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是晚辈不好说话,催娄二奶奶去接,娄二奶奶脾气更大:“她喜欢在云夫人那,就让她在那待着,我商家女怎么比得上正经侯府夫人,让她去做云夫人的女儿好了。” 母女俩这样冷淡,急坏了卿云,她有心弥补,只是一时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她这边急,娴月却在忙别的事,麦花宴后,她做了几支簪子,只不见动静,气得想骂人。 什么捕雀处,吹得那样子,说是官员在妾室房中私语他们都知道,如今明晃晃戴在头上,反而没反应了。还探花郎呢,不至于连这典故都不懂吧。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贺云章喜欢自己,但那天在萧家别苑,桐花树下面,她福至心灵,忽然有了个猜想。 小贺大人耳目通明,自己驯张敬程,他听了个满的,还用琴声提醒自己。这就算了,还说什么“我知道我是落了榜的。” 他不关注自己,如何知道他在自己这落了榜? 要说胆大妄为,其实凌霜还排在娴月后面,凌霜的胆大,不过是穿个男装,出去招摇过市,最多赛赛马,打打马球,只是胆大,跟儿女私情并没有关系。娴月琢磨的东西,才真是石破天惊呢。 京中的规矩大,看花信宴都知道,女孩子别说谈情说爱,就是自己的婚事,也是父母做主,最多私下关起门来,跟父母要求罢了,当着众人,一个个都羞答答娇滴滴,偶尔撞见外男,都要连忙躲避,更别说去思索谁喜欢自己了。 但娴月偏就擅长这个。 她天生七窍玲珑心,又从小貌美,活在别人的爱慕中。把人心当成珍珠般,玩弄于手掌中。看她摆弄小张大人就知道,手段高超得很。 她天生知道如何让人喜欢自己,面对赵修那样一团火似的愣头青,她偏要冷淡如冰,跟卿云一样端庄,让他连个正脸都难看到。 遇到张敬程这样守礼的谦谦君子,她却又主动出击,直接惊世骇俗,击破他的外壳,让他惊讶之下,根本摸不清她的路数。 刚想细看,她又退避三舍,让人摸不着头脑,牵肠挂肚,怎么能不动心。 但贺云章的路数,她就不懂了。 说他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他总能偶遇到自己,竹林找石头、那次把他当做贺南祯,都可以算是意外,萧家别苑那次,他为什么要主动提醒自己呢。 再说了,捕雀处何等忙碌,小贺大人日理万机,冷漠阴沉得出了名,他没动心,怎么可能一次又一次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娴月不是没见过他敷衍别人,萧大人那样的宗室,各种巴结,也被他一句“宫中还有事,等我复命”,就挡回去了。 他不喜欢自己,怎么他心腹叫了两次才走? 但要说他喜欢自己,娴月也不确定。 她虽然所向披靡,连赵景当初也为她心猿意马,但贺云章这家伙,实在让人头疼。 娴月甚至自己都有点怕他,这感觉像在大雾的森林里,远远看见一只野兽在凝视自己,不确定它是什么意思,又有点想要上前去探个究竟。 那天在萧家别苑,她叫住他就为这个,要不是那一阵山间的野风,吹散桐花如雨,她也许已经得到答案了。 云夫人说要亲自下水,她也确实亲自下水了,但桐花凤的簪子火遍京城,小贺大人却音讯全无,实在让人生气。 她天天琢磨着贺云章,有时候难免带出来,有次和云夫人研究花名,聊起人名,云夫人说自己的名字云想容,其实是自己起的,她父母给她起的名字她很不喜欢,反正女孩子名字一般人难知道,她婚后借着取字的机会,顺手就改了。 她丈夫的名字贺明煦,则是按辈分起的,贺家这一辈是明字辈。 “那下一辈是南字辈吗?”娴月问道。 “是。” “那贺云章是怎么回事呢?”娴月道。 云夫人只当做不知道,笑道:“他是贺令书那一支的,又是旁支,我也不清楚。” 娴月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阵子,凌霜也在,聊起科举的事,云姨说起来,说张敬程他们四年前那一科,人才济济。 状元郎年长,进了翰林院,张敬程学问好,贺云章可惜了。 娴月问:“有什么可惜的。” “他和张敬程位置本该对调的,当时不该,太漂亮了,官家说文章好倒在其次,这模样难得,就点了探花。 不过他们三个人的文章都难分高下的,状元郎年长,四十岁上下了,官家体谅寒门士子的苦心,就点了状元,这倒没什么好说的,就只有探花郎有些可惜。”云姨给她们讲故事:“你们别看云章如今位置高,其实他心气更高,你看这三年来,他再跟南祯他们一样卖弄风流没有? 都说捕雀处的衣裳好看,其实也是他穿出来的,颜色那么深沉,你看其他人穿,像什么样子?云章心高,你们以为今年花信宴他就算怠慢了? 三年前的花信宴,他一场没去,伤了多少人的心呢?” “怪不得呢。”凌霜道:“我在我爹那里看过他们俩的文章,贺云章的性格孤介,那时候就看出端倪了。” 娴月这才知道那句“我知道我是落榜的”的意思了。 偏偏又是张敬程。 凌霜说文章,其实娴月倒先看出来,那天荀家的宴席,娴月在荀家一处偏僻花厅里,看过他一幅画。 当时娴月就看出来了,太冷了,心性孤绝,不是有福的样子,所以四王孙里,第一个不考虑他。 但人是越想什么,越来什么,今年清明前后,阴雨连绵,娴月有次天黑后回家,车马从杏花巷过,被巡夜的人拦住了。 