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徐徐吹拂的微风也静止了。 晏温颈侧的青筋微微突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羽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眉角轻轻一压,飞快闪过一丝冷淡而玩味的笑意。 他盯着她,缓缓弯起唇角,神色隐晦,“那嘉宁是想同裴词安成亲,然后同孤偷情么?就像昨夜那样?” 他好似耗光了所有耐性,猛地上前一步,沉冷的身影将她罩住,掐着她的下颌逼她抬头。 他看进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心里没有一丝恻隐。 “沈若怜,昨夜我们在那个雅间做了那样的事,你觉得,你还能嫁给他么?” 沈若怜第一次见到晏温对她这种样子,她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张着嘴极力喘息着,试图平息自己激烈的情绪。 她瞪着一双水蒙蒙的眼,与他对峙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平静。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问他: “皇兄是在拿昨夜之事威胁我么?可皇兄觉得一个吻能算得了什么呢?” 停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攥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跳得飞快: “若说一个吻作数,那我昨夜……昨夜词安送我回去,我也同他接了吻,这又怎么算呢?” 沈若怜知道撒这样的慌很可笑,可她那仅剩不多的自尊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勉强维持。 也只有这样,能让她彻底摆脱他。 即使她在想起同晏温的那个吻的时候还是会悸动,即使他说纳她为妾好好同她在一起,可她不打算要了。 冬天的氅衣,夏天才拿出来给她便会显得多余,不合时宜的示好,只会变成负累。 她觉得词安说得对,来日方长,时间是一剂良药,说不定她以后当真就会和词安琴瑟和鸣。 下巴上的痛意让沈若怜回过了神,她的眼角因为疼痛而沁出了泪水。 泪眼朦胧间,她瞧见晏温阴沉的目光下按捺不住的一抹阴鸷,那是藏在他平日光风霁月的表象之下,埋在他骨子里的偏执。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向后退,却不想被男人一把揽住腰压进了他怀中。 “他昨夜亲你了?” 晏温的声音沉冷如水,沈若怜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遇见晏温的场景。 那时尚且才十五岁的他,坐在马上一刀砍下了西戎小王子的头颅,而后用手中长枪将那鲜血淋漓的头颅挑起,掷在了西戎王的脚边。 当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唇角挂着闲适的笑意,眸底深处却泛着偏执而阴戾的冷光,甚至她还在他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嗜血的兴奋。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恭谦仁厚,克己持重只是他身为储君不得不扮演的样子。 然而此刻,他眼里的偏执只是飞快的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温和,那丝情绪快到沈若怜几乎都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他箍着她,视线扫过她的唇,忽然笑道: “孤从前没看出来,嘉宁竟然是个多情之人。” 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她掐紧手心,强迫自己笑道,“是啊,所以皇兄,一个吻而已,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睨着她,“那嘉宁告诉孤,孤与他,谁的吻更让你动情?” 沈若怜扯着笑意,不甚在意道:“我与皇兄,不过是酒兴正浓时的意外,何来动情一说。” 晏温忽然松开了她,用那种恍若看陌生人一般的冷漠眼神,淡淡扫了她一眼,笑道: “很好,你能这么想,孤可真是太欣慰了。” 确实,一个吻而已,能代表什么?他将来会有许多妃子,他看上谁便可以吻谁,什么都不能说明。 晏温忽然想起自己昨夜那辗转半宿,为着自己把持不住对自己妹妹犯了禁忌这件事而第一次生出犹豫不决,甚至想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与她好好在一起的想法。 现在看来,着实可笑。 他舌尖刮了刮齿面,感受着轻微刺痛带来的快感,忽然嗤笑一声,深深凝了沈若怜一瞬,“那孤就祝我们的嘉宁公主能够有幸,同驸马——” “百、年、好、合。”
