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说想陪奶奶去看牌。” 今晚的牌局大了点,开两桌,也热闹多了,卿云昨晚坐在娄二奶奶身后看牌,这次却早早下去休息了,赵夫人关心她得很,遣了银瓶陪她在静室休息,和她聊天说话。 丫鬟都像小姐,月香的性格也和卿云有点像,很有礼貌,一口一个“银瓶姐姐”,叫得银瓶心花怒放,主仆三人说些闲话,说到江南的丝绸好。月香顺口道:“要我说,江南是织得好,真论穿,还是京城人会穿,你们侯府就是头一等会穿的,别说赵夫人的衣裳,就是侯爷和小侯爷的衣服,都比别人家的格调高。” “谁说不是呢。 咱们夫人可贤惠了,老爷和小少爷的衣服,都是她亲自打理的,真正的好料子,哪像那些暴发户家里,只知道弄得花里胡哨的,真正世家,谁穿那些? 你看咱家少爷的衣服,有过那些鲜艳服色没有,这就是咱们侯府的底子。”银瓶也傲气得很。 “确实是不一样。”月香道:“但好在小侯爷他们都爱惜东西,像姚文龙他们,上好的绸缎,穿去打马球,溅得一身泥,回来就不要了,那才真是罪过可惜呢。 我看小侯爷倒不会这样,一般锦衣都会穿几次,不会随意损坏……” 她像是要夸赵景的气度,但马屁却有点拍到马脚上了。 对于世家公子来说,爱惜东西虽然是长辈喜欢的品性,说出来却不是什么好听的。 尤其银瓶这样傲气的性格,听见自家小侯爷还不如姚文龙阔气,顿时神色就有点不好了。 “那也是你看见的几身罢了,是应付长辈的。”银瓶立刻道:“咱们家那位小侯爷,糟蹋起东西来也是真不吝惜呢,多少贡上的好东西,咱们夫人都当做宝贝呢,他轻轻松松就赏人了。 就比如你说的好衣裳吧,也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昨天就弄坏一件锦衣呢,那可是重文锦的,染得一塌糊涂,直接换下来就扔在那里了。” 卿云一直在旁边歇着不说话,听到这,问道:“是什么染的?” 银瓶却像是想起什么来,笑了笑,没接这话,只道:“谁知道呢,究竟我也不是少爷房里的,让他们操心去吧。” 她把话引开了,说起别的来,卿云却好像真累了,闭目养神不说话了。银瓶陪了一会儿,就回去伺候赵夫人了。 卿云睁开眼睛来,靠在榻上,看着熏炉里的烟,神色有些沉默。 月香见状,劝道:“小姐先别往坏处想,也许不是胭脂染的呢。” 她们主仆俩都不是会下套的性格,刚才月香好不容易引得银瓶夸耀了几句,可惜卿云问得急了点,打草惊蛇了。 “是不是胭脂有什么要紧呢。”卿云只淡淡道。 赵景身上的胭脂香味,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月香见她神色这样心灰意冷,实在心疼,想了想,劝道。 “兴许是二小姐主动,小侯爷毕竟年轻……” 她这话一说,卿云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瞟了她一眼,道:“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编排自家的姐妹? 我说过多少次,自家人是自家人,只有维护的,没有互相猜忌的,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以后不要跟我了! 让玉蓉来跟我出门吧,你在家里待几天,好好想想吧。” 月香跟她这么多年,哪里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顿时吓得跪下了,眼泪也掉下来,道:“小姐息怒,我也是为小姐着想,小侯爷毕竟是青年才俊,赵家也是门好亲事,要为了这件小事坏了大事,怎么好呢。” “你这样说,可见没有醒悟。”卿云道:“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现在就回家去,换玉蓉来吧。” 娄二奶奶时刻对卿云都是关注的,月香的事,她立刻就知道了,在赵家不好说,所以牌局也没打多久,匆匆回来了,在马车上盘问卿云:“月香做错什么事了,怎么忽然换了玉蓉来了,虽然花信宴快完了,但也有许多事呢,玉蓉哪赶得上月香稳重?” 卿云只不肯说,被盘问了许久,也一言不发。二奶奶这下知道不是小事了,道:“你要不说,我去问月香了,她娘可是黄娘子的嫂子,要知道了,一定来求情的,月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咱们怎么回她?” 卿云知道瞒不住了,只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去了我跟娘说吧。” 娄二奶奶这下真着了急了,其实她也猜到多半是跟赵家的事有关,不然卿云今天不会特地陪着自己来打牌,一路上心里想了无数个可能,越想越坏,一到家,把下人都叫出去了,自己母女关上门来,当个大事来应对,等到卿云把事情一说,她听完,顿时笑了。 “我以为什么事呢。原来就这点事?”娄二奶奶笑着道:“到底是小孩子家,没经过事的。” 卿云没想到她会这样不当一回事。 “这怎么是小事呢,不管胭脂是怎么弄上的,都说明他走到了娴月的胭脂能沾上他的距离。”她认真道:“我罚月香也为这个,先不说娴月绝不是这样的人,就是从常理想,她是何等的心气,现有张敬程和赵修在后面追着,随便挑,赵景又不能提供婚约,她会理他?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理了,也是赵景自己走上去,沾了胭脂,娴月如何先不说,赵景是一定错。 月香还把事往娴月身上推,是既笨又坏,不赶紧纠正,留着以后挑拨我和娴月的关系吗?” 她一番话说下来,实在是正气凛然,连娄二奶奶也撼不动她,只能摇头笑着道:“道理是道理,但你这性格,有时候太刚烈了,不容情理。