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心下一沉, 她点头道:“我自然知晓,所以才会请你帮忙, 不敢瞒下。” “我会将详情禀告给殿下,但在此之前, 我需得将南溪坡全面封锁,在此处设界,以防瘴毒泄露。”白容难得神情严肃:“设结界时日,与朝廷一层层排清瘴毒,待到庙前,差不多就是一个月左右。” 但在此之前还不能打草惊蛇,以免消息走漏放走了上官家的人,更不能让官兵围住上官家,否则就难引出上官家后头的势力了。 “此地瘴毒埋藏已久,至少有十年,瘴毒从何而来,由何而养,养来何用,青云寺都不曾从上官靖口中撬出来。” 沈鹮轻声道:“或许上官靖对此并不知情。” “那就看那猫妖由谁操纵了。”白容说罢,回头朝沈鹮瞥了一眼:“你从何得知此地的?” 沈鹮一怔,回想起面具前辈的身份,对方也算帮了她几回她总不能出卖别人,便只能眨一眨眼道:“上官清清与我是朋友,我见开春化雪,便想着替她母亲除草,谁知上山便见到这些了。” 白容拿出沈鹮写给上官清清的信晃了晃,沈鹮想起她在信中提起的蓝袍御师,连忙道:“你不能看我的信,你,你若看便是没素质修养!” 说完,沈鹮咬了一下舌尖,素质修养什么的,白容从来也没有啊。 她只能再透露道:“好吧,是上官清清发现上官府的不对劲,让我多帮她留意几分……你生长痛那几日,我在醉风楼见到上官茹用瘴毒对付苍珠海地的人,便猜到上官府果有瘴毒,一直私下盯着他们的举动,而后找来了这处。” 沈鹮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转移白容的注意,便问:“那苍珠海地的梅花妖,据说被长公主殿下赐名了啊?” 白容:“……” “白大人日后打算住哪儿?”沈鹮眨巴眨巴眼,想趁其不备拿回信件:“住月华斋?还是回公主府?” 见少年脸色越发地难看,沈鹮出其不意地伸手,结果被白容一手指弹上了额头,啪地一声,直接在她脑袋上落了个红印。 “哎哟!”沈鹮捂头。 白容无所谓地白了她一眼:“让你口不择言。” 沈鹮:“……” 他将信收了回去:“你有驰马可用?” 沈鹮老实摇头:“没有。” 但她可以悄悄借紫星阁中的驰马一用。 白容却道:“我有玄马。” 沈鹮连忙双手合十:“白大人英明神武,就把我当个傻子,别与我计较了吧。” 玄马专供皇室,满云川也找不到几十匹,东方银玥先前赠了魏千屿一匹,皇室中自然还有其他。若有玄马,三日便可到银地,沈鹮的顾虑也都可消了。 沈鹮想了想,又笑道:“殿下看来还是对白大人最好了,连玄马都可让白大人自行取用,想来那公主府里的梅花妖也不算什么,自是不能与白大人……” 眼看着白容脸色再度变差,沈鹮老实闭嘴。 白容没离开南溪坡,他要在此先设阵,沈鹮在南溪坡下设的阵法太脆弱,总得再加固一番,才好暂且放心去做旁的事。 沈鹮一直在南溪坡陪着他,见少年忙碌,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站在角落里搓手胡思乱想。 她在白容身上,看到了典型的妖性,在白容的世界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生死性命之重,只有你我的区别。 被他划分为“我”的,摔跤破皮都算大事,被他划分为“你”的,杀人放火皆无所谓。 沈鹮想,她大约也被白容划分入“我”的阵营之中了,否则又怎会能调动少年用玄马送信,还愿意给她通融。 他虽嘴上不饶人,看上去冷漠,却也的确在沈鹮遇见困难之时出手相助,且不止一次。 她先前在中融眼,对白容说出他们是朋友这种话时心里很没有底气,现在倒是感受到了,白容其实是将她当成朋友对待的。 从南溪坡离开后,白容便入宫调用玄马。沈鹮则在紫星阁里照常学习设阵,毕竟惊蛰大会后白容还布置了阵业,她尚未完成。 她没再去南溪坡,既然要将那处交给白容,必然要给对方十分的信任。 这几日,沈鹮继续盯着上官府,毕竟她赶走了两名蓝袍御师,恐怕已然打草惊蛇。不过上官家好似没时间管这些的,苏氏甚至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近来上官家不告而别的御师不少,而今还能留在上官府的紫袍御师一个也无,朱袍御师也只剩下两名,蓝袍御师还是先前在紫星阁中招揽了大半,亦走光了。 见上官家乱成一团,沈鹮稍加打听也听出个所以然了。 苏氏失宠了。 要说她完全失宠也不对,因为上官靖对她还算尊重,府里原先放给她的权利亦未收回。苏氏很会做小伏低,在上官靖跟前还是柔柔弱弱招人喜欢的,但上官茹却令上官靖分外不喜,连带着对苏氏也多了几分意见。 许是青云寺里走一趟,上官靖死里逃生所思所想皆有所转变,加上林家家主非要生一个人族儿子甚至要娶上官清清刺激了他,上官靖也想后继有人了。 他给了苏氏颜面,没有将人要到家里来,却已经在一梦州中找了几个看上去年轻好生养的女子。不论妖或人,上官靖都尽力播种,只看将来能生出多少子嗣来。 这些氏族中人,认为妖卑贱,定继承人多少还是讲究颜面的。上官靖已算开明,所生是男是女皆无所谓,若是女子也可收男子入赘,可必须得是人族才行。 先前上官茹再刁蛮任性甚至狠毒,上官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异变成妖,上官靖也得给自己考虑后路了。 