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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一张苍白虚弱的俊脸出现在面前。 深眸高鼻，薄唇紧抿，五官冷硬如山石般凛冽，但眉宇间添了几分病弱，令他较之以往，更引人注目。 他身上穿一件灰白长衫，因身上的伤口，腰间未系带，衣衫宽拓，隐约能看见狰狞的伤口，布满结实的胸膛。 她心口没来由地一紧，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此时的担忧已满溢在眼角眉梢。
第76章 阿音 “小……姐？” 邵漠瞧着面前，身量只到自己双肩的女子，不禁诧异。 他本以为是杳香有事找他，没想到竟是虞维音！ 没理他，女子推开他，快步走进了他的房中，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意味。 他忙阖上门，拢好衣衫，双手却止不住微颤，脑中一时反应不过来，虞维音怎会扮作丫鬟模样来这里？难道……难道她是来给自己送药的？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攫住他所有的心神。 狂喜、激动、感激……各种情绪在胸口萦绕，千回百转，令他整个人都僵住，只用一双深幽炙热的眼眸，紧紧凝望着被微弱灯火照亮的倾城女子。 她梳着普通的双丫髻，银红裙衫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在朦胧的灯火中，让她看起来比往常更娇俏动人。 “杳香说，你不肯敷药？” 抬眸，对上那双沉如瀚海的眼，虞维音竭力让自己冷静，嗓音淡了几分。 “邵漠，你如今倒是好大的架子，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小姐么？” 听她陡然转冷的语气，邵漠心中一惧，急忙收敛心中强烈的情感，朝她单膝下跪，眸中平静无波，再无半分炙热。 “小姐，漠不敢。” “你不敢？”虞维音唇角微掀，露出一丝讥嘲的笑，“你不敢的话，怎会说出那样的话？若我不来给你送药，你便不敷药，嗯？” “漠只是……” 邵漠此时也意识到，他那番话实在过于放肆。 可在被驱逐的恐惧支配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的回应，那一刻，他丧失了所有理性。 而今，见到她的狂喜湮灭掉所有的不满和委屈。 只要她肯留下他，他发誓，一定会死死控住心中翻涌的情感。 他愿意只做她的侍卫，再不生别的妄想。 深吸了口气，他调试好心中激荡的情绪，已恢复曾经的冷静和漠然，只是态度极为恭敬。 “小姐于漠有恩，漠的命是小姐的，漠不忍离府，求小姐留下漠。” 盯着他深沉的眸，此时，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能令她紧张的情绪，他像是变了个人，令她有些微讶异。 “小姐，一切都是漠的错，漠今后会牢记自己的身份，再不敢……唐突小姐！求小姐原谅！” 见他朝自己深深磕头，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憋闷的烦躁涌上心口。 “既知错，便起来。” 她别开双目，不想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将腰间的几个药膏拿出，放在案桌上。 纤细优美的长指，轻轻敲了敲桌沿，“自己敷药，我可不想要一个病弱的侍卫。” 语罢，不想再多跟他单独相处，便要推门往外走去，却听见敲门声适时响起。 “漠啊，娘来看你了！” 真是凑巧！ 虞维音皱紧眉头，抬眼朝邵漠使眼色，压低声道：“将你娘打发掉。” 她可没忘记，邵母与廖氏在院中讨论的话，若是被她瞧见自己这番模样，出现在邵漠的房中，那…… 今时不同往日，历经种种，那失控的情绪涌至心头时的惶恐，历历在目。 她现今不想跟邵漠扯上旁的任何关系。 “娘，孩儿如今在换衣裳，您待会儿再来吧。”邵漠盯着虞维音的表情，开口道。 邵母却没那么好打发。 “漠啊，你别在娘跟前弄鬼啊！你是不是在屋里藏了人，我听着好像有小姑娘在说话。” 虞维音的脸色更难看，邵漠苦笑着看她一眼。 “没……娘，您听错了。” “瞎掰！娘年纪大了，耳朵可还没聋，娘刚才听得真真的！” 邵母又敲了几下门，心里洋溢着欣喜，她老早就跟儿子提过成亲的事，每次都被他敷衍过去。如今，这石头脑袋总算是开窍了，竟然在屋内藏了女子，邵母别提多开心。 “快，听话开门，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就算是有小姑娘也无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嘛！” 虞维音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环视四周，除了桌椅板凳，一张床，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即便藏在床底，肯定也会被邵母给揪出来，她此时是真后悔来送药了，念及此，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 “小姐，漠有办法。” 听见母亲的话，邵漠心中一阵愉悦，却将脸绷得紧紧的，他可不敢在此时惹怒虞维音。 邵母等了片刻，再敲门时，邵漠终于开了门。 邵母探头望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的红衫女子，正端坐在床前的条凳上。 见她进来，那女子忙地起身站起来，朝她福了福身，便垂着头站在一旁。 