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三不嫁,一要嫁官,嫁官才能给自家翻案。 二要嫁三代以上的世家,怕暴发户的人家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她不怕夫君懦弱无能,只怕底子浅薄,有眼不识金镶玉,三代以上就算嫁的子弟无能,夫妻不和,家里老人家总有慧眼识人的,她总能做成当家的夫人,有个安身立命的去处。三要嫁读书子弟,读书人到底把得牢些。三不嫁是不嫁商,不嫁穷,不嫁独生的子弟。 商人无权,穷人无势,都无法救急,独生子弟家里等着延续香火子孙,耽误了她婚后打理铺子生意。 她这话狂妄,但也有本钱,打开箱笼一看,京城中的媒婆都被金子耀花了眼,她许下重金,找来一家合适的,黄金五两,说成婚事,白银千两。媒婆向来见钱眼开,哪有不动心的。 顿时搅得满城风雨,从来只看到男子选妻,没见过未出阁的闺女这样选婿的,这样漫天撒网,倒真的被她找到一位来。 娄家二爷是个温良书生,又是庶出,夹在嫡出的两兄弟之间,长兄做官做得高,年纪轻轻点了进士,娶的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女儿,琴瑟和谐,三弟厉害,定亲的是冯子爵家的女儿,夫妇俩也出了名的人才出众。 把个娄二爷就比了下来,偏偏他自己只爱读书,凡事不管,娄老太太也不怎么上心,就耽误到了二十岁,就连相看当天,都是媒婆托人把他骗来的,只说有一把扇子,上面好诗词,不知作者,请二爷来帮忙相看,谁知道他到了一看,扇子倒是有,只是握在个双八年华的女孩子手里,女孩子还看着他笑,把个娄二爷笑得失魂落魄,回去几天食不知味。直到媒婆上门,亲事说定,他还在云里雾里。 也有说是娄二奶奶厉害,早就和娄老太太见过一面,是娄老太太先相中这个媳妇,偏偏娄二奶奶不要大爷三爷,只要二爷,才订下来的。这说法自然是被娄三奶奶狠狠否认了——“咱们三爷又不是急等着银钱垫背,正经读书人家公子,做什么去娶个商家女。” 商家女这身份自然是娄二奶奶摆脱不掉的名号,从来巨富之家,没有往官家嫁女的,尤其是独女,官家看不上,商家也受不起这委屈。 娄家的家业虽然在京城排不上号,但也是一生衣食无忧,但事已至此,娄二奶奶订了亲后,直接回了扬州。 这次回去可就不一样了,虽然娄二爷地位不高,但娄家官场耕耘三代,处处是同门、弟子、世交,坐的都是官船,带着娄老太爷的书信到了扬州,再打官司,一把将前判全部推翻,赶走了嗣子,将吞下的家业全部吐了出来。 娄二奶奶拿出一小半来捐给族田,平息了这场争端,照顾母亲半年,送了终,等到孝期一满,将家业全部变卖了,三艘船押着娄家两代人的积累,上京城完婚。 但话说回来,娄二奶奶在娄家,是受了大委屈的。 娄家人口多,规矩大,娄二老爷这一辈兄弟三个,妯娌众多不说,两个小姑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娄二奶奶嫁进去,本来就低人一等,又连生两个女儿,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也有个说法,说原本娄家是该她当家的,娄老太太原本议亲时就许诺过给她当家,但三奶奶娘家势力大,人也厉害,再加上娄老太太也反了悔,把当家的位置给了三房,娄二奶奶一身本领不得施展,官家媳妇规矩大,不得抛头露面做生意,憋闷得不行。 好在娄二爷争气,竟然也考了个举人出来,本来不过做个小小京官,在家族庇护下过着中流日子。 但娄二奶奶心性狠,竟然从妆奁里拿出一笔重财来,弄了个外放的知县,也不顾江南水土服不服,立刻拖家带口跟了过去,一去就是十五年。 夫妻俩在江南过了十五年安生日子后,娄二老爷要调任回礼部了。 如今女儿长成,也要回京议亲了。 顿时惊动了满京城的官家太太,把娄家二房视为劲敌。 本来娄家三房的一对女儿,玉珠碧珠,粉雕玉琢,一个十五一个十六,都是议亲的年纪。 娄家三奶奶姓冯,冯家是京中的大家,冯家老太爷去年冬天离世了,如今当家的冯家大老爷,和娄三奶奶是嫡亲兄妹,冯家的爵位原本是要断在这一代的,谁知道官家看见冯老太爷离世的消息,竟然道:“冯国禄一辈子倒也小心谨慎,冯家人口多,家计艰难,就再袭一代吧。” 金口玉言一开,冯家得了这个意外之喜,阖家欢腾自不必说。 就连娄家三房娄玉珠娄碧珠的身份,都水涨船高起来。 京中规矩,议亲多在春天,乐游原上草长莺飞,京中二十四番花信宴也就开始了,踏青游园,赏花拜寺,都是世家女子少年们露面的好时机,像家中适婚的晚辈多的,如今年的李太尉家,贺太守家,都是由家中当家主母在花信宴上定了一席,名义上是说请各家太太小姐赏花游园,实际上就是怕去赴别人的宴席不尽兴,自家占一宴,看得更清楚点。 更有几家公侯王府夫人,地位高,家世豪富,家中自有别苑和花园,所以年年都占一宴花信宴,设宴请女客来自家花园赏花,也不为了相亲,就为了热闹,称为游园盛会,年年比拼各自的宴席更精巧,花木更漂亮,办得更好,十分热闹。 所以京中适龄的小姐们,也是提前一冬就开始准备,衣裳首饰争巧斗妍自不必说,连礼仪应答也要请了嬷嬷在家细心教,就怕到时候应对失据,传扬出去,误了一生的大事。 娄二奶奶这一回来,京中各家太太小姐又添一劲敌,娄家十五年未归京,所以只知道是有四位姑娘,长什么模样,什么性情人品,都一无所知。 但码头下船那天却有官船在附近,隐约传出风声,说娄家二房有位小姐生得极美,风流婉转,实在是个大美人。官船上有世家子弟惊鸿一瞥,十分挂怀。 这传言看似威风,实则不是什么好话,有的夫人就非议道:可见娄家二房不会教养女儿,哪有官家小姐抛头露面的道理。 也有和娄家三房有宿怨的就说,也怪不得二房,实在是娄三奶奶太过分,她如今管着家,平时自己奢靡无度,却只派了两辆马车两顶轿子去接二房的人,老爷太太坐轿子,二房四个女儿自然都是坐马车,一上一下,这挡不住,难免露了形迹,这是三房给二房的下马威呢。可见娄三奶奶刻薄。
