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宋子珩笑着摇头,“我现在已能视物,虽说仍看得模糊,但衣食住行早已自如,只是逛街的话,没有问题。” “几天前,你走路时还摔倒了。” 闻溪淡淡道。 “...”男人面色凝住,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天傍晚的夕阳特别美。 他虽看不清,却知道身旁边的人盯着看了许久。治疗后,眼见着又要离去,他想挽留,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好假装摔倒在地,果然得到她关切地举动。 可过后又后悔起来。 这样不是又在骗她了么。 自那之后,宋子珩再没装过任何不便。 可因此,闻溪见他恢复得很好,也没再靠近过。 两个人每日相对无言地坐着,明明就在一个屋子里,气氛却尴尬得连说一句体己话都多余。 闻溪也看出他那天是故意摔的,也猜到他背后的原因,当时也恼过一会儿,让她虚惊一场。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烦躁。只是现在烦的却是自己,这样不是显得自己还很关心他么... 她咬了咬唇,将胡思乱想抛到脑后,说:“明日天气若还是这样好,我就陪你出去。” 宋子低着头,缓缓地笑了起来。 闻溪悄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继续吃菜。 过了会儿,男人又开口道:“对了,我先前听芷兰姑娘说,小镇北边有个茶馆,里面的说书人能讲许多奇闻。” 闻溪也知道这个人,却撇了撇嘴:“那先生很是古怪,每回都说且听下回,可每次下回说的,都是另外的故事。” 直教人为的不着结局而抓心挠肝,又不禁沉溺在新的故事里。 宋子珩没听过这些,也疑惑道:“为何?” “不知道。”闻溪想起以前听的那一两回,“曾经也有人为此大骂,他也仍不肯继续说下去,茶馆老板很是头疼,奈何他在时又座无虚席,只好由他去。” 说到此处,闻溪也不禁回想起当时听的一两个故事,都没了下文,心中也不免愤懑起来。 宋子珩想了想,说:“一旦知晓了结局,故事也就结束了。纵然再是荡气回肠,也不过短暂几岁光阴就将遗忘。唯有不完整,才最让人意难平。” 闻溪对这话不置可否,却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 男人未察觉她一扫而过的视线,又问:“那你可曾听他讲过什么有趣的故事?” 闻溪曾经也为那些故事入迷,可听多了几次都没下文,便对那先生没什么好感,再提起时,心中更是不平,便没好气道:“没有。” “...” 宋子珩有些尴尬,抿了抿唇。 闻溪这才发现他误会了,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又听见他说:“我前天晚上下楼,听见楼下卖胭脂的老板娘哭诉,说她听了那先生的故事,整宿都睡不着,第二天生意也不做就去守着,却没听见下回,便气得回了家。心中烦闷之际,偏生夫君又惹着她,为此大闹了一场。她夫君过后想起来,才追到店里,引来许多人看。” “卖胭脂的?”闻溪回想了下,“是徐老板?” 男人不太清楚:“兴许是,正东方那间铺子。” 这一年多来,闻溪在楼中跑了不少回,许多铺子的老板都认识。宋子珩说的徐老板她也相熟,以前还卖过些香粉。她脑海中浮现出某张精明的脸,心中哼了声,说:“她相公的确是个该训的,成日里不是浑酒度日便是惹是生非,若不是有些家底,徐老板只怕早就抛下他了。” 宋子珩也赞同:“徐老板是个厉害的人。” “她的确...”闻溪下意识就要继续说,又忽然停住,抬眸看向对面,“宋大人一向不是最正经的么,何时突然就对这些市井听闻感兴趣了?”
