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抬手擦了一下因为过长时间没有眨眼而流泪的眼角,她呼吸困难,思绪凌乱:“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们要做些什么。”沈清芜走向她:“不过现在还不急,我已经将你和大妖带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隆京生出任何变故都与你我无关,只等时机成熟之时,大阵起势,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了。” 沈清芜抚摸着墙上的藤蔓与青苔道:“看看它们漂亮的生命线,再微小也足够顽强,便是这样恶劣的环境,它也能长得这么好。这些光终将占据云川,再也没有歧视、打压,也不会随随便便一场病症便能夺走我们的生命。” 沈鹮觉得他疯了。 眼前的沈清芜的确是疯魔的,他用最寻常不过的口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他说世道的天平倾斜错了方向,便意味着他认为的另一个方向才是正确的选择,非人,即妖。 “爹爹。”沈鹮轻声道:“你想杀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吗?” 沈清芜诧异地看向她:“怎么会?我原也是人,为何要杀人?” 沈鹮提着的这口气还未松下来,便听见沈清芜道:“我只是想要让他们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更顽强的生命,更强壮的身躯,更长久的寿命。” 他是要将人变成妖,而非要杀人。 他的目的与那个人一样,最终是要杀死这世间的所有妖。 一个是湮灭妖的存在,一个是取代妖的身份,只看谁人能胜。 沈清芜低声笑了起来,他觉得他能胜。 “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妖。”
第143章 疯子 沈鹮跟在了沈清芜的身后, 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沈清芜方才说的那些话。 借着天火符的光,她勉强能看清周围的路,待到一个转角处火光闪烁了一瞬,沈鹮立刻停下脚步。 一具泛黄的枯骨半嵌在了藤蔓当中, 野生的藤蔓植物顺着枯骨缝隙爬满, 洞穴里苦涩的味道更重了些,沈鹮的心也越来越沉。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呼吸放慢了许多。 脚步慢移, 眼前的枯骨越来越多, 累成了一堆堆小丘。沈清芜就像没看见一样, 他甚至不会低头去看那些曾经死在这里的人, 他已经从这里走过了无数遍, 知道每一堆枯骨的高度,跨步也分毫不差。 沈鹮见状心跳如雷,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她在蓬莱殿白容的住所处看过几本书…… 那时白容头疼, 还不知自己要长角, 沈鹮首次进入了他的住所,观他满楼书籍心中诧异惊艳,不自觉便翻阅了起来。彼时她囫囵一排看过去, 就有几本记录了些像是异闻志怪的旧册,如今想来, 那更像是数十年前的卷宗, 平平整整地堆在了某个角落里。 或许是以前蓬莱殿主留下来的东西,也可能是白容寻来的。 卷宗上写过二十多年前隆京频繁出现过人与妖一并消失的怪事, 便是紫星阁和大理寺联手查案也没找到当时那些人与妖的尸首。他们有的是仇家追杀,有的是一去不回, 人与妖消失的比例相等。 再后来的几年杀人者不再现身,平静了许久后,隆京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那些陈年旧案就被压在了大理寺无解的卷宗中。紫星阁里也有记录,寥寥几字,如今却真实地摆在了沈鹮的眼前。 她记忆极好,甚至记得当时消失的人与妖的总数已达上千。 一如眼前所见,累累白骨也有二十多年的时间,那些尸体腐化后变成了原形,有人有妖,因为垒在了一起,人妖皆难分辨。可这一条深深的小洞巷穿过去,当年死在这里的人却不计其数。 沈鹮只觉得浑身冒起了冷汗,一时不敢与沈清芜开口说话,但她也有满腹疑问,有些事总要得到答案的。 穿过这条洞巷沈鹮便看见了光,天火符被她收回,落在地上散尽,周围幽幽的绿光于空中漂浮,似萤火般闪烁,那是躁动的木之灵。 此洞府不大,墙壁凿出了柜架,上面放着锅碗瓢盆与腐烂的书籍,洞府中央还有一张石床,旁边两张石桌。 灯台、藤椅、火灶……这里除了光,应有尽有。 沈鹮伸手拂过了被藤蔓掩盖的石架,上面腐烂的书籍触手可得,却在她的手指触碰瞬间化作灰烬。几点蓝光闪过,结界再度生成,将她眼前所见修补,腐烂的书又回归到了原处。 “霍引呢?”沈鹮不敢再朝前走。 沈清芜指着半空中的某处道:“就在这儿呢。” 他说完,指尖于空中画符,不过眨眼周围的木之灵便凝聚在了一起。结界变成透明,此刻的沈鹮与沈清芜似是被困在了琉璃罩中,而霍引所在之处,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就悬在了石床之上,被一团水光包裹,过长的发丝遮蔽了他的身躯,那双眼闭上,像是没了呼吸般毫无动静,饶是沈鹮喊了他好几声,他也听不见。 眼下情况,一如他在浮光塔时的模样。 “他怎么了?”沈鹮走到了霍引的跟前,昂起头看向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她伸手去碰却碰不到对方,心焦得厉害:“我为什么碰不到他?” 沈清芜开口解释:“你我所处为幻界,自然碰不到他,他的身体不太好,需要木之灵修复,有了这些木之灵,他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要用幻界将我与霍引分开?”