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贱不贱啊,脑子有病就去治治,你爹的在这发什么疯,妈的,你这种祸害怎么还不去死呢。” 她骂得越毒,祁韫抱着她越紧,他的怀抱比冰雪还凉,让牧晏冷得又抖了好几下。 周予知驾马的速度缓缓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地停在风雪之中,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紧紧相拥的男女,还有她手中指向他的弓弩。 他连呼吸都停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仰头看着她,隔着风雪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和身后的那个男人抱得越来越紧,不由得眼睛发涩,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杀他。 周予知利落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想去质问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和别的男人耳鬓厮磨,为什么还要杀他。 他凌晨凯旋归来的时候,即便负了伤还是立刻就去找她,结果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一片狼藉的营帐。他连伤口都没有处理,不舍昼夜骑着马穿过荒漠,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身体的疼痛,如果不是有暗色的衣物做遮掩,只怕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可这些疼痛远不及现在的痛。 周予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惨白的脸色像是一层纸,每走一步,脚底的雪就被染红一步,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走向靠近她,痛意随着指尖蔓延到心脏,可他不在乎了。 他们之间越来越近。 周予知的心情也越来越雀跃起来,他想她大概只是在和他闹着玩,怨他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不然怎么迟迟没有动作,暴雪模糊的视线,睫毛上染上了白霜,他扬起出了灿烂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被他带着轻轻扣动机关,一根利箭倏地穿透风雪,扎进了周予知的胸膛,血肉飞溅,连酝酿在口中的“我带你回家”都没能说出。十七岁的少年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摇摇欲坠,可黑沉沉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她,可她没有分他一个多余的目光,周予知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摔向了她赐予他的万丈深渊。 牧晏看不见这些,只是茫然地垂眸,视线虚虚地落在某一处。 她看不见浑身是血的周予知,看不见少年冒着风雪艰难地走向她,看不见他伸出的手,看不见他眼眸中的不解,埋怨,也看不见他的......泪光。 祁韫勾手将她的头发捋到耳边,贴在她耳边低笑:“晏晏啊晏晏,你的心可真狠,他为你快没了命,你连眼泪都未替他流下一滴。” 他带着她手指扣的机关只那么轻轻一下,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雪声,眼前是模糊的黑暗,她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是奋不顾身的奔向他?事实就是她的内心无比的平静,平静到她手中还握着弓弩,慢慢地在他怀中转了个身,仰起头笑容清甜,在他唇边堪堪留下一个吻。 祁韫罕见地愣住,不习惯她对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笑,他刚欲说话,就看女孩的漂亮柔软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语调也是那么的柔软好听。 “去死吧,贱人。”她毫不犹豫扣动机关,对着他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冰冷的箭头钻进血肉中,刺穿他的胸膛,很痛很痛,比上一次她拿剑捅他还要痛。 祁韫骤然发出狂笑,掐着她的腰肢不松手,紫色的眼眸汪出了一层寒霜:“小娘子对我就无半点慈悲心肠,明明方才在里屋还跪在我身下……” 牧晏扯了扯唇,有些觉得讽刺:“你明明都知道我是假意逢迎,现在又说这些做什么,周予知若是死了,你也得给他陪葬。”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祁韫捂住不住流血的胸口靠在了柱子上,脚腕系着红线的金铃铛发出了清凌凌的声音,脚边的大黑蛇满脸凶相,好像下一刻就会将牧晏撕扯成碎片,祁韫踢了它一脚,大黑蛇瞬间萎靡不振起来,绕着受伤的主人转着圈。 牧晏摸索着冰凉的汉白玉扶手,在系统的指挥下一步步往下走,即便是踉踉跄跄,随时都可能跌倒,但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平地。 不过一会的功夫,厚厚的一层雪已经将周予知淹没了,牧晏跪在他身边将积雪全部刨开,露出了呼吸微弱浑身是血的周予知。 “周予知,周予知,你醒醒。”牧晏胡乱地摸到他的脸颊,好像在抚摸一块冰,她有些恐慌连忙拍了拍他的脸,生怕他死在这里:“周予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怎么可能没有事情呢。 牧晏看不见他身下的积雪尽数被鲜血染红,插在胸膛的利箭淬了蛇毒,少年的嘴唇已经隐隐发紫,竟然有了濒死之相。 系统也忍不住恐慌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男主他好像中毒了,箭上有毒啊,宿主怎么办啊!!!男主可千万不能有事情,否则任务就失败了!】 牧晏怒骂一声,提着裙子站起来,又要去找祁韫去算账,让他把解药给她。 本来气若游丝的少年拽住了她的裙角,力气大得惊人,让牧晏一个不慎摔到了他身上,跟着沾染了一身的血,她忍不住抱怨:“周予知,你这是做什么啊。” 周予知却笑了起来,他已经意识模糊不清了,孩子气地撒娇:“姐姐,陪陪小知好不好,小知好像不能陪姐姐走下去了啊……”
