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多谢郡主了。”老太妃道。 她们主客俩都起了身,顿时满堂的夫人小姐都起身来送老太妃,老太妃也早习惯这样众星捧月了,带着众人走到堂下了,搀着身边嬷嬷的手,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今日在偏殿那一番大闹,众人都心有余悸,也都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谁也不提起凌霜的那番疯话。 但老太妃是什么人物,自然知道,这一番闹剧,一定不等今晚过去,就会传遍京城。 “卿云过来。”她忽然叫道。 众人都十分惊讶,原本经过那一番闹剧,众人都以为她会恼上娄家,方才席上众人谈论戏中剧情,娄老太君接了老太妃的话,老太妃立刻就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冷笑着道:“要是世人家中都有‘方老太君’这样的老人坐镇,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了。” 众人都当她是暗讽娄老太君管家无道,让娄凌霜当众发疯,伤了老太妃的面子。 有些势利的,立刻就跟娄家疏远了,只有梅四奶奶还一切如常。 谁知道老太妃忽然叫卿云。 卿云向来稳重,只乖乖走过去,行了个礼道:“娘娘今日辛苦了,我替舍妹给娘娘赔礼。” 老太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她闯的祸,你替她赔什么礼,况且姐妹间争执也是常有的事,你说的话句句在理,是个好孩子。 明日景家办酒,你可要来,良妃娘娘老说想见见京中出色的女孩子,到时候我给你引见一下。” “还不快谢谢太妃娘娘。” 娄二奶奶顿时喜出望外地道,她上来还想让卿云行礼谢恩,被老太妃瞟了一眼,眼神带着点愠怒,这才知道老太妃其实仍然余怒未消,不过是借着卿云做筏子,想把今日凌霜那番话变成姐妹间的争执而已。 不然说起来变成凌霜顶撞老太妃,虽然凌霜无礼,老太妃作为德高望重的贵人,被顶撞也是极丢脸的事。 娄二奶奶知道,众人当然也知道,所以老太妃一走,立刻就有人笑道:“我看这戏里的王太太也是枉费心机罢了,大错已经铸成,难道还能挽回不成?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人多眼杂,又是说戏,竟然一时间没看到是哪个夫人说的刻薄话。 娄二奶奶神色一黯,赵夫人见状,并不说话,却听见一个声音笑道:“有人演戏,就有人看戏,但戏台上的人再狼狈,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 只有台下的人恨不能自己也上台去演,可惜上不去,一辈子只有看戏的命呢。” 说话的竟然是云夫人,她晚宴时不在,不知道戏唱了多久才过来的,显然已经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娄二奶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在人群中坐着,微笑着朝自己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一场戏唱完,换了个丑角上来插科打诨,在上面讨赏。 夜宵也上来了,丫鬟们用托盘捧着银耳莲子甜羹,各色甜汤点心,又有漱口的清茶,上来呈给夫人们。夫人小姐们也走动说话。娄二奶奶走到云夫人身边,道:“多谢云夫人照看娴月了,怎么她晚宴的时候没来呢?” 云夫人正用调羹慢悠悠搅着甜汤,听了这话,只淡淡笑道:“娴月下午和我饮了点酒,有些醉了,我问郡主讨了个小阁子,让红燕看着她睡午觉呢,这时候也该醒了。” 带着未出嫁的姑娘饮酒,实在不是长辈所为,娄二奶奶便有点愠怒,但也知道娴月是心中烦闷,况且听了桃染的供述,她心中也有些活动,尤其是如今凌霜已经搅散了和秦家的亲事,贺云章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娄二奶奶向来能屈能伸,忍不住低声问道:“云夫人既然一直陪着娴月,那贺大人的信……是真的?” 云夫人哪里看不懂娄二奶奶有多“实际”,顿时笑了。 “是真是假,二奶奶等娴月来了问她就知道了。娴月还不知道凌霜下午的事吧……” 娄二奶奶哪会去问娴月,仍然想从她这得到点贺云章的消息,道:“等娴月回去,我自会问她,但贺大人那边,听说官家要给贺令书那一脉封侯,这传言……” “说曹操曹操到。” 云夫人并未回答,而是笑着指了指娄二奶奶身后,道:“娴月来了,二奶奶自己问她就是了。” 娴月确实是睡过午觉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点枕痕,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见了娄二奶奶,先不说别的,问道:“娘,凌霜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说大闹了一场呢?她人呢。” “你还问我?”娄二奶奶也是一肚子气,朝黄娘子道:“去把桃染叫来,让她跟你说。 这丫头嘴比敞口门还松呢,什么都说了,要不是她挑破这事,凌霜怎么会故意在老太妃面前说那些疯话,这下好了,我都不敢去和郡主娘娘说话了,这样的婚事都搅散了……” 黄娘子见她对着娴月发脾气,顾忌场合,连忙提醒道:“夫人,人多眼杂,咱们去小阁子里说吧。” “还说什么,戏都要散场了。咱们家是完了,等着别人给咱们上眼药吧。”娄二奶奶怒道。 她虽然发怒,其实还是有数的,选了个僻静角落和娴月说话,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众人的“热情”。 