沈鹮如今对沈清芜的警惕多过信任,她始终无法将眼前的梅花妖与脑海中仙风道骨端方正直的沈清芜对照起来。 沈清芜没有回答沈鹮的话,反而问她:“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也是……你对芙芙没有任何记忆,自然不会知道这里是她曾经住过数年的地方。” 沈鹮抿着嘴没说话,只看向他。 沈清芜对沈鹮没有恶意,沈鹮毕竟是周芙芙的女儿,他自认极重感情,在他那一具凡人的身体死去之前,他对沈鹮很好,没道理沈鹮会恨他或怕他。他也认为自己眼下做的事极对,不论是站在凡人的角度,还是站在妖族的角度,沈鹮都应当站在他的身边,帮他才是。 所以沈清芜毫无顾忌:“芙芙是个温柔的姑娘,她很体贴,也超出我认知的坚强。你不知道你的母亲为了怀你吃了多少苦,她就在这张石床上承受着怀你带来的伤痛,像是要将一生的泪都流干了。” 说着,他的手轻轻抚过石床边磨损的痕迹,脑海中依稀记得周芙芙赤身躺在石床上煎熬着尖叫着,让他将她绑起来的画面。 她落了很多泪,沈清芜看得心疼,他也舍不得周芙芙,所以周芙芙哭了多长时间,他便也在一旁哭多久。出声安抚她,哄慰她。 可他从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周芙芙吃的苦总是值得的。阵中灼烧,是为了淬炼凤凰羽,周芙芙用自身养着凤凰羽,以母体为炉,最终在沈清芜为了缓解她的疼痛而所设的幻境中“怀”上了沈清芜的孩子。 她在医馆查到了孕脉后,高兴地扑到了沈清芜的怀中,痴迷的眼含着泪光望向他,她不是在为自己高兴,而是在为沈清芜高兴。 她说:“太好了,相公,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你的血脉得以延续,你还会有亲人的,不要为失去的人太难过,我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她很天真。 她不知道她一旦怀上了孩子就将命不久矣。 沈清芜也很痛苦,他从未拥有过自己的血脉,不过他想,只要是周芙芙所出,也就等同于他的孩子。 沈清芜的手从石床抚上了床头的灯架,回忆中止,彼时的愧疚与难过在这个时候已经回想不出一丝一毫,他的心中始终认为周芙芙是个伟大的奉献者。 “她不愧是我所爱的女人,她用自己的命证实了这世间的妖是可以变成人的,那么人,也一定可以变成妖。”沈清芜转身看向沈鹮,突然一笑:“所以当初我为她所设的阵,从头到尾都颠倒了过来,一个生命种族的颠覆,总需要一些人付出代价,此处累累白骨会成为历史的见证,每一个死去的人与妖都不是白白牺牲的。” 他疯了。 沈鹮此刻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沈清芜疯了! 他或许早就疯了,所以才会用自己妻子的命去做一场实验,他口口声声说爱着周芙芙,但他还是将周芙芙哄骗上了死局,是他亲手害死周芙芙的! 可沈鹮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什么是……妖能变成人?”她不知沈清芜的脑海中回忆起了什么样的过往,她只知道自己是沈清芜与周芙芙的孩子,如若从她出生之前一切都是沈清芜的计划与阴谋,那她是谁? 如若周芙芙从始至终都不能有身孕,那她从何而来? “是大妖将你交给我的。”沈清芜面带微笑,妍丽的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与痴狂:“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活,他便将你交给了我。” “二十五年前蓉城起了疫病,朝廷派人封锁城门,眼睁睁地看着满城的人从鲜活到枯萎,我的家人也在其中,一个不留。便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了人命易逝,凡人太脆弱了,若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或许便没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我找到了古卷典籍,知道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不必畏惧死亡,得以延续自己的记忆、性格、经历而存永生。” 沈清芜直勾勾地盯着沈鹮。 这一眼,看得沈鹮心惊肉跳。 这一刻,沈鹮得到了霍引在东孚海域上昏迷前,没有回答她的答案。 她梦见过丹阕的过去,像是霍引刻画的那样,又像是她的亲身经历。在濒死之下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变成了那只赤红的鸟儿,还是她从头到尾就是那只鸟儿。 这世间,唯有凤凰可以死而复生,从火中陨落,在灰烬里重生。 “所以你去找了霍引,因为你知道他从妖界而来,在浮光塔落成之前便已存在多年,他必然听过凤凰的传说。”沈鹮知道了,她全都想通了。 沈清芜因自己亲人的离世一夜白发,他知道人命短暂,也畏惧突如其来的死亡,他想寻求永生之法,于是他找到了霍引。霍引单纯,他以为掌管浮光塔者是紫星阁的阁主,必是站在了妖这边,为守护妖而存在的,所以即便他对沈清芜有戒心,却也抵不过沈清芜三言两语的诱骗。 沈清芜知道这世间还存凤凰羽,于是握着那一片烧焦了的羽毛,用自己妻子的身体做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实验。 他是个天才,极度聪明,他单凭那些残破的古籍便能让凤凰羽投入周芙芙的身体里,再设阵为炉,以符火灼之,淬炼凤凰羽,在凡人的身体里融合、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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