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既已碰面,想必有些话就能说通了。 东方即明为何会与苍珠海地的人一并回京,还有周芙芙之死,待他们将话说清后,东方银玥便能顺着其中讯息,无需观星推运窥探过去,也能猜出隆京遇害的秘密。 这两日南溪坡的瘴毒已了,悉数收入紫星阁中以阵界看护,白容白日去蓬莱殿授课后便无事可做,天未全黑便回到公主府里种花。 东方银玥看向蹲在凝华殿外正在挖土的少年,习习晚风吹过海棠花树,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先前未看完的书,难得觉得惬意。 经过白容这些日子悉心照料,院子里的花儿都开得旺盛了许多,以前也总是这样,不论何时东方银玥的院子里都有漂亮颜色,便是大雪纷飞也能瞧见盛放的花朵。 一本书看完,太阳也彻底落山,院内挖土种花的少年不知何时洗净双手捧着一盏灯就站在她的身后为她照明,安安静静当个灯座。 东方银玥合上书回眸看去,莞尔一笑问:“手酸不酸?” 白容摇头,他从东方银玥的手中抽出书,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本放在她手中道:“殿下换这本看。” 东方银玥握着带有少年体温的书,垂眸翻开看了一眼便立刻合上,嗔怒地瞪了白容一眼。顿了顿后再展开,她瞧见书上带着些许陈旧的水痕与几点血迹,隐约想起来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了。 三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里,东方银玥将这本书扔给了白容,让他学。 “你怎么还留着?”东方银玥反应过来后将书砸进了白容的怀中。 白容笑道:“我留着许多殿下的东西,只要是殿下给的,都还在。” “那你现在把这本书拿出来的用意是……?”其实不用问,东方银玥心知肚明,在对上白容视线的刹那她便笑出了声,抬手捏着他的脸道:“晚饭还没吃,怎就饱暖思淫\欲了?” 白容蹲在东方银玥的身边,他将烛台放在身侧,张开双手环住对方的腰,枕在她的腿上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殿下是天上仙女下凡历劫,还政于帝后劫难结束便要回归仙界,可殿下没带上我。” 东方银玥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心情颇好地顺话问下去:“后来呢?” “没有后来。”白容眼眸低垂道:“殿下飞走后,我连你的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因为这个梦太吓人了,所以我半夜惊醒,不敢再睡。” 东方银玥微怔,她低头去看枕在腿上的人,想起自己大约所剩无几的寿命,问道:“如若让你接着梦,本宫化作仙女飞走了,你的将来会发生哪些事?本宫也想知道。” 白容摇头:“仙女飞走了,我就没有将来了。若有,那也必是去寻找追赶仙女的的道路,想着我能不能也变成神仙,再去找你。” 东方银玥心道,过几年后她若死了,难不成白容还要追随她去死,看看这世间是否有地狱鬼界,是否有转世轮回? 那太缥缈,太荒唐了。 “本宫命令你,别做乱七八糟的梦。”东方银玥伸手敲了一下白容的额头。 白容抬起头看向她,眼神真挚诚恳道:“所以我后来翻遍了书,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留住仙女的办法。有一则杂谈故事上写道,有名男子也曾有幸遇见仙女,他为了将仙女留在自己的身边,恶劣地让仙女怀上了他的孩子。” 东方银玥嗤笑,拿着那本书抬起白容的下巴:“所以你才要与我看这本书?你想留在本宫身边,还想让本宫替你生子?” 白容眨了眨眼,看似天真,东方银玥却捏着他的脸道:“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本宫早已服药,此生不会有子嗣。” 白容眸中的光眼见着暗淡了下来,他如遭雷劈,仿佛深受打击,脸上的血色褪尽,就连呼吸也停了。 东方银玥愣住,捏着他脸的手慢慢松开,蹙眉问:“怎么?你还真打算让本宫怀子?” 白容如神游在外,目光呆滞了些,眼也没眨。 东方银玥解释道:“三年前的那件事你也涉事其中,本宫能拦得了一次,未必没有二、三次。我不想不明不白遭人陷害,怀着旁人的孩子,也不想自己将来的婚姻受权势所挟,所生之子成为云瀚的阻碍,所以干脆吃了药,以绝后患。” “你是妖,妖与人生子本就极难,况且人命短暂,也许等本宫垂垂老矣,你还如而今这般相貌,何必被孩子束缚,不如就过你我短暂快活的一生罢。” 说完,东方银玥又抚摸了一下白容的脸。这一下叫白容回神,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睁久疲惫的眼睛竟泛着红,垂头的那一瞬,一滴眼泪滑出眼眶,落在了东方银玥的裙子花纹上。 “白容?”东方银玥俯身去看他,有些担忧。 白容却将脸重新埋在了东方银玥的腿上,声音闷闷地传来:“那殿下要我如何抓住仙女呢?” 像是不懂事的孩子将一个梦境当真,白容此刻无法抬头去看东方银玥,他思绪混沌,心也跟着乱了。 婢女前来传饭,东方银玥拍了拍他的肩,问他要不要一起吃,白容摇了摇头,有些无精打采道院子里的花还未除草,转身便去继续当他的农工。 入夜后的公主府依旧灯火通明,白容的指尖上沾着些许烧焦的灰烬,隔着一院子的花看向凝华殿的窗棂。