第99章 回家 (二更) 方才被埋在雪中的时候, 周予知做了一个很短暂又很漫长的梦,他记不起梦的开端,却能记得梦的结尾。 暖阁馥郁,他坐在摇篮边, 手指绕着竹条, 动作笨拙但又仔细, 清亮的眼眸看着摇篮里的孩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你娘亲好久没来看咱爷俩了,不会又有了野男人勾得她什么都忘了,上次她来看你时你应该多哭哭的,不应该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下好了, 你娘都不来看我了。” 他将编好的花冠仔细端详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个第一次编不太好看就给你吧,我得重新编个更好看的留给你娘亲。” 周予知话音刚落, 蓦然站了起来,灼灼的目光落向门口的倩影, 笑容灿然:“姐姐, 你来看我和小璟了。” 牧晏站在门前,神情默然,视线扫过周予知还有摇篮里的孩子,将掌心的毒药握得更紧了些。 周予知献宝似的将花冠递给她看,亲昵地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了摇篮边:“我刚刚才做好的,但我第一次做不是很好看就先给小璟, 我现在再做一个。” 牧晏接过花冠,将其戴到了女儿头上, 小璟梳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坐在摇篮里甜甜地冲她笑,咿咿呀呀地喊“娘亲。” “牧璟是不是快两岁了。”牧晏垂眸看着女儿,心不在焉地问道。 “是啊,小璟再过两个月就是两岁的大孩子了。”周予知捏了捏小璟的鼻尖,逗得小璟咯咯地笑了起来。 牧晏若有所思道:“小璟好像很喜欢你。” 周予知满脸骄傲地哼了哼:“那当然,小璟可是我一手奶大的,从小生病发烧都是我在陪着,哪像你这个当娘的。女儿生病都不来看。” 牧晏目光微软,伸手抚摸了一下小璟的发顶,眼神缥缈:“要不把小璟送回宋府吧,毕竟……” 周予知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凶巴巴地挡在了小璟的身前:“不行,你把小璟送走还不如要了我的命,你不和我在一起也就算了,不能连我女儿都要夺走。” 牧晏叹了一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周予知想多留她一会,可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跟着心痛,难以再说出让她留下的话。 若不是因为小璟。 她只怕看都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小璟五岁的时候就被接进了宫中。 作为王朝唯一的继承人,年幼的小璟需要早早跟着沈照寒上朝学习处理国事,平时还需跟着宋成玉学习课业,周予知只有在小璟跟着谢端练武的时候才能找借口见上一面。 这些年牧晏常常不在京中,她学会了信佛,跟着云游的大师一走就是一年,周予知更难见到她。 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在小璟的十岁生日宴上,她月白的衣袍裹着瘦弱的身躯,风一吹好像就会飞走。 当天晚上他堵住了她,将她死死抱着,压在假山上,要了一遍又一遍,等到她呼吸平稳下来,他眼中含泪,咬牙切齿地问她:“是不是老子死了,你就能回家了。” 牧晏茫然地点了点头,呼吸还是乱的:“可能是吧。” 他恶狠狠咬住她的唇:“那我就去死好了。” 时间像是一条蜿蜒曲折复而汇聚的河流,透过漫长的时光周予知看到了茫茫的大雪,雪中牧晏蹲在他跟前,面容尚且年轻,语气尚且恶毒:“周予知,你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死了吧。” 周予知忍不住又咧嘴一笑,没想到“哇”得吐出一口黑血,让牧晏嫌弃得拧紧眉头,她退离他一步:“我去找那个贱人要解药,你呆在这别动。” 周予知又拽住她:“姐姐,带我回家吧,我真的好痛啊。” 牧晏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问:“那你要是死在路上怎么办?再说了我该怎么带你回去啊。” 周予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明明马儿就在旁边,可牧晏却全然没有看到,他不期然触碰到她无神的双眼,心中骤然哀恸:“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周予知想起的记忆不多,更多的也只是和小璟相关……还有最后他服药自尽的惨状。 “姐姐你自己走吧,小知最后的归宿本来就该如此。”周予知伸手握住胸前的箭羽,五指并拢用力一拔,他闷哼一声,顿时血流如柱,目光却仍旧贪婪地凝着她。 他这几近自杀的行为,顿时让牧晏脑海里的系统冒出了无数红色感叹号。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男主已有生命危险,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立刻救治男主!】 牧晏也注意不到他称呼的变化还有奇怪的话语,捂着脑袋埋怨:“周予知你又做什么了,你能不能安分点啊,你给我在这等着,你要是敢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牧晏几乎连滚带爬地爬上了台阶,索性祁韫还没离开而是捂着胸口坐在那里,在系统的指引下牧晏很准确地掐住了他的脖颈:“贱人,快把解药拿来,不然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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