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珩说。 闻溪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今日也不用换药。” 男人收回视线,望向窗外,道:“我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近日看东西越来越清晰,视物距离也越来越远,大夫说不出半个月,我就能完全恢复。” 闻溪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扶手上,被阳光也染上金黄,手背上面的青筯随着骨节曲起的动作拉紧,宋子珩轻轻摩挲着水亮光滑的梨花木上的花纹,接着说:“既然我的眼睛好了,你也不必再为此内疚,你在这里耗了许多日子,想必有许多事耽误了。” “然后呢?”闻溪看着他光照得有些发光的眸子,此刻半垂着,细密的睫毛也被染成金色,“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我...”金色的睫毛轻颤,男人喉结滚了滚,“之前给你定的铺子还是那一间,你以后可以做生意,若不想做,楼主那里我打过招呼,也能租出去,一年租金也够你们姐妹二人生活,不必再如此辛劳。还有...” “以后不用来了,是吗?”闻溪明白过来了,打断他,“现在这是在给我安排好以后的生活了吗?” 宋子珩说不出诀别的话,干脆别过脸。 闻溪心底生出一股火,直冲眉心,又花了许多功夫才忍下来,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来找你是为什么?我每日都过来,只是为了确认你的眼睛好了没有么?” 宋子珩呼吸一窒,有些不可置信,抬头看向她,小心翼翼道:“你...你不是要和我两清吗?” 刚压下的火又窜了出来,闻溪瞪着他:“既然宋大人想两清,那就——” “不!”男人猛地站起来,“我不想的。” 他大概是动作很疾,这一下牵动了腰上的伤口,不得不用手扶着,眉心轻拧,却仍急着又重复一遍:“我不想...我只是,我只是...” 宋子珩想了想,道:“我只是想以后,或许我们还能...还能做朋友。”他勉强扯了下唇,苦笑了下,又接着道,“不过你肯定不会原谅我...如果朋友也做不成,至少...至少我哪天忍不住来看你的时候,你不要躲,也不要害怕,更不要厌烦...我只是、只是远远地看看你就好,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男人说得很小心,声音轻如羽毛,连尾音都在发颤,说出的话却一字一句轻轻刮蹭着闻溪的心脏。 她想起陈大哥的话,闭上眼,道:“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宋子珩眸中渐渐失去光芒,只发出一声破碎的鼻音。 “至于其他关系...”闻溪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眼,“你听着,这话我只说一次。以后,你想来找我就来,我不拦你,也不烦你......我们顺其自然,你若愿意,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宋子珩瞪大了眼。 闻溪避开他的视线,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响着君梦闲说的:若再来一次,只怕连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罢了。 若真那样,也是自己活该。 宋子珩怔了很久,连眼睛也没眨一下。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他一双眼发烫,不知是不是毒又发了,视野中一片模糊。眼眶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蓄满,直到决堤,吧嗒一下坠落眼角。 他鼻头一酸,猝不及防地侧过身子,那被照得发亮的、染上金色的东西又跟着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第85章 天气很好。 这一次的晴天持续了很久, 天空蔚蓝一片,抬头望去,又似深海般深不见底。整个大地也褪去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银白, 被温柔的风拂过,迅速换上新绿。冰川消融, 清澈的水流汇聚成无数湖泊池塘, 宝石一般装镶嵌在辽阔的草地间。 草地才刚发新芽,就迫不及待地开了花。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小小一朵, 几瓣聚在一起, 给绿色大地妆点得五颜六色。 万物复苏的季节, 人们也没闲着。无垠的草地里, 零星有背着背篓的人弯着腰, 伏低身子, 仔细地找着什么。 闻溪没有背篓, 只提着一个竹篮,放在身侧, 半蹲着,一手扒开浓密的青草, 另只手拿着柄镰刀, 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撬开松软的草皮。湿润的土壤里, 生长着一种深褐色的药材,一指长, 扎在白色草根中。 放下镰刀,将周围的杂物清除, 闻溪缓缓取出虫子模样的草药放在掌心。土壤底下还很冷, 药材有些冰冰凉凉,周身裏着泥沙, 等回家擦掉泥污,定能卖个好价钱。 清澈的眼中盈着丰收的喜悦,闻溪纤悉不苟地把草药放进竹篮里,用布盖好。把原先挖开的草再重新埋回去后,才提起篮子去了别处。 有人笑她拿布盖住,难不成怕被人抢走不成。她只淡淡笑了笑,说日头越来越晒,怕坏了。 听说今年的春天来得较往年晚,这类草药的产量少了很多。她找药材的技巧还不够老道,同一路来的已经收获颇丰了,竹篮里才浅浅一层。 那人不依不挠,还要过来指导。 闻溪不太喜欢这个大胡子。 他就住在村口的河边,以前姐妹二人去洗衣裳时,总要被他烦上几句。这人是个驮夫,在三地给人跑货的,许是常与那些形色各异的人来往,谈吐间也学了许多粗鄙之语,常年一副邋遢模样,又生得江脸横肉,直教人心中厌烦也不敢表露。 