第2章 老宅 不过娄家二房可还不知道这些传言,他们弃舟登岸后,被下人簇拥着回了娄府,四姐妹虽然平日里私底下各种玩笑打闹,今天却安静得很,一路无言,进了娄府,果然气势巍峨,正门的大匾金漆大字十分威风,三小姐娄凌霜在马车帘子后偷瞥了一眼,看见朱砂御印,知道那是御赐的匾额。 进了二门,这才换了软轿,早有管家娘子带着丫鬟们在那等着,看起来不过三十下半段的年纪,尖尖脸,一脸笑,珠翠满头,一身绫罗,嘴甜得很,道:“给二老爷请安,给二奶奶请安,一路辛苦。” 亲自过来搀娄二奶奶上轿,二奶奶只是淡淡道:“劳烦冯姐姐了。” 凌霜猜到这就是娄三奶奶当年嫁过来的陪房丫鬟,如今娄三奶奶管家,所以这姓冯的仆妇也成了管家娘子了。 其余丫鬟显然也是三房的人,她听说过娄老太君当初厉害得很,不然自己爹娘也不会在江南一避就是十五年。但怎么十五年过去,满娄府都姓了冯了。 她正思忖,手臂忽然被人挤了一下,是同坐软轿的二姐娄娴月,朝她递了个眼色。 她抬眼一看,原来软轿已经快到正房了,正房左边的院落显然是三房住的,布局阔朗,还是新翻修过的,椽子上都带着白茬,种了棵玉兰花,已经打了满树深粉色的花苞,娇艳得很。 右边伴着正房的偏院,却有一股檀香味道,挑出个屋脊,也像间佛堂。 娄家大房其实是前程最好的,她时常也听见人说起,说大爷当年官做得高,十九岁就点了探花郎,娶的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可惜英年早逝,连个后也没留下,大太太从此常年礼佛,不问世事。 刚进正院,娄三奶奶冯婉华就迎了上来,她是个艳丽瓜子脸,虽然有了年纪,但保养得极好,说话也轻快活泼,身形更是宛转得很,一上来先朝娄二爷福了一福,道:“二哥好,多年不见了。” 不等娄二爷慢吞吞回话,已经朝娄二奶奶行了礼,伸手一把挽住了她,极亲昵地道:“二嫂一路来辛苦了,早三年我就让三爷修书,催二哥带着二嫂回来,非说什么不能调动,我说放着现成门路不知道走,我叔叔现当着吏部右侍郎,找他帮忙不就行了吗?怎么说不能调动呢?” “实在是不能调动,当地的百姓听说要走,联名上书挽留呢。任上事又多,实在是走不开。” 娄二奶奶涵养好得很,也挽着她的手,笑眯眯地道。 娴月本来挽着凌霜的手臂,听到这话,手肘戳了戳她,脸上对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凌霜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小狐狸一眼就认出老狐狸了——这个三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 娄家四姐妹里,大姐卿云温柔敦厚,老二娴月生得貌美,有一百个心眼子,日常只笑眯眯当狐狸。 老三凌霜用她母亲的话说,叫“天生成的古怪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老四娄探雪还小,是个鬼灵精。 四个女孩子都是第一次回到京城,一路上看不完的新鲜热闹,如今到了府里,虽然谨慎小心,却也偷偷打量着。 只见正院收拾得十分干净,院中种着一棵大海棠,回廊上摆着许多兰草,廊下站着七八个丫鬟,都穿着一色的青色衣裙,领头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大丫鬟,穿着秋香色衣裙,生得清秀,身形高挑,带着笑意,见了他们立刻带着众人行礼。 “老太君心里有点不痛快呢。” 临进门前,娄三奶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她这人正应了那句话,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脸上说不出的亲热爽利,看起来是个天生的热心肠,提醒的样子,让人没法不觉得她是真心实意替娄二奶奶担忧,而说话的姿态更是显得真诚,贴着娄二奶奶的耳朵告诉她:“老太太早起还说呢,养个儿子,十五年不见面,哪有这样的孝道,气得早饭都没吃,大嫂在佛堂劝了好一会子才好呢。” 娄二奶奶知道她也不过是面上功夫,背后说不定怎么给老太太进谗言呢,所以也只是笑笑道:“我们二爷确实是不像样,我是被家事和孩子拖住了,不然押也要给他押回京城来。” 二奶奶难对付就在这里,遇到事,她只管往娄二爷身上一推,偏偏娄二爷也纵着她,每次都乖乖接过黑锅,他到底是个爷,家里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纵使老太太急了也不过骂两句就算了,夫妻俩打得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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