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那声音粗犷悠远,在山谷间回荡。 江陵眼底突然闪现一抹亮色,陆风回来了! 她踮起脚尖向他招手。 蹄声越来越近,马上之人迅速勒紧手中的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发出长啸嘶鸣。 奇怪的是,她可以百分之百确认骑在马上之人就是陆风,那人的声音,形体,和看她的眼神都和陆风一模一样,只是不知为何却看不清他的脸。 他就站在离他十尺开外的一棵金黄色的银杏树下拴马,夕阳如血将整个南香山染得通红,山风将他身上的披风高高吹起,他微笑着朝她走来…… 突然,他停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僵住,他徐徐低头朝胸口看去,江陵也愣住,只见一把长刀直穿他背心,心口出血流如注。 她楞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陆风应声倒在地上。 江陵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站在陆风背后一剑刺穿他心口的人正是裴洛城。 “不要……”她猛地从床上坐起,一个是她苦苦等待的人,一个是她最最信任的人,当她想要阻止一切发生的时候,却发现为时已晚。 不过,还好这一切都是虚幻。 她浑身的衫子都湿透了,鬓角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 天光已经大亮,她望着周围陌生的摆设,这才想起昨晚她便已经带着澜悦从裴府搬了出来,水云间后院有间空房,岳掌柜夫妇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些时日,里头的家具摆设虽说不能和之前的相比,却也是麻雀虽小一应俱全。 不知为何,这几日身子总觉得很容易乏累,每天早上醒来时头脑也是昏昏沉沉一副没睡醒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好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门外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澜悦在外头打扫。 突然,「砰砰砰」的三声巨响,江陵被吓得一个激灵,心口突突直跳。 “有人吗!里头有人吗?开门!快开门!”那砸门声,一声赶过一声,好像无常鬼赶着时辰抓人去阎王殿一样。 门吱呀一声开了,澜悦一脸惊慌失措地小跑进来,“姑娘,好像是官差!” 江陵愣了一下,官差为何这么早上门,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那一声赶过一声的砸门声听着让人心慌,“你快去开门,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哎,”澜悦放下手里的扫帚,应声小跑出门。 江陵简单擦了一把脸,随手拿起一件掌柜的衣裳,鞋子还没提上就匆忙下了楼。 等她赶到时,只见三名身穿青色布衣交领长袍,腰间系束红布织带的皂隶正大摇大摆地坐在厅堂内,见江陵从楼梯上走下来,其中一位年龄略长皂隶歪着脑袋,讪讪地望着她,“你就是这水云间的掌柜?” 江陵缓步走到他们身边,点了点头,“是,不知几位官爷今日造访,有何事?” 那人翘着二郎腿,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摇头晃脑道:“几日前,御前街发生了一起命案,你可知道?” 江陵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澜悦,跟着点了点头,“知道啊,我们这整条马行街的人都知道此事,” 那人轻哼了一声,“有人曾看到,死者出事前曾在水云间与你们发生过口角之争,这可是事实?” 江陵更糊涂了,“这位官爷,那日我们水云间尚未正式开业,他们一行四人执意要入店用餐,我们依然接待了他们,他们用餐后,却反诬我水云间的饭菜做得不合他们胃口,没有付钱就离开了,我们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让他们走了!这一点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 那皂隶想了想,“他们吃饭不给钱,你们为何不去衙门告发?” “因为水云间第二天即将重新开张,作为掌柜我自然不希望开业头一天把事情闹大,只想着破财消灾息事宁人,” 此时,已过巳正,马行街各家铺面已经陆续开张,听说有官差去了水云间查案,周边各掌柜伙计里三层外三层堵在水云间门外个个伸直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那年长皂隶朝门口看了一眼,顿了一下,继续问道:“所以,你们就怀恨在心,等到酒楼开业后,便找人伺机报复!”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众喧哗。 江陵和澜悦对视一眼,“这位官爷,您是官差说话要讲凭证。若是没有证据,这青天白日您可不能空口白牙随意攀咬,” 这时,隔壁醉霄楼的钱掌柜也挤过来凑热闹,他笑盈盈看着江陵,“江掌柜着什么急啊!咱们官爷办案一向最是公正,若如证据绝不可能随意抓人。既然官爷找上门来,江掌柜还是招认了吧,也好免得一些皮肉之苦,” 澜悦紧捏着拳头,恨不得将他那张长着一脸横肉的脸打出一个窟窿,她冲他大喊道:“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钱掌柜并不生气,依旧贱兮兮地笑着。 那皂隶眼看着门口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不耐烦地冲另外两人道:“既然人已经找到,那先带走再说吧!” 说着,另外两名青衣小吏走到江陵身边,伸手就要抓她的胳膊,澜悦见状赶紧挡在江陵前面,“没有证据,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凭什么抓人!” 那小吏一掌把澜悦推到一边,他们平日干的就是游街串巷抓人,手上力气自然要大一些,澜悦扑倒一边,膝盖撞到了桌角,江陵担心她受伤,赶紧朝她摇头。 这时,对面包子铺的小二哥大喊了一声,“官爷,这水云间的掌柜可是小裴大人的朋友,” 那皂隶愣了一下,循声朝人群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僚,眉头一蹙问道:“小裴大人?哪个小裴大人?” “上京城还有几位小裴大人,可不就是刑部侍郎裴洛城,”有人喊了一声。 那皂隶突然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他呀!”说着,他缓缓踱步走到江陵身边,凝视着她笑了笑,“只可惜,他执掌的是刑部,我们哥几个端的事京兆府的饭碗,这事可不归他管!” “再说了,刚刚听说他因为毁坏了先皇后的霓裳羽衣,被陛下责罚关在了永康宫,他自己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着,他扬了扬手,两名皂隶立刻动手抓人,“御前街人命案,合理怀疑你有作案动机,必须跟我们去一趟京兆衙门!”
