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北辰是太后理政,所有的折子都是先送到慈宁宫给太后掌眼,最后才能到皇帝手上。 慈宁宫时常是点灯到深夜,江微澜三年如一日的批阅奏折执掌国事,如何又有闲暇时间去寻欢作乐,凌启康身为帝王才是那个最为闲暇之人,他这话明显底气不足。 感受到宁坤时辰投来的目光,凌启康扯了扯唇角:“若是这么个人能在母后宫中,为母后磨墨点香,也算得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凌启康总想着在慈宁宫安插些眼线,却不想眼线这种东西是利于两个人的。 陈念倘若是个识时务的,今日能做他凌启康的眼线,明日便也能做她江微澜的眼线。 无非谁给的好处更多罢了。 江微澜微微眯着清透的凤眸,好似就这般看透了凌启康,拂袖接过了陈念手中的那盏酒。 见她拿走了那杯酒,陈念眸子亮了几分:“太后娘娘抬爱。” 凌启康脸上的神色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紧绷,朝着陈念嘱咐道:“太后为国劳神劳心,若是讨不得太后欢心,朕唯你是问。” “既然皇帝有意留你,那便在外庭做侍卫吧,”江微澜轻抿了一口酒,唇边沾了莹亮的液体,“禁卫军知晓怎么做。”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陈念更是脸色白了白,他生的面白无须,真要是舞刀弄枪,滚过了禁卫军的那一关,恐还没做上侍卫,那小胳膊小腿都折掉了。 “娘娘……”陈念微微蹙着眉,瞧着好不可怜。 “怎么,你想做太监?”江微澜凉凉地朝他扫了过来。 下首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轻咳想要将其掩盖过去。 凌启康同使臣的脸色皆是不大好,可今日这番本就是使臣僭越了,倘若想让男子来宫内做事,侍卫已是最好的选择,江微澜说的并无半分错处。 只是凌启康想不明白,像江微澜这个年纪,如何能没有半分少女怀春的心思呢,她如今的气度当真像极了威严的年长女性,像是真正的太后。 殿门的动静极大,凌苏梁只说要她亲自去外面瞧上一瞧寿礼。 凌锦御不声不响的凑了来,替了鸳禾扶着她的手,才出了殿便见着了上空绚烂的焰火。 焰火是何等的珍贵,而这炸开漫天的焰火,她是许久未曾见得了。 满天皆是炸开的绚烂焰火,将地上众人的脸映的忽明忽暗,凌锦御侧眸看着身旁的江微澜。 那双清透的眼眸中仿佛还带着酒意,如今被五彩的烟火照的透亮,如最珍稀的透玉一般,哪里是被束缚在宫中的太后,这分明该是广寒宫的神女。 耳边分明是嘈杂的,可看着身旁这张清绝的玉颜,凌锦御莫名觉得周边都寂静无声。 暗香包裹着他,不禁让他想起高烧那夜鼻尖的冷香,还不等再细细回想,腕上的力道忽的重了几分,凌锦御忙不迭收回了眸光。 “三皇子有心了。”天边的焰火光渐弱,江微澜这般道。 凌苏梁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上前道:“能讨得母后欢心是极为难得的。” 诸臣今日因着太后寿辰亦是大饱眼福,要知晓,如今北辰最是提倡节俭。 即便新帝也是如此,而焰火价位极高,三皇子这般又何尝不是在当众打凌启康的脸。 江微澜却不愿再陪着他们斗嘴,只按了按额角道:“哀家今日多饮了几杯,如今头痛起来,便不扰诸位的兴致了。” 凌启康言语的关切是免不了的,他道:“太后今日薄醉,身子不适,你们几个多加照看。” 女官忙应是,身后满是朝臣恭送太后的官话,这般将她搀出寿康宫。 御道的穿堂风吹来,将酒意吹散了许多。 夏风带了几分难得的微凉,吹到脸上叫人难得有些放松,只想着落脚好生吹上一会。 也不知还有多久到慈宁宫,江微澜在一处破败的宫殿门口驻足良久,玉石相撞的声音在静谧的复道响起。 夜里的宫墙是暗朱色,如同她批阅奏折的朱笔,江微澜总是不由得想,这朱墙与朱墨,到底是用多少人的血染红的。 身后的脚步声有些轻,像是那人怕扰了她的清静,江微澜捻着手钏的手未停:“宴会那边有皇帝与诸多朝臣盯着,你如何出来的?” 身后那人似乎未曾想到她会发觉,只默了小会,答非所问道:“如今夜深了,儿臣不放心母后……” “不放心?这宫中还有谁能把哀家怎样不成,”江微澜一阵好笑,侧眸看向他,“习武之人听力向来是敏锐的,锦御未曾打算避着我。” 凌锦御微微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看着她:“母后今日饮了酒,儿臣总要看这些,免得被什么阿猫阿狗占了便宜。”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江微澜不用想都知晓他是因着方才的陈念,如今心中正是别扭的想着什么。 “阿猫阿狗,”江微澜眸中带了几分笑意,道,“你是说,陈侍卫?” 凌锦御显然对他的成见很大:“皇兄的眼光是极为差劲的,他心中想的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带这么个丑陋不堪的男子来见母后,实在是,实在是荒唐!” 江微澜挑了挑眉,陈念此人不管如何说,都算得上是俊秀的男子了,在凌锦御口中竟能落得个“貌丑”,他眼光又何时这般高了。 