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她往马背上一放,跟着也翻身上马,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咱们回去再说。” 纪长清靠在他怀里,她从不曾尝试过这样,这种依靠和信赖的姿势让她觉得怪异又隐隐有种安心,马儿快快走着,贺兰浑的胳膊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声音低沉:“回去先睡一觉,就算有天大的事也等醒了再说。” 这半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紧绷着,因为紧张反而不觉得疲累,但纪长清还是点了头。 “乖。”后颈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低着头,嘴唇擦过时,像轻柔的风。 这个乖字极其陌生,便是她很小的时候,也从不曾有人对她这么说过,连纪宋也不曾。 她好像从生下来就沉稳冷静,从不曾有过孩童天真懵懂的时候,纪长清突然想起赵凤台的话,你真觉得你是凡人吗 “别想了,你太累了。”后颈上又落下一吻,贺兰浑两只手从她腰间穿过去握着缰绳,下巴虚虚搁在她肩头,“听我的话,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再商量。” 纪长清转过脸,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眸:“好。” 两个时辰后。 纪长清睁开眼睛,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前加了深色丝绒帘幕,此时屋里的光线暗得很,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儿声音,所以这一觉,她睡得极是安稳。 纪长清起身下床,立刻听见贺兰浑的声音:“醒了” 纪长清循着声音看过去,角落里一个黑影呼一下坐起来,揉了揉头发:“睡得怎么样” 她睡下时分明他分明出去了,什么时候溜进来的纪长清觉得意外,又突然想到,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溜进来,如今她对他,还真是与众不同。 帘幕的一角被他打起,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他一张脸半明半暗,他懒洋洋地靠着墙,伸手一拉,将她搂进怀里:“饿不饿饭已经备下了,先去吃饭吧” 纪长清并不饿,问道:“太子招揽了什么人” 贺兰浑借着透进来的光线看她,她神色平静,最初的震惊痛苦看样子已经过去了,贺兰浑放下了心,抓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连皇后也没查到都有哪些人,这次太子做得很机密,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我怀疑太子背后有高人指点。” 纪长清思忖着,朝堂之争,笼络玄门中人有什么用这些人离权力最远,根本说不上话,即使是要用歪门邪道来对付武皇后,可武皇后身边有张公远,况且她身负龙气,也不怕这些。 又听贺兰浑说道:“这两天我查了查,太子妃母家几个关系密切的将官似乎有些不对头,大约太子想要笼络他们。” 拉拢朝臣,这才是惯常的做法,如此一来,反而更显得那些玄门人的怪异。纪长清问道:“既然已经联络了朝臣,还有什么必要再去笼络玄门中人” 贺兰浑心中一动,不错,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因着武皇后一开始便点出了李瀛,他先入为主,断定了李瀛是是为了对付武皇后,反而忽略了这其中最不合理的一点:武皇后身负龙气,连吴王妃都奈何不得她,要那些奇人异士又有什么用 再想想朝堂形势,李瀛既然能拉拢徐敬和张、周两家,至少军权方面有些把握,从上次大业门进谏也能看出李瀛在文官中影响也不小,那么他招徕这些玄门中人,究竟要怎么用 唰,贺兰浑拉开帘幕:“你先吃饭,我进宫一趟。”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贺兰浑顾不得多说,拔腿向外跑去,纪长清站在窗前,看见他在门外一跃上马,向着紫微城的方向去了。 “青芙,”纪长清唤了一声,“将山上的事情详细跟我说一遍。” 青芙应声而至:“昨夜子时,灵堂屋顶突然裂开,一道天火径直落进棺材里……” 纪长清打断了她:“子时” “对,子时。”青芙点头,“因为要在子午二时烧纸,所以我一直算着时间。” 又是子时。纪长清看了眼水漏,此刻是巳正,离下一个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贺兰浑在九洲池畔找到了仁孝帝,此时池上最后一点冰面也彻底消失,仁孝帝坐在龙舟的船头,望着一碧万顷的九洲池,兴致勃勃:“大郎来了,听说你在长安差事办的不错” “还算顺利,”贺兰浑咧嘴一笑,“臣赶着回来复命,剩下的事情交给了王俭。” “他呀,”仁孝帝有些意外,“你们不是不大合得来吗” “没有的事,”贺兰浑笑嘻嘻的,“这一趟去长安,验尸什么的亏得有他。” “他还真会验尸”仁孝帝越发惊讶,“看不出来呀,王家还有做这个的儿孙,挺好。” 他想着上次提起验尸淑妃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呵呵地笑了起来,伸手接过小宦官递过来的鱼竿:“朕正觉得一个人无趣,既然你来了,就陪朕一起钓吧。” 宦官连忙又递过一个鱼竿,贺兰浑一歪身在旁边的小杌子上坐下,笑吟吟地向水里一抛钩。 