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银玥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容未及眼底,却是深深地朝白容看过去。 她难得借酒抒情,心中到底有几分不满的:“若是换做以前,你必然早就黏在我的身边了。” “即便再过几十年,我也依旧想无时无刻黏在殿下身边的。”白容抿嘴,回想起这两个月发生的事,心下微沉,也觉得不开心。 他的身体每一日都在变化,血液回温,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一个冷血的蛇彻底蜕变成热血的龙。有时他睁开眼,头顶的龙角便会戳穿皮肤,他不敢让自己这般模样出现在东方银玥的面前,只能避开她。 出宫门时,宫门守卫震惊地瞧向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将侧门打开,毕恭毕敬地垂下头,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出了宫门,白容准备的马车一早便在那儿等着了。 东方银玥看见马车便知道他没回公主府,用的还是紫星阁的车与驰马,再回想起今日所见苍珠海地的妖,上马车前启唇:“你怎不问今日宴席上发生何事?” “不想问。”白容垂下头。 他的发丝早就全湿了,一滴滴水珠如泪水似的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白容抬袖擦了一下脸,没擦掉他眼下的朱砂色。东方银玥见不得他这么可怜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温暖的指腹贴着少年的脸颊,一遍遍轻柔地抚过,抚去了朱砂印记,可白容的脸还是红的。 他望着东方银玥的眼,与她对视许久,忽而皱了一下眉,再伸手捞过她的后脑,将自己凑了过去。 东方银玥还坐在马车内,白容的大半身躯淋在雨中,唯有肩膀与脑袋钻入车厢。吹久风淋久雨的唇很凉,贴着东方银玥的嘴唇近乎贪婪地纠缠着气息,是雨山枫混着酒气,还有他铺满了马车内的芙蓉花香。 东方银玥的手紧紧地抓着白容湿透的衣襟,攥得满手臂冰凉的雨水。少年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熟悉的妖气裹挟着呼吸袭来,让她心跳加速,逐渐沉沦。 牙齿咬破了嘴唇,白容血液的味道在唇舌间勾缠,他有些意外地睁开双眼,松开东方银玥后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竟露出笑意。 东方银玥触到满手新鲜的芙蓉花,那些花瓣上还有些许朱砂印记。 “这个季节,你哪儿弄来的花?”东方银玥问。 白容笑说:“秘密。” “那现在,你要带本宫去哪儿?”东方银玥又问。 他还是笑着,故弄玄虚:“等到了殿下就知道了。” 今日是东方银玥的生辰,白容不想提一切扫兴的话题,他只是想让自己精心准备的礼,能赶在东方银玥的生辰彻底过去之前,被她看见。 马车一路往城门疾驰,沿途还算顺畅,但出了城门再往外走便难免颠簸了。 东方银玥手里捧着一束芙蓉花,靠在马车的车窗旁,被风吹动的车帘偶尔掀开一角,可见浓墨般的夜,也有几滴如凉雾似的雨水吹在她的脸上,洗去酒意,渐渐清醒。 她很少离开隆京,却记得这条路的目的地往哪儿。 当年皇兄娶太子妃,便在红绶山司命宫中求了签,签文上说太子妃为吉,皇兄的命中有一凶煞,若他能与太子妃琴瑟和鸣,则可化险为夷。 可太子妃为多番考量的利益所选,皇兄并不爱她,只能做到相敬如宾。 后来苍珠海地进献美人,将羽族孔雀化身的绫妃送到皇兄身边,皇兄对绫妃一见钟情,他没避开他人生中的凶煞。 世人都说红绶山司命宫上通苍穹,可算人命,但因三百多年前周氏观星推运一说后,司命宫便不再算命,只算姻缘。 白容竟将她带来了这儿。 隔着夜幕,东方银玥隐约可见红绶山上的朱色。这才春始,红绶山上的植物刚刚抽芽,便是要化作红叶也得等秋末之后,可偏偏那些红色耀眼,想让人忽略都难。 马车近了,东方银玥也彻底清醒。 不是红叶催熟,却是红绳挂树,缠绕着树枝,从山顶司命宫前一路挂了下来。 大雨无法淋去树上的红,夜风也无法吹走缠绕的绳,飘摇的红绳如一缕缕绶带,惊入梦中。 东方银玥突然掀开车帘,看见白容的背。 他身上的朱砂色与那些红绳的颜色一样,就连鞋上都沾了几点。 要想将这些绳子拴满整片红绶山上的树得要多久?东方银玥算不出来,因为她根本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司命宫不为妖算姻缘。”东方银玥道:“当年皇兄想为他与绫妃求一根红线绑在司命宫的姻缘树上也被拒了。” 司命宫的人说人命天定,妖命难测。 那时东方元璟已是帝王,可依旧无法坏了司命宫的规矩。 “是啊。”白容道:“我都把剑架在那老头的脖子上了,他也不肯给我一截红线。” 东方银玥一怔。 少年回头,眉目弯弯道:“所以我没要司命宫的红线。” 这世上的树,哪一棵都可为姻缘树,这世上的线,染了色便是红线。 他在司命宫里求不来的东西,自己动手,还是拴在了红绶山上,将司命宫团团围住,只求他与东方银玥的姻缘。