看着凌锦御那张似乎为她有些愤懑的脸上,江微澜轻笑一声:“那锦御觉得哪样的男子才好看?” 凌锦御还在因着陈念一事耿耿于怀,正是欲再说些什么,听她突然这般说,抬眼便见那张微薄的红唇在皎月下勾起一丝弧度,不由地怔楞住。 他失神那刻,却未曾注意到江微澜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第19章 母后不要我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注意到凌锦御也是因着他好看又乖巧,可裴寂凉的话她听进了心里去。 凌锦御看她的眼神,好像不似当初那般的单纯,像是在掩盖着什么。 江微澜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就听他道:“母后天人之姿,倾国倾城,儿臣并未觉得世间哪个男子能与母后般配。” “何时这般油水滑舌,”江微澜正欲打开薄竹折扇,闻言一记敲在了他的额头,竹片清脆的响声传来,“惯会奉承。” 广袖起,她迎着夜风微微扬手,轻薄袖间便是一阵引人遐想的暗香。 凌锦御额上应声出现了一道红印子,他却不甚在意地蹭了蹭,只扶住江微澜的衣袖:“母后醉了,儿臣扶母后回慈宁宫吧。” 他眸光灼灼,映着月光微闪,江微澜却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 扶她回慈宁宫? 酒是最能清醒人的,她明显觉着凌锦御与往常不同,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 裴尚书与民间的谣传仿佛跟着夏风,在她耳边阵阵响起,可如何能呢,凌锦御最是乖巧了,这等有悖人伦之事,他如何能去做。 那双莹润的眸子里带了她看不明白的情绪,江微澜蓦地笑了一下。 他当真是乖巧,而并非做戏多年? 亲手养大的人儿,她竟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来,哀家到底不是你的生身母后,如今朝堂的流言蜚语你也有所耳闻,”江微澜的嗓音有些凉,轻声道,“锦御长大了,知晓分寸的。” 凌锦御那只手僵在了半空,有几分不解的看着她,随后缓缓收回了长指,眸色有些受伤:“儿臣知晓,母后……” 江微澜正过头,不再看身边将手拢进袖口的少年:“母后也跟他们一样,觉得锦御,是对母后怀有别样的心思吗?” 这话问的直白,江微澜没成想他会这么问。 方才她不是没看见凌锦御蜷缩的长指,他总是这般委委屈屈,叫人不忍心再去说他什么。 可今日一事定不能在这般,群臣虎视眈眈,只等抓到他的错处。 “那锦御是什么样的心思?”江微澜没去看他,那双眸子只看着手中雕花的折扇,指腹轻轻抚着折扇上的纹路,像是之前抚着他的长指一般。 凌锦御敛下了长睫,轻声道:“儿臣敬仰母后,如天上的明月般,如何能有别的什么心思呢。” 今日的明月似乎是格外的亮,弯月如钩,钩尾有两颗星星,钩尾灿星像是臣服,又要隐匿在即将飘来的乌云之下。 凌锦御究竟是这灿星,只是仰望她,还是这片黑沉的,要将所有人都覆盖于此的乌云,江微澜不得知。 复道一时寂静了下来,江微澜只站在那处,望着天上的明月。 “儿臣知错了,母后,”凌锦御的声音复又响起,干净的少年声总能叫人心中舒坦些,“儿臣还能送母后回慈宁宫吗?” 他带了些小心的试探,宛如送她的那条银环蛇,相柳。 他永远都是这般执着,即便江微澜已将话说到这种地步,他还是要试探的问上一问。 江微澜终还是给了他个眼神,可他如今这副模样,就好像倘若今天自己开口拒了他,不许他去慈宁宫,凌锦御就能睁着眸子默默流泪,同被遗弃的狗儿一般。 她轻叹一口气,没有回答他。 凌锦御抿着唇不再说什么,只垂着首,声音有些闷闷的:“母后别不要儿臣,儿臣知错了。” 这张嘴认错永远是极快的,江微澜顿下了步子,而后被鸳禾搀扶着往慈宁宫走去。 这一举动在凌锦御眼中便是默许,他唇角放松了些,紧跟上了眼前的影子。 慈宁宫。 若浮出去了多日,宫外人心惶惶。 皇城脚下,竟是出了这么档子事,谁能成想几位五品六品大臣,一夜之间居然被人砍下了右手,有的甚至是割掉了舌头。 这可都是朝廷命官,那贼人胆子是极大的,也是不怕宫里的贵人听闻此声,贼人猖獗,百姓叫苦不迭,生怕这等事落在自己身上。 殿内庭花葳蕤,烛光被一阵轻柔的夜风吹得晃上了两晃,将面前那张脸映衬的更为冰清玉粹:“看样子,这事你办的不错。” “娘娘谬赞了,”若浮单膝着地,将身旁那只锦盒捧起,“属下找到了这些大人的罪证,请娘娘过目。” 江微澜将锦盒掀起,果不其然就见几份卷宗堆叠在此,还有她近些时日手抄的罪证。 一桩桩一件件看下去,这几个臣子受刑罚是在所难免之事,拔舌剁手一事堪堪压下去。 入夜,殿外难得的一阵凉凤吹来,慈宁宫充斥的淡淡血腥味都显得愈发浓烈。 手边桌案上是若浮带回来的血肉,自然也就是那些无所事事又爱妄议主子的大臣,江微澜是不稀得去看的。 “这些腌臜东西哀家就不过眼了,”江微澜扬了扬下巴,若浮不由地看向身旁她指示的位置,“不过既然带回来了,便给他们用了吧。” 她指的后院的牡丹月季花圃,和自己养的两只爱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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