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辛苦了,你不知道这帮王孙有多烦人,马不会看马,花样倒多,一会儿要跑马,看快不快,一会儿又要喂草料看吃得香不香,最后还害我跟秦翊陪他们打了场马球,这才觉出好来。一个个都不还价了,抢着要……累死我了,大清早打马球,亏他们想得出来,好饿……等睡醒我要吃炊饼,要放肉馅的那种……” 凌霜说着,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只剩下蔡婳坐在睡榻边,看着那一袋子钱,不自觉眼泪都流了下来,惹得吴娘子又来劝了半天才罢。 其实凌霜这样急着赚钱,也有缘故,因为大事马上要来了。 五月十八日,听宣处供职的赵大人,鳏居了十多年的赵擎,寻了已经告老的龙尚书做保,虽然秘而不宣,以至于只有两家的人知道些风声,但到底是合乎礼节地,上门提亲。 提亲对象是当年曾为国子监祭酒,如今却败落的清河蔡家,剩下的唯一一个孤女,寄居在娄府多年的蔡家小姐,蔡婳。 无论如何隐瞒,这消息还是缓慢地传了出来,渐渐满京人都知道,满京皆惊。 - 蔡婳定亲的消息传开,最生气的不是娄大奶奶,也不是三房和荀文绮之类,竟然是娄二奶奶。 她立刻就把凌霜和娴月都说了一顿。 “好啊,这是你们做姐妹的样子。”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我还真以为你们办那个什么宴会是帮卿云和蔡婳一起找呢,现在蔡婳都定亲了,卿云呢?合着你们根本就是为蔡婳在忙是吧……” “这话多让人伤心,怎么卿云没定亲,蔡婳就不准定吗?”凌霜反问道。 “你少给我恶人先告状,谁让你给她们分先后了,齐头并进不行吗?我几时不让你跟蔡婳做朋友,为她忙活了?你给她做那么多事,我说过一句话不曾? 现在是蔡婳定了,卿云八字还没一撇呢,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代,谁都别想走!” 娄二奶奶撒泼是厉害的,立刻叫黄娘子把门关了,搬个椅子坐在门口,守着她们。桃染都看笑了,道:“诶,二奶奶,这可不行,我们小姐还得回家呢,贺大人晚上就回来了。” “少拿贺云章压我,我是丈母娘,他是女婿,我怕他?”娄二奶奶耍横道:“今日你们不给我个说法,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罢了。” 娴月其实也笑了,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蔡婳实在不关我的事,她和赵擎是早已有之的事,我只帮了点忙,主要还是凌霜知道得多。” 她立刻就把凌霜扔下水了。 “早已有之又怎么样,要是你们上次帮卿云安排,现在不也‘早已有之’了。”娄二奶奶索性直说了:“你们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也不怕蔡婳恼,我们家卿云,相貌家世品性,看在外人眼里,怎么都比蔡婳是强的,你们既然能给蔡婳安排好,给卿云也能安排,说别的都没用,都给我表个决心,说个日期,立秋之前能弄好不?” 两人都笑了。 “娘啊,这事也得卿云看上才行,京中王孙虽多,但究竟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你逼着卿云定亲,不是好事……”凌霜道。 “谁逼卿云了?卿云又没跟你一样死犟,我逼她干什么?”娄二奶奶指着她们道:“我只逼你们,一个贺夫人,一个未来的秦侯夫人,你们不给卿云安排,谁给卿云安排? 不管是宗室,王孙,或是新科进士,最好是二甲以上,要相貌好,人品好,配得上卿云的,一人找一位,带来见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横竖我现在没事,整天跟你们闹,你们不怕,尽管试试。” 娴月倒是好说话,笑道:“娘放心,娘就算不说,我也在给卿云找,只是卿云最近有点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娘也问问她的心思,上次新科进士上百人呢,她也没说记住了谁,我想,他们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进士多是死读书的,看不上正常。 就要那种行事雅致,大气,又见过世面的,才配得上卿云,不然嫁个书呆子有什么用,白瞎我家卿云的容貌品格了。 你们如今留在京中,春花秋月,富贵荣华,难道让卿云跟着人家派外任去?”娄二奶奶认真道:“你们就算不看我面子,也想想卿云素日对你们的好处,她是怎么为你们的事尽心竭力的? 这京中的风气,你们不是不是不知道,最是势利。风头劲时,人人都对你笑。 稍微走点背运,那些嘴脸就都上来了,凭你怎么容貌人品性格样样过硬,只要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贬得一文都不值了。 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你们真要看卿云落到这份上?” 娄二奶奶先还只是威胁,到时候说得自己都动容,几乎有点眼睛发热,娴月见状,也把笑容收起来了,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安慰她,抚着她膝盖道:“娘别伤心,我也知道娘的担忧,京中惯常是这样的。 但娘请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让我们家的任何人落到这地步的,蔡婳姐姐我尚且那样相帮,把亲姐姐抛下不管,我成什么人了? 只是卿云的心思深,轻易不说什么,我也在想办法,慢慢把她的想法套出来。 