闻溪倒不怕他,也曾想过要让他吃吃苦头,可毕竟身在他乡,往后还要与邻里往来,何必惹上没必要的麻烦,干脆置之不理。 大胡子却以为她是害怕,更加忘形起来,得意道:“你这么小个姑娘,怎么总一个人跑来挖草药,你妹妹呢?” 他说话间传来股浓烈的大烟味,闻溪忍不住皱了皱眉,侧过身子不太情愿地回了句:“她有别的事。” “别的事...”大胡子细细品了这句话,环顾一遍四周,没见着其他人,遂笑起来,“那也不该让你一个人出来,这山坡这样远,若是路上出了个好歹来,多危险。” 闻溪头也没抬,只说:“不危险。” 她认真的用眼神在草地里梭巡着,模样十分专注,一张晳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小巧的鼻尖,再配上张红润的唇,直看得大大胡子眼睛都直了,又凑了上来,嘿嘿笑了两声,道:“你这样找一天也找不着几颗,不如哥哥来帮你如何?” 他说着就伸出手来,眼见着就要碰到自己的手,闻溪下意识地就躲开,脸色拉下来。 大胡子像没看见,反而调笑起来:“嘿嘿,我不过是想帮帮你,瞧你这小嘴撇的...” 他咧开嘴,笑出一口黄牙,还散发着阵阵臭气,闻溪心中一阵反胃,冷眼瞪着他,握紧手上镰刀,若他再靠近就动手。 大胡子分毫未觉,继续道:“好妹妹,来,让哥哥帮啊——” 他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跌到了地上,将身子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腿。 闻溪抬起来的手僵在半空,愣愣抬头,看向远处过来的男人。 宋子珩面色有些冷峻,快步到了跟前,来不及看地上痛苦□□的人,而是仔细将闻溪检查一遍,才问:“有没有伤到你?” 闻溪摇了摇头,将手上的镰刀收回反握着,低头看着地上的大胡子,挑眉道:“忘了跟你说,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大胡子已经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握着拳头正要发作,谁料却对上一张冷得可怕的脸。 这张脸罕见的英俊,虽有些瘦削,眼中摄人的压迫感却让他不禁害怕起来,心头咯噔一下,连要说什么也忘了,双腿抑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人眼中的威严浑然天成,绝不是伪装能做出来的。脸上明明什么表情也没有,却教人连抬头的勇气也快没有。 大胡子忍不住想,若是换个胆小的,得当场吓得跪下去。 可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才和那双深灰色的眼睛对上就被赶紧移开,梗着脖子,张了张嘴,努力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男人仍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滚。” 大胡子没犹豫,瘸着腿跑了。 宋子珩没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再转过头时,脸上已没了刚才的冰冷,看向闻溪:“累不累?” 闻溪歪着头看他,说:“原来相国大人平日里都是刚刚那副模样。” 不止大胡子吓到,她刚刚也忍不住乍舌,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眼中出现那样可怕的眼神。 男人眨了眨眼,想说自己平时不这样,却想到手下的人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又将话吞了回去。 闻溪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漆黑的眼珠转了转,说:“再做一做方才的样子...”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用那种眼神瞪我,我想看看我会不会腿软得跪下来...” “......”宋子珩依言看着她,眼中却一片柔软。 “...你...”闻溪最怕他这样,巴巴地望着自己,好像只等待抚摸的大狗一样。 她指间动了动,别过脸走开。 男人跟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竹篮,掀开布看了一眼,说:“今日好像比昨天多一些。” “嗯。”闻溪点头,“近日天气越来越暖了,这药草就生得快些,再过几天会更多。” “到时候我来帮你。” “可别。”闻溪拒绝,“你又不会分辨。” “你可以教我。” “我自己也不是很会。何况...”闻溪看了一眼他腰间,“你伤才刚好,这种得弯腰的事做不得,还是去放羊罢。” “...”宋子珩面色顿时有些僵。 闻溪看见了,忍不住好奇:“怎么了?” 男人眼中生起股为难神色,道:“羊...不太听话...刚才把人家种的药材吃掉了...” “噗...”闻溪笑出来,“你是说那边草最深的那块山坡?” 宋子珩默然点头。 闻溪又是噗哧一笑:“那崔大婶有没有放狗咬你?” “...我给了她钱。” 闻溪还是笑,笑容里却有些新奇,头一回看见男人这副模样,忍不住揶揄道:“那你还过来?这会儿工夫说不定羊群又跑去人家地里了。” 宋子珩绷着下巴,说:“不会...我把那块地买下来了。” “你...”闻溪睁大眼睛,“你买下来作甚?那处本来就不是谁的,只是崔大婶随便找来临时种,等明年说不定就不在这了。” “我知道。”男人点头,“我只是想陪着你。” “唔...”闻溪没话讲了,咬了咬唇,小声嘀咕,“随便你。” 顺着山坡一路往上走,翻过最高点,能看到更辽阔的草原。目光最远处能看到隐约起伏的山脉,山腰以上是常年都不会消融的冰川,看起来像戴着顶白色帽子。 这边背阴,许多雪融成水洼,密集地分布遍地。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找着干燥的石头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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