第84章 宋子珩拿筷子的手顿了下, 随后又恢复自然,垂眸盯着画在碗底的青色莲花,道:“只是碰巧路过。” “路过?”闻溪明显不信他这说法, “我记得以前的宋大人可不是个喜欢听人家常的。” 男人停了会儿,才沉沉道:“我以前的确是个无趣之人...” 他以往没在四海楼这样热闹的地方住过, 每日耳边总能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大多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聊杂谈。以前他总是繁忙地谋划着复仇之路,对这些消磨时间的无聊之举嗤之以鼻, 如今身处这般市井之地, 却反而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闻溪也爱热闹, 常常能听到她与自己不认识的人也能聊上几句, 其中内容更是鸡毛蒜皮, 从当日天气到哪家的鸡好几天没下蛋, 都是些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的话。 可慢慢地, 他忍不住想,或许有朝一日她也能和自己那般无事话家常... 闻溪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也不再继续等,干脆低头闷声吃饭。 宋子珩才惊觉自己出神, 有些抱歉地说:“...就是不知道那徐老板后来如何了...他相公究竟是何人...” 闻溪没什么表情:“不知道。” 她声音淡淡的, 短短几个字, 听起来也没什么起伏,男人眼神却有些明显的黯淡下去。 他嘴角有些牵强地动了动, 挤出半个笑来,又说:“这几天甚是热闹, 听酒楼总管提过, 是这边的什么节日,也不知道明日出去, 能遇见什么好玩的,若是——” “不必如此。” 闻溪打断他。 男人有些不确定,抬眼看过去。 闻溪对上他模糊的视线,重复一遍:“不必如此。” 宋子珩哑然,眸光闪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闻溪心中略微有些发紧,别开目光,道,“你不是健谈之人,不必勉强自己做这些。我就这样坐着也不会无聊,你也不用费心和我找些你不感兴趣的事来硬说。” 男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颓丧地垂下头。 他这模样看得对面的人眉心拧得更紧。 闻溪放下本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 说完头也没回地走了。 宋子珩抬眸,目光只能追上一个模糊的背影,又迅速消失在门边不见。 很快,屋子里再次恢复了一贯的寂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人失落地坐在桌边,怔怔地望着门口。 桌上摆满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他眼睛里溢出的落寞。 • 瓦塔的春天是个晴朗的季节。 第二天也是同往日一般的好天气,阳光比起往日似乎还要热烈几分,携着满满的热度,将整条街都晒得暖暖的。 瓦塔虽说繁华,可说到底还是一座小镇,拢共一条主街,中间再分出几条支流,呈一个“土”字。 “土”字的顶部尽头便是四海楼,从酒楼门口走到街尾,平日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今日却被挤得连一小段路也走得艰难。 主街本来也不算很宽,如今又摆了许多来自四方的手艺人带的摊子,上面琳琅满目,都是些新奇的玩意。 许多人互相挤着,摩肩接踵间,狭窄的路上就只能容得下二人并行。 宋子珩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慢悠悠走着的人,张口中想说什么,却又被旁边的人打断。 “宋公子以前可来过瓦塔?”盛装出行的女子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倾慕。 这样的眼神男人见过很多,曾经有个人也像这般看向过他,印象中,那是双灵动又清澈的双眼,虽然鼓足了勇气,但只要自己直视过去,那双眼就会怯怯地移向别处,又在自己不经意间,偷偷瞄回来。 可现在,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眼神了。 眼前这双眼,笑得再好看,也不是。 闻溪今天过来得很早,说要陪他出去逛一逛。可出门时,才知道还有别人同行。 女子叫枝枝,一见到他,眼睛就再没有看过别处,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 他淡淡地瞥开,轻声说:“没有。” 枝枝热情分毫未被这冷漠冲淡,反倒愈发被他浑身的清冷气息吸引,又找了别的话说起来。 她几乎每年都来这边,却是头一回见过这样脱俗的公子。清冽疏远,不苛言笑的模样,又自带一身贵气,即便这样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也能教人一眼认出。 虽说之前一直住在隔壁,可这公子甚少出门,唯一一两次偶然遇见,也是匆匆而过。他身上自然流露出的不可亲近的气息,让她不自觉地退缩。 幸好,他还有个丫鬟。 这丫鬟看起来有些傻,每日不是发呆就是出神。常常见她站在走廊上,一双眼睛也不知在看哪里。 不过倒不像她主子那般沉默寡言,一来二去的,枝枝与她也算有了此来往,终于趁着这次节日,能将她主子请了出来。只是... 这宋公子一路上怎么总是回头看。 莫不是那丫鬟已经傻得一不留神就会丢了不成? 男人再一次回头后,枝枝撇了撇嘴,干脆提议道:“这街上人太多,我靴子被踩了好几次,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宋公子以为如何?” 宋子珩停了下来,却没看她,转身径直往向走去。 闻溪看他走了过来,不由得也停下,道:“怎么了?” “...人是不是太多了。”男人垂着眸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你...累不累?” 他能感觉到,他在被有意无意地忽略,甚至这人还想将自己推向那什么叽叽喳喳的姑娘,他停下来好几次想和她一起走,都被这人故意拉开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溪觉得男人的神情有些...委屈? 她一时有些新奇,不禁抬眸多看了看。 宋子珩察觉到她探究的视线,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却没一会儿又移回来。 他的视力恢复很有限,能这样清晰的看清眼前人的机会不多,实在舍不得忽略。 这是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男人眼中因中毒的红色痕迹现在也已消退得差不多,眼眶却还是因为用药的关系,浅浅的泛着粉色,加上瞳孔的深灰色,衬在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更清晰。 闻溪很快就收回视线,道:“我不累。”想起他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又补充,“你呢,身子还好?” 不光眼睛,男人几乎一身的伤。 腰上最严重。听四皇子说刚救回来那会儿,他几乎每日都是侧躺在床上的。后来伤口渐渐愈合,总算能下地。却逢膝盖旧伤复发,也不能站很久,才一直坐着。 她脸上是明显的关怀之色,宋子珩见了,面上神情缓和了些。 他笑了笑,说:“我陪你走走?” 闻溪心跳有些快。 男人以前虽然也笑,可最近以来,他笑的时候明显的更多了,笑容也越来越深,她以前就喜欢看,如今更是没法抵抗。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正准备说话,却被人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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