第59章 京兆府牢狱 澜悦见江陵被衙役带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听闻大人在宫里出了事,一口气索性跑回裴府。 她问了府里的侍女,说是柏叶正在大人的居所,她又跑到内院,此时的澜悦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她扶腰迈进大门,只见柏叶手里正拿着食物喂池子里的小乌龟,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见到她时,还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天塌了,你怎么跑得这样急!”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我听人说大人被扣在宫里了,可有此事?” 柏叶依旧不紧不慢地朝鱼缸里撒着食物,“大人走的时候特意吩咐我,一定不能饿着他的这只小龟,否则等他回来一定不会放过我,”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没想到你得到消息还挺快的嘛!听谁说的?” “是京兆衙门皂隶说的!” 柏叶这才转过身,诧异地望着她,“京兆衙门?” 澜悦快速将方才发生在水云间的事速速讲于柏叶,他的脸色一霎时变成灰色,手里的食物也差点滑落。 “怎么办啊?柏护卫你快想想办法,我看他们就是抓不到真凶,又为了给那几个北厥人有个交代,索性就把所有与那几日有过纠纷的人都抓了,听说还抓了几名御前街赌坊中的人,” 澜悦几乎都要哭出声来,“那官差说了,刑部和京兆府,桥归桥路归路,你说,他们会不会对姑娘用刑啊?而且他们不知她是女儿身,若是给他上和男子同等刑罚,那姑娘怎么受得住!” “你先回去等消息,我这就设法把消息传递到宫中,让大人想想办法,”柏叶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澜悦抹了一把泪,愣怔问道:“大人不是都自身难保了吗?” “大人没事,这你不用担心,他用不了几天就会放出来了,现在江姑娘的处境最是危险,” 此时的江陵正被两名皂隶押着,经过一条幽暗狭窄的甬道,她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甚至连做梦也想不到此生竟会有一天被人押着来到大狱。 霉臭味和血腥味混在交织在一起,让人闻着不由想要作呕。 这里阴森寒冷,终年不见阳光,下台阶时,还不时有老鼠从她脚边跑来跑去。 江陵不寒而栗,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同她一起被押进来的还有几个男子,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不过从他们哭爹喊娘的叫声中得知,他们也是被御前街命案牵涉进来的人。 “喊什么喊!一会儿就让你闭嘴!”皂隶对另外几个大声呵斥道,指着前面的江陵,“你看看人家!瘦瘦小小进到这样的地方不喊不叫,再看看你们几个,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哭得跟死了亲娘一眼,嚎丧呢!” 皂隶们这么一吆喝,那几人吓得也不敢吱声了,只偶尔发出嘤嘤的抽泣声。 甬道很长,两边都是牢房,中途不知经过了多少个,外面是厚重的木栅栏,有一面牢房可见阳光。虽然甬道中间挂着风灯,灯火昏暗,犹如鬼影一般影影幢幢,另一侧却黑得不见五指。 江陵一面往前走,竟有一种步入地狱之门的感觉。 狱典见有人来了,忙着上前交接,笑着道:“又带人来啦?” “是啊,这几个都是疑犯,就近关着吧,方便府尹大人提审,”说着,皂隶指了指身边的三个男子,“这几个最不老实,缩在这边吧,免得他们闹什么幺蛾子,” 说完,他又看了眼江陵,“这个老实巴交的,把他关这边吧!”说着,他指了指背影面的牢房。 江陵大脑一片空白,今早梦醒初始便被一阵躁急的敲门声强行唤醒。如今竟被人押着来到京兆府的地牢…… 「哗啦」一声,狱典打开了其中一扇牢门,将她往里一推,她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地,随后牢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接着被上了锁。 幽暗的甬道中传来狱典蠹蠹脚步声…… 沉闷,死气。 江陵不由抬头环顾四周,借着甬道中微弱的风灯,这里大小不过一尺见方,三面墙壁由青石垒砌而成,没有床榻,地上只有一个乱糟糟的草堆,像是用来取暖之用。 她慢慢挪动身子,直到后背触碰到墙壁,两手环绕过膝盖静静坐着,仰望着天花板上虚空的一处。 这样的地方,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牢房小窗传来「轰轰」雷鸣……下雨了。 若是真的死在了这种地方,她会有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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