬有什么办法？” 邵漠道：“殿下，沧河东西两面分别毗邻沅江和雾江，云阳的用水全赖这三条江河。 “臣命人勘察过，云阳水池居多，地下早有古人留下的排水系统，我们不如顺势而为，将城下水池，通过纵横交错的水道，再组成一个蓄水池。 “如此一来，当暴雨来临，一部分雨水能被蓄水池吸纳分流，而另一部分就能通过排水系统往外流出去。” 太子沉吟。 “此法甚妙，只是时间上来得及吗？” “殿下多拨些人马给微臣，微臣便能领着兵士们在立秋前将蓄水池建成。” 王珏忍不住道：“除了建蓄水池，还要在沧河附近的上游修一些避水亭寨才好，让百姓迁居到亭寨避险，万一到时候洪水肆虐，超过蓄水池的容量，地下水倒灌进城，反而会加重内涝。” “好好……” 太子连连点头，心潮澎湃，对于暴雨洪涝，竟觉期待不已。 邵漠想到虞维音的叮嘱，沉声提醒道：“殿下，此前也该备好仓粟，将粮食转移至上游安全地带，避免商户奇货可居，高价粜粮。同时，暴雨过后瘟疫易横行，该让医官提前为百姓准备防疫药物。” 太子听罢，眼中迸出一道极赏识的目光。 “子敬啊！你连百姓的衣食住行都想得这般细致，实在是令孤刮目相看！此番抗洪成功，你跟王大人，就是孤的第一大功臣了！孤定会好好赏你们！” 想了一想，对邵漠道：“子敬，孤另拨五百兵士给你，你立刻领人去筑蓄水池，打通各路河道！” 邵漠领命而去，王珏垂首恭声问道：“殿下，修筑避水亭寨等事宜，您可放心交给微臣。” 太子点头，温和白净的脸上，肌肉隐隐颤动。 他太激动，太兴奋，也太期待不久的将来了。 沧河水位上涨，邵漠一面吩咐兵士开始加高河堤，一面则带领众人修筑蓄水池，起到对河堤起消纳防护的作用。 上百的褐衫兵士，蜂拥而下。 在沧河堤道畔，扛锄头的扛锄头，掘道的掘道，垒石子的垒石子，个个都卖力十足。 邵漠也是以身作则，在队列前头，将玄衫袖口撸起，领着众人一同开凿水道。 这一劳作就是两个时辰过去，他身旁一个矮小的士兵疲累得不行，锄头一举起，力气倏然耗尽，那锄头险些砸下来。 邵漠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抓住锄头。 小士兵陡然惊醒，骇得就要跪倒在地，“将军饶命啊！属下一时精力不济……” “行了，是我忘了时间，大家都去用膳休息吧！” 兵士们脸上露出喜色，一阵放松，往将手中的锄头放下了。 邵漠握紧了手中锄头，继续开凿，胳膊上的肌肉微贲，青筋隐现，额上汗如雨下。 但他动作始终未停，似不会疲惫般。 几点泥泞子溅在脸上，他只用手背抹了两下，不甚在意，便又一锄头下去。 “漠，快午时了，你也该吃点东西休息会儿了。” 虞维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邵漠一回头，便看到她一身绯裙白衫，立在青草郁郁的岸边。 她手中提着食盒，不及他开口，已先从腰内掏了素帕上前，替他将脸上的泥点揩了去。 噗嗤一声笑道：“你这样子，谁还认得你是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邵漠收了锄头，眉头微挑，爽朗一笑。 “做大将军有什么好？只要你认得我是你夫君就好了。” 语罢，放下锄头便一跃上岸。 但身上的玄衫都已染了泥泞，虞维音要上前帮他揩拭，他忙退后一步。 “阿音，别过来，免得弄脏你衣衫……” “弄脏了衣衫可以换，我不在乎。” 话没说完，虞维音已上前，将他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掌握进掌心，用素帕沾水，替他揩拭干净。
第408章 暗涌 虞维音将食盒打开。 她看着邵漠狂风卷落叶般，将碟内所有菜都消灭了，才开口道。 “于副将刚刚遣人来信了，说已经把爹他们送回了桐城乡下，他很快就会回到云阳。” 邵漠笑道：“他回来倒好，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虞维音颔首。 她心中却隐约还是有些担忧的，对记忆中那场特大的洪水，她既怕，又有些逃避。 即便做了一切的防护措施，她也没法保证，云阳百姓全部安然无恙。 天灾无情，总会有他们顾及不到的地方，眉头不觉拧了又拧。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护在你前面。” 邵漠握住她的手。 “阿音，我跟太子提过了，等暴雨来临前，让你就跟公主他们一同前往行宫避难，太子答应了。” “不是在修建避水亭寨了吗？我不去行宫。” 她去行宫躲着，而她爱的人在外面疏通民众，抗洪救灾，她怎么可能安心？ “我就在避水亭寨等着你回来接我。” “行宫总是更安全一些，你在那里，我会更放心。” “可我不放心你，在行宫里我没法打探到你的行踪，看不清周遭的情形，只能被动地等着。我受不了这样。” 听她这样坚定的语气，邵漠也没辙了，笑道：“都听你的，但你要答应我，在避水亭寨里要乖乖的，别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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