好在安远侯府的名声在,车夫正和士兵说话呢,那边一队快马轻骑,风也似的卷过去了,士兵拦都不敢拦,车夫问是谁,士兵说“是捕雀处的人呢,谁有那么大胆,敢拦他们。” 娴月挑起帘子一角看,早消失在雨夜中了。 这样窄巷,路过时不会不知道是安远侯府的马车,也不会猜不到是自己,偏偏丝毫不做停留。 好他个贺云章! 其实娴月也知道,自己气得没道理。要贺云章真喜欢自己,下一步她反而没想好呢。 张敬程赵修他们都还有机会,贺云章是万万不能,别的不说,难道要去和文郡主荀文绮做亲戚吗? 但她又忍不住问,有次甚至连铺垫都忘了铺垫了,做着做着簪子,忽然自言自语道:“十七岁中举,四年过去,也二十一了。贺云章怎么还不订婚呢?” 红燕她们在旁边听着,想要笑,被云夫人制止了,大家都当没听到。 但云夫人对娴月的心,确实比亲女儿还真,有次晚饭后乘凉,忽然道:“其实人的心性是难改变的,所以与人相交,不要看两人最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要看他平常对别人什么样子,就算恩断义绝,至少有个好底子在呢,坏不到哪去。” 这真是教女儿一般的教了,娴月如何不知道这道理。 摆在眼前就是张敬程了,张大人再坏,仍然有君子的风范约束着,就算逼急了,骂人也骂不过,这不是现成的榜样么? 至于贺云章,他像娴月梦中大雾里的野兽,隐约觉得像头巨狼,是带着灰的白色,隐隐绰绰地站在大雾中,看着自己。 喜欢上一个人的野兽,也终究是野兽。 毒蛇的爱,也仍然是带着毒的,让人怎么能不警惕呢? 但如果他不喜欢自己,那就更气人了。 - 娴月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 其实她如何不知道,越上赶着越不行,男女之间,比的就是谁能忍得住。 如今正是拉扯的时候,要的就是对方心中七上八下,如游丝如春风,在他心头萦绕着,猜也猜不透,一天问自己八百遍:她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呢? 她甚至直接问了云夫人。 那是在麦花宴之后的第八天了,桐花凤的簪子遍布京城,贺大人却杳无音讯,连来云夫人这请安都没有,同样的事要换了赵修,大概连娄家的门都被他捶烂了。 按道理,十三他就该来,因为十三是云夫人母亲的冥寿,虽然已经去世了,但两个贺家同宗。 贺南祯亲自往云家去了一趟,又扫了墓,贺云章怎么都该来云夫人这露个面的。 他偏偏就不来。 下了一天的雨,娴月看雨就看了一天,等到天黑,气得晚饭都没吃。云夫人如何不知道,只能装作无意间说道:“云章今年大概是来不了,听说捕雀处最近有事,他正忙着抄家呢。” “这么爱抄家,就抄去好了。反正他家里也没人,不怕报应的。”娴月嫌弃道。 当晚桃染陪她睡在花厅里间,外面雨潺潺,下了一夜,打得芭蕉淅淅沥沥地响,倒真好睡觉。 桃染一梦香甜,醒来发现自家小姐不见了,连头发也来不及挽,连忙去找。 其实她虽然是娄二奶奶家生的丫鬟,但这事上,对娄家都是很有意见的。 十七年来,娄二奶奶的偏心她都看在眼里,那个首饰铺子的事,连她都看出来了。还好有云夫人。 她心里也期望小姐能憋着一股劲,在花信宴上博个比赵家更好的人家,不为了自家内斗,就为了争一口气。 张敬程虽然呆呆的,但冷眼看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小姐最近有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训了张大人后,迟迟没有回音。 但张大人的节礼还是一样送的啊,前天老爷还夸张大人知礼呢,见了他还执晚生礼,其实他官阶还高出老爷一截呢。 要桃染说,也够了,张大人这样的底子,官越做越高,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吗?怎么小姐整日里心不在焉呢。 桃染悬着心,在外面花厅找到了自家小姐,娴月倒怕冷,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显然是半夜就醒了,不知道为什么,爬起来画了半夜的画,桃染找到她的时候,她画都画完了。 “花信宴虽然重要,小姐也要爱惜身体……”桃染皱着眉头,刚要劝她,娴月先说话了。 “别管这些了,你把那边窗户打开,这几天潮得很,再不好好晾晾,到十五也干不了。” 为什么赶十五,桃染是心里有数的,京中规矩,初一十五是正日子。 像云家这样,云夫人是长辈还在,那子侄辈在京中的,初一十五都要来请安的,张敬程是先安远侯爷的嫡传弟子,十五自然是要来的。 她觉得自己猜中了小姐的心事,连忙守着把画给晾干了,小姐的画自然是好的,尤其工笔的花鸟,最见功夫,不然做的簪子怎么那么栩栩如生呢。 这次却只画了一棵墨汁淋漓的大树,看叶子是梧桐,却又开了满树的紫桐花,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也不管,守着晾干了,见小姐半夜睡不着起来画画,知道这事一定重大,所以这两天都没敢和红燕她们尽情玩,时不时留心着。等到十四晚上,故意问娴月:“小姐,画裱好了,刚刚送回来了,挂在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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