邵母见女子面上覆着白色纱巾，不由一诧，“姑娘的脸是怎么了？” 邵漠关了门，急忙上前拦住母亲打量的目光，柔声道：“娘，阿音脸上长了红疹，不能见人。” 听到这声“阿音”，虞维音微愣，心中泛起莫名的情绪。 “那阿音姑娘怎么不说话？” 邵母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上看下看都像个秀美温柔的少女，简直是越看越喜欢，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阿音的嗓子伤了，不方便说话。” “这样啊……那今后漠你要好生照顾阿音才行。” 邵母心中顿时生出怜惜，上前拉过虞维音的手，虞维音一慌，想要挣开，却被她握得死死的，无奈，只能忍耐。 “阿音是在哪个院做事？这双手不像是做粗活的啊……” 邵漠忙上前拦开，将虞维音拉到自己身后，握住母亲的双肩道：“阿音是栖芳院照顾小姐的丫鬟。” “难怪呢，那手跟小姐似的，光滑得很，漠你可得照顾好阿音啊！” “知道了，娘您快出去吧，您这样会吓到她。” 邵母高兴得咧开嘴笑了，“是是，娘不在这儿碍着你的眼，娘走了。” 将邵母送出房门，室内有一瞬让人窒息的寂然。 虞维音抚着颊边的面纱，凝眸忆起，这是给梁氏做信物进栖芳院寻玉镯的手帕，她后来未见这手帕，也并未当回事，没想到，邵漠一直留着。 想到他刚才是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面颊一阵发烫，却抿着唇没说话。 虞维音头也没回，疾步踏出了仆役院。
第77章 闪缎 这日，永兴绸缎庄出事了。 未至卯时，段朗已进虞府，对虞颂禀告了事情的原委。 虞维音心中有数，近日已做好准备，一大早起来便赶往花厅，才要踏步进内，便听到他们在谈论江邯商户退货一事。 “商户们不仅要退货，还要我们退还他们交付的定金，如今我安排他们暂在庄内休憩，恐怕需要老爷去一趟，才能压得住他们。” 身着青衫的段朗，虽仍是温润淡雅的模样，但额角隐约渗出细汗。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掌事人，经过八九年的历练，身上早已练就出沉稳的气质，能让他也觉得为难，只能说明这次的事闹得太大，很难收场。 虞颂坐在檀木椅上，双手搭在扶手上，脸庞上的疲倦之色愈加沉重。 揉了揉隐隐跳动不安的额间，他叹了口气，“那些都是老商户，购入的是极好的香云闪缎，半月前我就收到他们要退货的信，没想到动作竟这么快。” 听到这里，虞维音抬步而来。 见虞维音一身白衫，飘逸的衣袂飞扬，似轻云出岫，让人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宁静。 不知为何，段朗心中生出几分安定，但虞颂眼里还是掠过一丝讶异，“音音，你怎来了？” 虽然已经打算将绸缎庄交给女儿，但他在虞府一天，便不想将这副沉重的胆子，全压在女儿身上。 “爹，发生这么大的事，您还想瞒着我吗？” 走到虞颂身边，虞维音伸手替他揉着额角，发现父亲两鬓似乎涌现一两根白发，心头微酸。 “女儿不是那不学无术的人，女儿可以帮您解决问题。” 虞颂深深叹口气，“音音，这次的问题太难，香云闪缎一旦在运输中出问题，几乎等同于废布，爹这次也不知道能有几分把握。” 香云闪缎是一种极珍贵的轻软缎料，生产成衣过程极为苛刻，一是要在幽闭空间内，二是要以夜明珠照射下进行织绣，三则不能让绣娘以手直触，需戴上特质的纱质手套。 三种条件，缺一不可。 等完成后，闪缎便能在日光下，从浅紫至樱红，不断变换颜色，在市面上售价与金珠无异。 但这种缎料却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 一旦触水，那些绮丽如明霞的颜色，便会瞬息间化为暗沉的黑色，缎料也会由光滑柔软，变得粗糙沉重。 这次江邯商户退货的原因，就是由于香云闪缎已成为丑陋无用的缎料。 因在运输过程，车马淌水而过时，陷入深潭，潭水将马车上的十几箱香云闪缎浸湿。 那些明丽华美的轻纱软缎，瞬间便成为最不值钱的布料。 而这批运输布料的人，又恰恰是永兴绸缎庄的家奴。 虞颂此时再责罚众人，也于事无补，总之商户们只要退货退银。 连带着，今后与永兴绸缎庄达成的合约，也有要撤回的意思。 虞颂的额角不禁更疼，如今虞府的大户收入，都来自香云闪缎。 一旦这些商户要求退货退款，退的可就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这般简单。 他又向来不存银票，总会将盈利的钱财不断投入到市坊中，如今若大批量退银，恐怕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爹爹不必担忧，女儿心中已有对策，我们先一同去绸缎庄问明情况。” 虞维音面庞没有丝毫的担忧与惊慌，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让虞颂又是惊，又是叹。 “音音，你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那香云闪缎一旦碰水，已然成了无用的布条，即便他们能舌灿莲花，也定无法说服众人打消退货退银的念头，还能怎么办？ 虞维音眸中闪动坚定的信念，“爹爹信我。” …… 永兴绸缎庄前，已围了一圈圈看热闹的人。 原本被伙计好生伺候着的商户们，见段朗迟迟未归，也开始坐不住脚，脾气愈加不耐。 “去虞府找你们老爷来！今日若是不退货退银，我们就只能见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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