王俭在刑部办差虽然武皇后同意了,但王家一直不满,如今得仁孝帝说一个好字,谅来王家再不敢抱怨,王俭这个苦力从今后就彻底归了他。 鱼钩在柔软碧绿的水里轻轻飘荡,贺兰浑想着此行的目的,装作无意开了口:“臣这次能够顺利完结这桩案子还多亏一个人。” “什么人啊”仁孝帝随口问道。 “清净宫的卫隐道长。”贺兰浑余光里观察着仁孝帝的神色,“在阴隐山捉拿五通时,卫道长也出了力,最后还受了伤。” “他呀,”仁孝帝神色如常,全没有一丁点儿异样,“先前朕叫他讲过几回经,有点本事。” 模样如此平静,看来也知道武皇后已经摸清了卫隐的底细,如此,李瀛的布置他又知道几分贺兰浑不动声色地引着话题:“臣看卫道长的本事比起张公似乎也不差什么。” “春兰秋菊,各占擅场,”仁孝帝悠悠闲闲地靠着御座,“道门中这些年人才辈出,不容小觑。” “那么,与纪长清比起来呢”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兰浑抬眼,见李瀛在池边下马,笑吟吟地走过来。
第78章 ◎不是人也不是妖◎ 第三条钓竿架在船头, 李瀛靠着朱栏,意态闲适:“阿浑近来与纪长清常来常往,想来对于此事更能判断吧说说看, 纪长清与张公远,哪个更胜一筹” 贺兰浑嘿嘿一笑:“臣有私心, 没法评判。” 一句话说得连仁孝帝也起了兴趣, 转过头看他, 李瀛也追问道:“此话怎讲” “在我心里, 无人能与道长相比,自然是无法评判。”贺兰浑半真半假说道。 仁孝帝想起近些天听到的关于他和纪长清的传言,不由得大笑起来,正要调侃几句,忽听他话锋一转:“太子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以殿下看来, 当世这些玄门英杰中,有哪些可以与张公一较高下呢” 仁孝帝笑容不变,目光不觉转向了李瀛, 他从前最觉得僧道可厌,什么时候开始对玄门之事了如指掌了然而贺兰浑在正经事上从来都不会空穴来风,他既然说有,多半是真有, 仁孝帝不觉留了心。 李瀛暗自懊恼, 脸上却还带着浅浅的笑:“阿浑这可是问道于盲了,我对玄门之事一无所知, 无从评判。” 贺兰浑目的达到, 也不纠缠:“看来是没法知道答案了。” 水面上浮子一动, 有鱼咬了仁孝帝的钩子, 贺兰浑连忙小声提醒:“陛下!” 仁孝帝急急收杆,荡开的水线在空中画出一个圆润的弧度,一条大红鱼甩着尾巴跃出水面,红鱼乃是吉兆,周遭伺候的宦官早欢天喜地祝颂起来:“恭贺圣人钓得佳鱼!” 日光照得红鱼一身鳞片闪烁如同星芒,仁孝帝心中欢喜,亲手解下钩子把鱼放进桶里,笑道:“朕还从不曾这么快就钓到,怪不得都说大郎是员福将,果然!” “都是陛下洪福齐天,臣不敢居功,”贺兰浑笑着行了一礼,“陛下,臣想过去看看阿崔。” “去吧,她在皇后那边呢,”仁孝帝道,“待会儿就留在宫里吃饭吧,朕要是得了空也过去。” 贺兰浑走出九洲池,先去了张公远住着的仁智院。 张公远正在丹房指挥着弟子调配铅汞,看见他时笑嘻嘻说道:“郎君今儿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刚从九洲池陪圣人垂钓,顺道过来瞧瞧张公。”贺兰浑抬眼一看,见后院种着的牡丹刚开了深红的一朵,连忙走出,伸手正要折,张公远追出来拦住:“哎哟,满院子里就只开了这一朵,给我留下吧!” 咔,贺兰浑手快,早已折下来,顺手又拿过窗台上盛放丹药的葫芦,笑道:“向张公讨点水先养着这花,成不成” 张公远哭笑不得:“花都让你摘了,贫道还能舍不得水” 果然娶了水灌了半葫芦,贺兰浑小心地将花插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张公炼什么丹呢” “太乙小还丹。” “这丹有什么用处” “用处可大了,固元益气,返老还童,其妙用无穷,贫道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张公远笑道,“怎么,郎君想通了,要跟贫道修行不成” “先问问,”贺兰浑插好了花,拿在手里来回端详着,“皇后吃着也说好吗” 张公远瞧他一眼,意味深长:“皇后并不服丹。” 如此倒让贺兰浑放下心来,丹药助益只是一时,长久看来反而摧残身体,武皇后没有服丹,说明对此事极有分寸,那就不必担心李瀛拿这些做文章了。 笑嘻嘻地又道:“如今几件案子都已经结了,刑部那边催着要归档证物,颇梨针那些东西张公要多久能用完” “这个么,郎君恐怕得去请示皇后,”张公远一句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笑着摇头,“郎君又来套我的话。” 贺兰浑也笑起来,先前他只是猜测武皇后要那些东西只怕是交给了张公远,眼下看张公远的反应他肯定是猜对了,不过张公远是丹道,炼丹炼气才是正业,武皇后把这些东西给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心里猜测着,嘴里却说得轻松:“正好我待会儿要去皇后那里吃饭,顺道就问问,只是张公,这些东西都邪里邪气的,难道要拿来炼丹不成” 张公远笑而不答,贺兰浑又道:“在长安时卫隐也在,想不到他这么年轻竟还真有两下子,现在道门里像他这样修为的,只怕不多了吧” “郎君又想套什么话”张公远笑呵呵的,“卫隐我也是上次和郎君在一处时才头一回见到,他有多深的水我可说不好,至于其他厉害的后辈,头一个就要数纪长清了,这个郎君应该比我更知道吧” 贺兰浑嘿嘿一笑:“她自然厉害,我时常在想,她师父要如何才能教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徒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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