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要挺过去接下来半年就好了,房商两州有了新河渠,明年能种出不少新粮。但问题就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从卢廷那个案子,纪禾清就隐约知道国库粮食不多了,但她以为至少还能撑到明年秋收,没想到这么快就捉襟见肘了。 弹幕早就有人提出靠谱建议,鉴于这个时代没有后世培育出的种种亩产极高的粮种,所以直播观众搜罗来的都是教科书上关于怎么防治虫害,怎么施肥沤肥,怎么催促种子更快发芽成长的办法……纪禾清已经在慢慢整理,但现在已经入冬了,不是耕种的时候,推广开来也需要一段时间,就算推广开来,还要至少等一个季度才能有收成,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这时,赵岚瑧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有粮食,不能出去买吗?” 这话颇有这种何不食肉糜的意味,不远处坐着的起居郎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去,犹豫着要不要记下去。毕竟陛下的名声已经不怎么样了,将来这些话在史书上流传出去,后世免不了又要拿出来当作反面教材反复笑话。 但他是起居郎啊,将这些话记录下来,本就是他的职责。起居郎一时犹豫。 韩尚青确实有些发愁道:“陛下,其实去岁潘相就出过主意,当时钱粮已经不够用了,于是潘相就以朝廷名义找民间富商借款借粮,再过几日,就该到了还债的日子了。” “也就是说,钱粮不但不够,还欠着一大笔?”纪禾清有些吃惊,没想到大晋朝廷竟然这么穷了,“欠多少?” 韩尚青竖起一根手指头。 纪禾清大惊,“一百万!” 韩尚青比她更惊,“怎么可能!纪贵人,是一千万贯啊!” 纪禾清:…… 她一时语塞,毕竟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多钱。 韩尚青明显越说越焦灼,“去岁朝廷总收入也才八千万贯。上上下下都要用钱,若是把这一千万贯兑现给商人,明年军费就不够了!” 若是太平时节倒还好,但这两年世道越来越不太平,若是连军费都削减,后果不可想象。但答应兑付给商人的若是不给,等他们闹起来,朝廷本就岌岌可危的威望就愈发雪上加霜,以后再出什么政令,愿意遵从的人可就少了。 正愁云惨淡,韩尚青忽然出了个主意,“陛下,商人重利又奸猾,不如找个由头,说他们藏匿天命盟反贼,把他们都杀了!这笔帐就平了!” 真正的天命盟反贼纪禾清:…… 赵岚瑧却是眼睛一亮,“还能这么玩?好,那就把他们都杀……” “陛下!”纪禾清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赵岚瑧并不喜欢她喊陛下,但纪禾清只会在朝臣面前这么喊,久而久之赵岚瑧也就习惯了,他回头,就见纪禾清神色端肃,“杀一个人藏得住,杀一群人怎么藏得住?到时候朝廷威严扫地,更何况平了这笔帐,也解决不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她又望向韩尚青,目光里透着审视,韩尚青立即笑着朝她拱手作揖,“贵人息怒,臣方才只是说笑罢了。” 纪禾清不理会他,只看向赵岚瑧,“陛下,左相言语无状,不如将他贬为庶民……” 扑通一声,韩尚青脸色发白地跪在了地上,“贵人恕罪!” 韩尚青一直以来就名声差,以潘相为首的一干朝臣讨厌他,潘相每每看见他都给他甩脸子,关于他是个佞幸的传言更是屡见不鲜。但纪禾清之前看他,只觉得他说话幽默风趣,虽然总是针对潘相,但到底没干构陷栽赃的龌龊事,再加上他在赵岚瑧面前是个铁杆绿名,也有才能,因此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但今日这一出,可算是让纪禾清知道这人为什么招潘相讨厌,又为什么会被称为佞幸了。合着只要能讨赵岚瑧欢心,他什么鬼主意都敢往外倒腾啊! 但过几日那些商人就要来要债,商人倒是不敢直接跟朝廷对抗,但朝廷若真的发不出钱,确实威望扫地。钱钱钱,去哪里要钱呢? 纪禾清心里叹气,道:“左相起来吧,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韩尚青这才站起来,但这回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赵岚瑧看了看纪禾清面上愁色,忽然道:“我有钱啊,我出钱平账好了。” 纪禾清:!!! 她惊讶地看向赵岚瑧。 韩尚青也是一副陛下你有钱怎么不早说的震惊。 只有赵岚瑧莫名其妙,“你忘了吗?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开始我经常玩开宝箱的。” 是啊,赵岚瑧曾经还搬空了两座亲王府邸。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纪禾清赶忙问:“你有多少钱?” 赵岚瑧于是数了数自己的背包仓库,大概估算了一下,道:“也没多少,有个八千万吧!” 八千万!不但能还了债,还能买很多粮食!灾民的安置粮有了!还能招兵买马!能做不少事情! 纪禾清一时激动得脸犯红晕,上前握住赵岚瑧的手,在他耳边低声道:“等回去,我想亲你。” 赵岚瑧耳根热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舍得抽回手,只低声道:“不必了,先……存着。” 不远处,起居郎看看他们,终于再次提笔。