殿内点了灯,东方银玥的一举一动都投映在窗纸上,白容隔空去碰那道剪影,又见手中脏污,终是握拳垂下。 梦境为假,可他心中的恐惧却日益放大。 这两天他翻遍了紫星阁的书楼,将他过去寻来的书也重新复读,甚至不惜去看坊间说书人写的神话杂谈,只想寻求一个续命的术法。 有本杂谈上道人命天定,命数不可违,可有一御师习得妖法,可换子为母命,身怀妖的孩子,便可在怀孕过程中吸腹中子的精气,虽会诞下死胎,却能延年益寿,以达长生。 他病急乱求医,将杂谈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若真能让东方银玥活下去,他才不介意杀死腹中子……杀谁都行。 但杂谈就是杂谈,东方银玥也不会与他有孩子。 写书的老头儿说他是瞎编故事,让白容做他的生意,买一本回去看看,于是白容丢给对方一锭金子,烧了他满屋书籍,将永无可能的假想湮没在灰烬里。 再回来公主府,白容路过了雾卿的院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近雾卿的住处,里头梅花妖似有感应,在白容靠近时便抚琴一曲,袅袅檀香从花窗前飘来,如一缕火焰,灼烧白容的理智。 几日前雾卿的话言犹在耳。 “我可以让你永远与殿下在一起。” 白容盯着雾卿的屋子看了一曲结束,他转身正要走,屋中的人却抱琴而出,对方站在灯下,笑问白容:“白公子想通了?” 白容看向对方,隔着花窗与院落,他问:“你的办法呢?” 雾卿朝他走近,但逐云命人在他的院子外下了禁制,他不能离开,便只能站得不远不近,告诉白容:“这世间有一奇法,可叫人与妖灵魂互换,只要化界,设阵,施法,便能让公主殿下的魂魄进入任意一个妖的身体里。” 他的眼直勾勾地望着白容,仿佛能蛊惑人心。 “妖之寿命可达万年,如此,白公子也能与殿下长久、永远。” 白容定定地望着雾卿,片刻后在花窗上凝结寒霜,飓风卷过冰刃,直接割断了雾卿的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头颅滚下后,雾卿的身体才倒地。 白容到底是转身离开了,可雾卿的声音却透过花窗传来。 “白公子可以好好考虑,不论是你想变成人,还是想将殿下变成妖,以那术法皆可办到,但白公子不要考虑太久,以免错过。” 他是在说东方银玥的命数不长,不容他长时考虑。 但白容无需考虑,因为他知道,东方银玥绝不愿变成妖。 什么荒唐的术法,什么长久和永远,梅花妖说的话对于白容而言,与那写志怪的老头儿书中故事一样不可能实现。 他不该来见雾卿。 白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东方银玥,他踏入凝华殿,屋中的灯火已经灭了,他在雾卿那处耽搁太久,东方银玥近来早睡,已经躺下。 白容朝床榻方向走去,脚步停顿,隔着屏风与微微晃动的珠帘,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恐惧如山呼海啸般袭来,致使白容手脚发麻,脑中一片眩晕,竟腿脚发软,跌撞地冲到了床边。 沉睡中的东方银玥侧卧于软床上,盖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厚重的被褥,冷得脸色苍白,鼻下却流出两道猩红的血迹,染脏了脸,染红了枕巾。 而她,无知无觉。
第128章 夏雨 白容打来了温水, 沾湿巾帕再拧干,小心翼翼地替东方银玥擦脸。 他知道即便他动静再大些这个时候东方银玥也未必会醒过来,可他不敢乱动,他第一次如此直面凡人的脆弱, 好像稍微用点儿力便会弄坏她。 白容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东方银玥的脸擦干净, 那一盆温水变凉,染成淡淡的红色, 弄脏的枕巾也被他换下, 再将这些东西全都拿走, 又一刻钟, 满屋的血腥味才渐渐淡了下去。 月色清冷, 隔窗落在薄薄一层床幔上, 屋外忽起夜风,子时之后便啪嗒啪嗒落下雨来。 白容坐在床侧的脚踏凳上,紧紧地握着东方银玥的手, 便是他如此小心翼翼也无法将身上的暖意传达。东方银玥的身体还是冰凉的, 凉到白容甚至不敢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他想起白日与东方银玥提起的那个梦, 实则他没做过这样的梦,因为他已经许久不曾闭上眼睡过去了。 有些恐惧于心中滋生,害怕失去便越发不敢眨眼, 白容甚至觉得东方银玥就是他叙述中的仙女,也许他此刻松开手, 她便能立刻羽化而去。 她不会带走他。 白容枕着东方银玥的手背, 蜷缩在床前,脑海中想着无数种能让她活下去的可能, 思绪在风啸与雨声中凌乱,他想着, 若时间暂停在这一刻也是好的。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淋透了整个隆京,忽而一声雷至,轰隆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东方银玥猛地睁开眼,握着温热的手,呼吸一窒后看见了白容的脸,心中的慌张才慢慢舒缓。 她坐起朝窗外看去,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不断往里吹进凉风,好在夏至不算太冷,只是风中夹着雨水,打湿了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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