第93章 烟火 东方银玥突然想起来白容以前也给她送过生辰礼。 他送的礼总与旁人给的不同, 所以东方银玥记得很深。前几年他还小,在青云寺中吃多了苦头,能给东方银玥的东西不多,且不能总赶上她生辰的正期。 有时东方银玥会在临近惊蛰的某一日醒来时, 推开凝华殿的门瞧见檐下挂着的一束花, 或几只草编的蝴蝶,都是一些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儿。 她那时宫里也养着许多小姑娘, 都是当年隆京之祸后御灵卫的遗孤, 如今也成了御灵卫中的一员。 她以为那些漂亮的小玩意儿是宫中御灵卫遗孤所为, 总之, 东方银玥并未将它们往白容身上去想。直到白容从青云寺离开, 去了蓬莱殿, 他给东方银玥送的生辰礼便多了些心思,可也不是花钱能买得到的。 从三年前,她误饮了酒, 与白容的关系彻底改变那一夜开始, 次年的生辰他便送了她一根梅花钗。那是梅枝打磨而成的钗子, 做工并不精细,花样与款式却极似东方银玥曾戴过的某一款,宝石换成了琉璃, 金花变成了银丝。 从在李国公府喝酒出事之后,东方银玥便没真的再饮过酒了, 所以那年生辰她假装喝醉, 其实回到凝华殿还很清醒。 少年爬上了她的床榻,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梅花钗戴在了她的头上, 东方银玥将他抓了个现形,也瞧见了他手上细小的伤口。 钗子是谁动手做的显而易见, 她故作不知,问他哪儿来的廉价东西就往她头上戴。 彼时白容脸有些红,没好意思说那是他自己做的,只说日后他会给她更好的钗子,一定配得上她的身份。 来年他果然换了根钗给她,用料更好,款式更新,做工也变细致了许多,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并不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他会在他送给东方银玥的所有东西上都花些小心思,像是野兽占据领地般留下记号。不论是他当年送给东方银玥的花儿、草蝴蝶,还是后来送给她的木钗、金钗,白容都在上面刻下了他的名字。 仿佛只要东方银玥收下了,便等同于被他标记了一般。 今年的生辰礼比往年来得都迟,却要花去白容更多的时间,缠绕着满山树枝的红绳在风雨中飘摇,东方银玥突然有种预感,或许那些红绳上也都被白容做了印记。 马车停下后,她掀开车帘意图下车,白容见状拦住了她道:“外头有雨,殿下在车内就好。” 东方银玥的头发上已经有几滴水珠了,被白容伸手拂去。 “你带本宫来这儿,就是为了坐在车内看这些红绳?”东方银玥问他。 白容摇头,抿嘴一笑:“自然不止。” “还有什么?拿出来瞧瞧。”东方银玥朝白容伸手,白容却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对她道:“殿下抬头。” 天上一片漆黑,借着夜明珠才可看见簌簌落下的雨滴,细雨如银针坠落,满山潮气。 忽而雨停云散,便见一轮弯月高挂于夜空中,月亮很亮,几乎照见了整座红绶山头,使得杉树上的红绳更加显眼了起来。 不知从而来的一声利响,簇地一声便冲上云霄,五彩斑斓的烟火绽开那一瞬,东方银玥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了。 她愣怔地望向天空绽放的烟火,璀璨的颜色如星河化成了琉璃碎,纷纷坠落。 东方银玥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烟花了,隆京内至少有十一年不再有烟火,甚至连鞭炮声都很少传出。人人都畏惧火光,满街照明的灯笼内,大多也从火烛换成了夜明珠或灵石。 这一簇烟火绽放的瞬间,她除却惊艳,也有些隐隐担忧。 白容放在她掌心的手转而握住了她,像是安抚一般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少年的手以前都是冰凉的,今夜却难得的温暖。 他道:“殿下不用担心,我没真的放烟火。” 东方银玥眼睛几乎没眨地看向一簇簇往天空窜去的色彩,从她周围停了雨,从她看见了明月开始便已知晓,这不是真实,而是白容所设的幻境。 “你胆子真大。”她道。 司命宫为百姓信仰,便是皇室中人也要礼让三分,可白容不仅将红绳挂满了红绶山,甚至在司命宫外设阵,布下幻境,放一场十数年未见的烟花。 “谁让他们不给我与殿下牵红线的。”白容道:“我本就是个小心眼的人。” 绚烂很短暂,可这一瞬的温暖却被拉得极为漫长。 东方银玥笑道:“我很喜欢这次的生辰礼。” “以前我送给殿下的,殿下都不喜欢吗?”白容朝她看去:“每次给殿下挑生辰礼,我都很用心。” “芙蓉花?”东方银玥晃着手里的花枝:“七岁小孩儿能想到送花,的确难得了。” “那是因为,殿下的身上有芙蓉花的味道。”白容道。 “草蝴蝶呢?”东方银玥又问:“八岁的白容觉得,我像蝴蝶吗?” 白容摇头:“它们是被殿下的香气吸引过去的。” 在尚且年幼的白容眼中,身着明丽衣着雍容华贵的东方银玥,就是一朵盛放的芙蓉花,花朵的身边怎么能没有蝴蝶呢? “还有后来的纸鸢。”东方银玥顿了顿:“灯笼,面具……都是你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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