戏一散场,夫人们纷纷告辞,有表示同情的,像赵夫人,就是过来拉着她手道:“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别着急了,回头和郡主娘娘再商议商议,也许有转机呢……” 也有摆明了是幸灾乐祸的,像姚夫人和她那群跟班夫人们,故意从娄二奶奶身边经过,拉着她的手一脸遗憾地道:“怎么凌霜这么糊涂呀,我都替二奶奶伤心,要没有这样的事,这桩婚事是十拿九稳的,现在……嗐,二奶奶身体要紧,千万别气坏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二奶奶别恼,要是我的女儿这样,我早关起门来一顿好打了,也只有二奶奶脾气好,还放她自由自在着……” “是我早一顿打死了,这不是生来讨债的吗……” 夫人们七嘴八舌,看似为娄二奶奶惋惜,其实心里只怕早高兴死了,秦家这样的门户,向来是花信宴上最高的奖赏,自己家拿不到没事,被娄家这种门第拿了,只怕夫人们想到都要嫉妒得睡不着,如今娄凌霜自己发疯搅散了,她们心里的高兴,比自家女儿嫁了秦家也差不了多少了。 “别的都好说,我看老太君脸色难看呢。”姚夫人笑道:“也难怪,老人家一天里从天上掉了地下,能不伤心吗?二奶奶还是好好安慰下娄老太君吧……” 娄二奶奶要强,不肯显出一点遗憾来,还强撑着笑脸道:“本来就是没影的事,哪里就说到亲事了呢,夫人们别取笑我了,老太君那是累了呢,我先送了老太君回去,改日有空再和大家闲聊吧。” 她那边去送娄老太君回去,娴月这边已经在云夫人身边坐下,听着桃染把整件事娓娓道来,说到最后,更是直接跪了下来,道:“小姐罚我吧,我不该听错了话,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三小姐才会忽然发怒,毁了和秦家的亲事的……” “罚你干什么,你也是一片忠心。你家夫人这次的事本来就做得不对,”云夫人笑眯眯地道:“我看你也不是完全听岔,只怕也有点故意吧。凌霜的性情你难道不知道? 她待娴月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让娴月为了她牺牲自己?听到这事,难道还有不闹的?” 云夫人和桃染尽管说话,娴月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也不说罚桃染,也不让桃染起来。过了半晌,才道:“所以是卿云在老太妃面前驳倒了凌霜,得了老太妃的欢心?” “什么驳倒了,差得远呢,不过是老太妃就坡下驴罢了。”云夫人笑道:“要我说,凌霜那番话,就没人驳得倒的,事实怎么驳倒呢?卿云也不过是为了你家减少点损失罢了。” 娴月只冷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你家近来事多,凶险得很,你这几天还是去我那边吧,横竖比这边清净点。”云夫人看了一眼那边,道:“你看,荀文绮和文郡主还有一番话说呢,你娘也是不容易,老太太今日从天上掉地下,只怕还要给她脸色看呢。” “要是三房因为这个又翻身,就糟糕了。”桃染担忧地道:“都是我的错,害了三小姐。” “放心,你谁也害不了,年轻人才觉得一句话能害了谁呢,其实一切早都注定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都放宽心,好好看戏吧。”云夫人劝慰道。 那边娄二奶奶的处境确实不太好,她看老太君们都纷纷告辞了,作为媳妇,也过去搀扶娄老太君,谁知道娄老太君直接没接她的手,冷冷道:“我没那么大福气。 二奶奶连秦家的婚事都不看在眼里,我这样的糟老婆子,怎么敢让二奶奶扶我呢?” 娄老太君虽然严厉,但不常说刻薄话,这样说话,可见是气坏了,娄二奶奶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本就沉痛,更加委屈,眼睛都不由得有点红了,顾忌在外面,婆媳不合让人看笑话,还是强忍着道:“老祖宗说哪里话,我何尝不想诸事齐备呢,但各人有各人的脾气,凌霜性格刚强,又刚病了一场,我也不敢和她来硬的,咱们只好慢慢来罢了。” 她说病了一场,是提醒娄老太君,她之前关祠堂,差点没把凌霜弄死了,那时候又哪想到凌霜会有秦家的亲事呢。 也是怕娄老太君再想来硬的,强行做成和秦家的婚事之类的。 好在娄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锦绣是明事理的,也帮着劝道:“老祖宗,您不是常教我,越是艰难,越是要自家团结,二奶奶也尽力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好事多磨,郡主娘娘还没说什么呢,咱们回去和二奶奶好好筹谋一番,也许有转机呢。” 娄老太君这才哼了一声,把手给了娄二奶奶,由她扶着,走到中庭里准备上轿。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世上有的是准备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娄老太君这边准备上轿,那边文郡主也在上轿,带着荀郡主,娄老太君守礼,自然要称一句郡主娘娘的,却听见文郡主道:“哼,你还好意思和我打招呼,你家养的好孙女,疯言疯语,冲犯了太妃娘娘不说,还连累我家文绮,要是文绮因为这事名声受损,你只等着我吧!” 她说完,甩帘子上了轿子,身边的嬷嬷侍女个个都是趾高气昂的模样,轿子更是华丽得不得了,故意别着娄家的轿子上了路,把娄家的轿夫都挤得一个趔趄,荀文绮后面在上轿,更是笑道:“我就说狐狸精迟早要现原形吧,现在马脚藏不住咯,京城人都知道娄家出了个疯子咯!” 娄老太君气得脸色发白,直接摔开了娄二奶奶的手,上了轿子,娄二奶奶好强,朝着文郡主的轿子道:“郡主娘娘说话,我不敢反驳,不过论理,好像是荀小姐先引起我家凌霜的话头的吧,俗话说,山不改,水长流,通天大道也是人走出来的,咱们只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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