娘别急,有时候这些人鼻子是比狗灵的,你但凡露一点怯,他们就嗅出来了。 咱们家如今鲜花着锦,正得意呢,架子先得张起来,花花轿子人抬人,卿云的品貌性格,是要高来高去的,连城锦待价而沽,急不得。” 她劝得入理,娄二奶奶这才好点,含泪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呢,越是高货,越要耐得住,守得牢,但这事多气人,赵家那边就不说了,老太妃也真让人恶心,生怕我们家缠上似的。还有凌霜这个孽障……” “怎么又骂上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呀。”凌霜不解道。 “你倒是什么都没做,光替蔡婳忙了,你几时问过卿云要什么? 我要多说几句,又成了我排挤蔡婳了,真是气死人了。”娄二奶奶怒道。 “谁会说这样糊涂话呢。”娴月连忙安抚道:“娘对蔡婳是没得说的,只是自家骨肉到底不同。” “你看她心里有不同吗?要不怎么说是孽障呢?”娄二奶奶指着凌霜道。 “罢罢罢,我怕了你。等忙完蔡婳的事,我就去问卿云去。”凌霜道:“但我可不觉得嫁人是出路,也许卿云是想通了呢,所谓四王孙也不过如此,赵景这种东西,在京中都让女孩子打破头了。 也许卿云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了,我就觉得没人配得上她……” “你听听。” 娄二奶奶跟娴月告状地说了一句,指着凌霜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一番话呢,怎么卿云就没人配得上了? 你这样的家伙,都有秦翊来破锅配破盖,我不信翻遍天下王孙,找不到一个配得上卿云的。 她是心里受了伤了,你们又偏偏眼拙,从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卿云不哭不闹的,你们哪里顾得上她了。 要按你这孽障的话,咱们就按卿云不想嫁人来看,误了她一辈子的大事好了!” 凌霜见她动真怒,也只能挨骂认怂而已。 都说她叛逆,其实挨一百次娄二奶奶骂,也只叛逆一两回而已。 偏偏娴月这家伙,天生的大太监料子,立刻就为虎作伥,劝娄二奶奶:“凌霜是糊涂人,娘跟她计较什么,咱们耐心替卿云筹谋就好了,只有事用得着她的,狠狠用就行了,难道还指望她出谋划策不成,她自己都整天想做尼姑呢。 娘快别气了,身体最要紧,未来日子长着呢,谁说花信宴完了就完了?我还没说话呢。 我现在是贺夫人,我说要办宴席,京中有谁敢不来的?老太妃都得给面子呢。娘放宽心,卿云不会被耽搁的,万事有我呢。” 凌霜实在看不上她这样子,但也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等到她们说完了,娄二奶奶被娴月哄得开了心,放过了她们。 凌霜骑马送娴月回去,轿子到了,娴月却叫住了凌霜道:“慢着,你过来,交代你两句话。” 凌霜本来马都不打算下的,只好下了马,桃染打起帘子来,娴月招手让她进去,低声跟她说:“娘说了,蔡婳这次办亲事,出钱出力都没关系,只当添妆了,但你不准掺和蔡家的事,人家是姑侄俩,你别去给蔡婳出头,到时候闹大了,成了你挑拨人家骨肉亲情了。这种事沾不得,一沾一身骚。” “我也知道难缠,但我不出头,谁给蔡婳出头?指望她开口请我? 她倒是不开口,但是心中天天煎熬,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头发都熬出来了。 你也做做好事,别老顺着娘的想法,她又不是天条,条条都对?娘和梅四奶奶,和之前程夫人怎么样呢?一辈子朋友,交情才到哪? 也就吃吃喝喝玩玩而已,大事仍然是各自煎熬各自的。 这世上的感情都要付出,你心里觉得朋友情谊只能到这里,最后就真只能到这里了,一辈子就这样,多可惜?”凌霜固执得很:“我知道你怕我受损失,但做什么事没有风险? 打马球还可能从马上摔下来呢,我现在强壮得很,也经得起辜负,何况蔡婳也不是那样人。” “我没说几句,你倒话比我还多。”娴月又开始吃起醋来,冷笑道:“你以为你和蔡婳就是你们之间的事? 她成了婚,就是赵二奶奶了,再和你怎么亲,她还有她的丈夫家人呢。 你以为娘和梅四奶奶她们是一开始就这么生疏的,都是渐行渐远的。你只管铁头,到时候别找姐姐来哭。” 凌霜也知道她脾气,不敢和她硬犟,贺大人都服服帖帖呢,何况她受了十几年娴月的淫威,自然知道顺着她。 “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受伤,但世上的事,总有个万一嘛。 就算以后不再交心了,但这段交心的日子也是真真切切的,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损失,我贩次马就赚回来了。 伤心更不用说,我的心可强大得很呢,秦翊都不一定不变,但我反正有你呢,就算天都塌了,你总不会伤我的心呀。 这就跟做生意一样,铺子里存着厚本呢,外面亏点也不怕,底子在这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娴月肩膀揽住了。娴月立刻嫌弃地骂道:“什么意思,你去外面拈花惹草,我是你家里的贤妻呗?无怨无悔等你?你别找打,趁早一边去! 要是蔡婳以后跟赵擎一个鼻孔出气,我可不管你。” “我知道你肯定管我的。”凌霜笑嘻嘻道。 她知道娴月的嫌弃只是表面,其实最受用凌霜死皮赖脸缠着她,果然娴月只骂了句:“别赖着我,热死了。”但骂完倒也没真生气,反而也嘴角勾起来了。 “我可跟你先说好了,卿云那边像是有点不对劲,她又是个闷葫芦,死都撬不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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