这才多大的事,一点胭脂香味而已,值得这样?” “这真是一点胭脂香味而已吗?”卿云反问。 都说她性格极好,温柔谦逊,最敬长辈,但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见过她在老太妃面前都据理力争的样子。 “往大了说,娴月是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儿,赵景一个陌生男子,走到这种距离,本就是不自重,不是君子所为。往小了说,娴月是我妹妹,是该叫他姐夫的。他这样做,有没有把我,把咱们家放在眼里?”卿云道。 娄二奶奶见她这样,只能叹道:“我也知道说你不动,但这事在我看来,不过极小的一件事。 娴月向来有些招蜂引蝶,或许是赵景会错了意,也是可能的,如今闹翻了,事情也就了了,赵景是个聪明人,以后也不会再犯,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呢?” 卿云震惊地看着自己母亲。 “娘,外人这样说娴月,还算可恕,毕竟三人成虎。我们可是她最亲的家人,你是她的母亲……”她终究是尊敬母亲,自己硬生生打住了,死死抿住了嘴,但那对大眼睛里的神色,早把她心里的话都说完了。 娄二奶奶有些尴尬,道:“卿云,不是我做娘的说你,你这脾气,凡事为别人着想,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就容易伤触着自己人。 比如月香,比如我,我们说的话,是一门心思为你考虑,才会这样说,你虽然正直,有时候也得想想这里面的利弊才是。” “要是我有道理,不需要别人偏袒,正理自然站在我这边,要是我没道理,亲近的人正该警醒我才对,也用不着偏袒,那是害了我。 这是娘从小就教我的道理,我铭记在心上,怎么娘自己反而忘了?”卿云顿了顿,昂起头道:“我也知道这在长辈们看来是小事,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危及‘大事’,但娘也想想,这次的事,多半是赵景失礼在先,娴月泼他一身胭脂,他才退了下去。 娘想,娴月遇到这样的大事,也不跟我们说,是不是早就对我们失去信心了呢? 她泼他胭脂,与其说是反击,不如说是留下证据以自保,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如果闹开来,别说外人,连娘也不会站在她那边呢?” “做亲人做到这地步,我们是不是该自省呢?” 她素来温和,第一次这样,问得句句诛心。问得娄二奶奶哑口无言。 但她毕竟是卿云,问完了之后,垂着头道:“我今天也说了许多不应该的话,伤触了娘,我自己闭门三天思过吧,要是崔老太君她们问起来,就说我病了。” 她没给娄二奶奶回答她的机会,而是径直回了自己房间,留下娄二奶奶独自在这里发呆。 也许是卿云这番话的缘故,娄二奶奶难得,找了娴月来独自说话。 她对这个二女儿,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许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卿云是老大,端庄优秀,她倾注大量心血,凌霜爱惹祸,她管的也多,剩下的时间又要照顾探雪,娴月作为二女儿夹在其间,也就渐渐长大了。 到如今,母女间常年并不亲近,连私下谈话都有点生疏,所以娴月乍一进来,两人都有点尴尬。 “坐吧。”娄二奶奶面上倒还是不显,问道:“你这两天不是身上不好吗?怎么样了?” “吃了药好多了。”娴月也淡淡道。 她在外面一举一动都活色生香,到了娄二奶奶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像个小女孩子似的,说话时也只呆呆地盯着两人之间的茶杯,万般机灵都收了起来。 娄二奶奶端起杯子来喝了口茶,看她一眼,不由得想起卿云的话来。 以娴月的聪明,想必猜到她是为赵景的事来找自己的。 平日里从不关心,出了事才想起问她。 娄二奶奶心里忽然响起这么一句话来,顿时不由得脸上一热,越是这样,越是要显得有别的事找她,于是问道:“张敬程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到底是岑老大人保媒,不能拖延太久,你是什么想法,也早点跟我们说说,家里也好早些预备着。” 她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卿云的婚事,这还是第一次提到要预备娴月的事。 娴月仍然垂着眼睛,她睫毛长,密得像扇子,把眼中的情绪全挡住了。 “毕竟日久见人心,我还想再看看。”她说道。 私下和凌霜的千般合计,她都没有跟自己母亲说,说也不过是耽误她时间罢了。 毕竟娄二奶奶想要的也只有一个结果而已。 “再看看是好的,张敬程确实是前途无量,你既然是在观察他,那赵修那边,我也好去回绝了。” 要不是坐得近,娴月嘴角就要浮出一个冷笑来了,但与其说是冷笑,不如说更像苦笑。 她也端起茶来喝,偏偏这杯茶泡得极浓,那苦味一直从喉头漫到了心口上来。 “娘想回绝,那就回绝了吧,横竖我是不会嫁赵家的,早回绝早好。”她淡淡道。 她说得直白,娄二奶奶反而有些窘,她本来是为了不直接谈赵景和胭脂的事,才说起娴月的婚事来,又忘了婚事上还有一桩心结,正是避无可避。 但既然娴月说明了不嫁赵家,也算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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