他一旦考虑另一条路,便是要将猫妖母女将来的路给断了,曾许给猫妖母女的承诺皆无法兑现,即便现在日子体面,将来也总有一日会被扫地出门。 苏氏亲眼看着宁氏是如何郁郁寡欢,最后几年缠绵病榻的惨状,她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地步,既无法阻止上官靖出去找人,便对上官靖所找之人下手。 上官府里的一团乱戏,除却沈鹮,还有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公主府。 东方银玥倒是希望苏氏能将上官府里的水搅得更浑浊些。妖性难除,苏氏的柔弱皆是伪装,待她忍无可忍撕下这层皮,露出来的除了血淋淋的本性,必然还有操纵在她身上的偶线。 哪怕抓住一丝机会,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线索。 一连七日,沈鹮都没见到白容,也没收到上官清清的回信。 春分已过,东方银玥在皇宫住了数日,终究还是回去公主府了。 公主府里的第二个男妖面首名为雾卿的消息已然传遍,那些桃色传闻也都编册成书,更有甚者以那桃花妖与白容为原型,写了一出三人合欢的大戏,画本子都卖入了旖屏楼了。 沈鹮生怕白容看见了发疯,便让旖屏楼的掌柜将那些画本全都购入再销毁,且找了门路,见到了写画本后的几个流氓,威逼利诱,总算暂且平了风波。 再见到白容时,已是二月中旬,将至清明。 白容的脸色不太好,好似很疲惫,沈鹮见他一路往月华斋走也不敢上前打扰,她猜测白容应当是为情所困,便只能从孟晶那处旁敲侧击。 孟晶收了沈鹮的话本,与她蹲在公主府侧门旁的榕树下吹着春风,长叹一声:“雾卿公子的警戒解除,白大人不肯回来,你说怪不怪?” 沈鹮瞪圆眼睛,不可置信:“他就这样任由另一个妖,占据他在公主府的位置?!” 孟晶深有同感道:“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白大人以往对咱们殿下,那是我多看一眼都不行的。而今雾卿公子都住进宁轩堂了,他却不急,也不吃醋,你说他……该不会是对殿下无意了吧?” “不能吧……”沈鹮问孟晶:“殿下对那雾卿公子如何?” “挺好的吧,隔几日便去看他一眼,说说话。”孟晶道:“反正也没冷待他,还让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应当是挺喜欢他的。” 毕竟雾卿那相貌,世间罕有。 若论当初白容是隆京貌美第一人,而今便是雾卿站上了他的位置了。 “难道是殿下对白大人无意了?”沈鹮喃喃了一句,又开始同情白容了。 孟晶不能与她说太长时间的话,闲聊得差不多就回去站岗了。沈鹮还蹲在榕树下揪野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撮合白容与长公主,毕竟白容和长公主对她都挺好的。 该不会白容还一心想着寻死,所以无所谓长公主身边有谁陪伴了?若真如此,他又何必在公主生辰前一日冒险杀人呢? 想不明白。 沈鹮啧了声,再抬头,却见对街巷子里出现了个面熟的人。 青衣布鞋,戴着全脸的面具,在沈鹮发现他的同时便转身走了,待沈鹮再追上去,又不见踪影。 沿着巷子出了街,沈鹮买了几样糕点往回走,刚到紫星阁前便见到了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男人一身银地装扮,魁梧的身躯往那儿一站如同门神,使得周围人不敢靠近。 沈鹮立刻上前,心中欣喜:“可是上官清清让你送信给我了?” 男人瞥了一眼沈鹮,再展开手中的画纸,细细对比之后才用不太流利的隆京话问:“可是沈御师?” “正是!”沈鹮点头道。 男人开口:“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沈鹮挑眉。 而后豁然,上官清清回隆京了?!
第98章 林阅 从沈鹮给上官清清的信送出到不过才半个多月, 上官清清便立刻赶回了隆京。 照玉中天与银地之间的距离,就是驰马快马加鞭也至少得要个把月才行。 沈鹮跟着林家的银地侍卫一路走到了鹤望楼后的客栈,才看见了与他同样打扮的林家人。这家客栈不大,里外两通院子, 也不在上官家的产业中, 若非银地人的打扮太过招眼,恐怕都无人知晓此客栈被人包下了。 入了小客栈, 再往里院走。 此时桃花开得正好, 院子里的桃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地, 树枝上也还是一片粉色。 沈鹮看见桃花, 想起上官清清以前便很爱穿这种粉调衣衫, 如同桃花成精, 娇娇俏俏的模样。再见到上官清清,她与沈鹮记忆中的大不相同了,不过才短短几个月未见, 她早已换下了红粉衣衫, 挽了妇人髻, 浅紫襦裙裹身,端庄地坐在方亭内摆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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