第55章 噩梦 张崇正一回家, 就看见老父在打仆人。 “我打你个没有尊长,不孝不悌的东西!花钱给你去学手艺,指望你做个好管家照顾这一家老小!你呢?见天儿往外跑, 一天到晚给人家送金送银, 就是不惦记自个儿家!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我今天就打死你!” 老父使劲拧着仆人耳朵, 疼得仆人啊啊叫唤,却仍不泄愤,举起手杖就要往仆人身上招呼,被张崇正喝止, “爹, 你做什么!” 张父这才不甘不愿地放下手杖, 横了儿子一眼, 临走前还用力拧了仆人胳膊一下,疼得仆人一个哆嗦。 张崇正来不及阻止, 冷着脸把仆人拉到屋子里去。 “身上哪里疼?”张崇正掀开仆人的衣服查看, 见他身上好几块青紫,顿时眉头狠皱。 仆人却只连连摆手,啊啊了几声, 意思是自己没事。他是个哑巴。 张崇正找出药酒按揉他身上青紫的地方,一边揉一边教训他,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他来了避开点。” 仆人却只是看着他笑,又啊啊了两声, 不知有没有听懂。 张崇正叹了口气, 把仆人身上受伤的地方都用药酒按揉了一遍,他道:“明日起, 你跟我到官署去吧!别在家里呆着了。” 正说着,张母徐氏提着一篮子菜回来了。看见儿子在给仆人擦药酒,她叹了口气,“你爹又打阿木了?” 张崇正沉默着没有说话。 徐氏见状便习惯性地替张父说话,“我知道阿木是你捡回来的,你把他当弟弟看待心疼他。可你也别怨你爹,好不容易等到你考上进士当了官,却被分到清苦衙门,他一心想着做老太爷过富贵日子,现在这般,他也是心里有气。” 张崇正:“他有什么气,都可以冲着我来,何必逮着阿木指桑骂槐?纵使阿木不会说话,脑子又不清楚,总归也二十岁了,不该这么欺负他。” 徐氏看了阿木一眼,这孩子到他们家也有差不多有五六年了,虽然又傻又哑,但是干活勤快麻利又知恩图报,原本也是个好孩子的。 张崇正这时候起身把她的菜篮子拎过来帮忙挑拣,“明日我把阿木带到官署去,家里的事,我另找个人来帮忙。”说着,手下忽然碰到个硬物,张崇正低头一看,一小块金灿灿的黄金就遮遮掩掩地躺在菜篮子里。 张崇正面色一变,“这是哪儿来的?” 面对儿子的质问,徐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将事情交代了。原来是邻居有个富商家里犯了事,花钱来贿赂,想买通关系找门户免罪。 生怕儿子怪罪,徐氏忙摆手,“我知道你这官做不了这个主,那人只是通过咱买条门路,你不是有很多同僚吗?只要你肯找你那些同僚帮帮忙,就……” “我帮不了这个忙!”张崇正心里一算母亲能接触到的人,就知道贿赂的是哪家了,提起篮子就出了门。 徐氏拦也拦不住,不由坐回屋子里哭,一会儿哭自己养育儿子长大供他读书有多辛苦,一会儿哭儿子官小钱少自家连房子都是租的,一会儿又哭儿子当了官自己还得亲自出门买菜被人笑话…… 张崇正还了金子回来后听见哭声也没理会她,只是将晚饭烧了就离开,他甚至没在家里过夜,而是带着阿木回了官署。 回到官署已经入夜了,张崇正虽然只是工部下面一个九品的水部主事,但在官署内也有一间自己的小卧房,将阿木安置好,他提着灯笼出去,打算入睡前再画几张图纸,谁知道刚刚从官署内院走出来没几步,就远远瞧见往日入夜后冷清的正厅此刻人声鼎沸,正有不少同僚在说话。 “哎,张主事来了!”另一名水部主事瞧见他来了,忙招呼道:“你昨日不还发愁账上预备支给灾民的钱粮没动静么?刚刚户部透了准话,明日就发下来了!” “当真!”张崇正有些欣喜,这些日子他在渠道工地跟灾民同吃同住,眼看河渠完工了,报上去的账却迟迟得不到回应,等得也是心焦,现在得了消息,明日再去工地面对那些灾民的询问,可算不必再绞尽脑汁拖延安抚了。 “不过,为何各位同僚都满面喜色?”张崇正眼见正在大厅里议论的不止水部的同僚,还有其他部门的,不由露出疑惑。 廖主事道:“这你也不知?下午尚书大人亲自过来发话了,说陛下恩典,明年工部所有官职俸禄升一等!” 廖主事说着都忍不住拍手。六部当中,就属他们工部干活最辛苦,地位最低微,俸禄也最低!就连他们的最顶头的长官工部尚书,要升官也是去其他五部当尚书! 不错,虽然都是尚书,都是三品,但工部尚书就是地位最低,长官地位低,他们这些底下位卑官小的,当然也比不上其他五部,想想都憋火。 前阵子统领兵刑工三部的韩相擢为左相,盖了潘相一头,他们还以为从今后以后不必再看户部脸色,没想到找户部支银子倒比以前更难了。 “好在这回是陛下发话……”廖主事念叨了几句,又去看张崇正,“张主事,现在俸禄升上来一些,大家都能多喘口气,你也该娶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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