第42章 李福安远远瞅着晏温神色不善地同嘉宁公主分开, 他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听见晏温正吩咐薛念,“你在远处看着公主, 待会儿暗地里护送她回去”。 李福安脚步顿了一下, 下意识又看了眼远处坐在石凳上发呆的嘉宁公主。 待到回了东宫,李福安先去掌了灯, 回过身去正打算替晏温更衣,猛地一抬头,就见他正拿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册子细细翻看。 李福安身子一震,下意识看向他的神情, 却发现太子面容平静, 神色异常平和, 压根儿看不出半分异常。 他心里更没底了, 犹豫了一下,悄声走过去, 低低道: “殿下, 时间有限,这谢家三小姐的生平老奴能查到的就这么多了,若是殿下觉得不够, 老奴再去查一查。” 李福安下意识觉得现下似乎不应当说这个,他忽然有些后悔, 今日临出门前为何要提前将这册子放在桌子上。 晏温听了他的话, 手底下动作一顿,语气温和地道了句, “无妨, 册子先放在这,孤看看, 你下去吧。” 李福安微怔,看了下手中拿着的寝衣,“可——” 晏温似乎瞧出他的想法,眉眼间盈着温润平和的气息,看着他同他温声道: “寝衣放着吧,孤待会儿自己换,此处不需要你伺候了。” 他的唇畔似乎还带着小小的弧度,仿佛方才他与嘉宁公主的争执,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一般。 李福安心里越发难安,总觉得太子这神情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他微微抬眼,又飞快觑了太子一眼,见他说完话又低头开始翻看手中的册子,李福安只得忐忑地将手中的寝衣轻轻放下,脚步极轻地出了门,轻手轻脚将门阖上。 他不敢走远,一直在门口廊下候着,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传来声响,他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又等了片刻,屋中传来洗漱的水声,末了,衣衫簌簌响了片刻,紧接着灯便熄了。 想是殿下已经就寝了,李福安一颗揪着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 他打了个呵欠,正抬脚打算去偏殿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房中一阵巨大的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狠狠扫落在了地上。 李福安脚底下一个踉跄,急忙回身推开房门冲了进去,“殿下,您没——” 话说到一半,李福安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忽然愣住了,眼角跟着狠狠抽了两下。 桌上的笔墨纸砚,博山炉,灯盏和各种字画折子尽数被扫落,七零八落散了一地,连太子平日里最喜爱的嘉宁公主送的那个玉质笔筒,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而太子就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向后靠着,正烦躁地捏着眉心,面容说不出的冷峻。 李福安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走过去,“殿下。” 太子自来克己持重,情绪内敛,又时常给人一副温润恭谦的模样,即便是生气,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你,用眼神的威严让你自己感到害怕。 他已经许多年没见过殿下将怒意,如此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来过了。 等了良久,晏温才将捏眉心的手放下,抚了抚腕上的紫檀木佛珠,缓缓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淡淡吩咐: “将那本谢三小姐的册子,拿去烧了吧。” 李福安心里咯噔一声,回头去看晏温的背影。 他颀长的身影被月色勾勒成一个分明的轮廓,脊背挺直,举止从容,仪态万千,即便身为储君,也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将皇室的教养与矜贵刻进了骨血里。 若非亲眼所见,李福安根本不敢想象这一屋子的狼藉是眼前温雅之人所为。 他沉默地站在屋中,只等太子出去再将那不长眼的册子收走,忽见得小顺子从院外跑了进来。 李福安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就见小顺子气喘吁吁跑到刚出门的晏温面前,撑着膝盖,一边喘一边笑道: “太好了,殿下您还没睡,礼部的人问后日公主纳采,需要给您准备祝词么?” 李福安:“……” 他刚抬起的手又默默放下,得,这个不长眼的。 小顺子也是一口气问完之后才发现气氛的异常。 他先是看了眼太子,发现他面容实在冷得吓人,小顺子心里一紧,急忙又看进房间,就见到了那一屋子狼藉和站在狼藉中给自己使眼色的师父。 小顺子:“……” 沉默了片刻,小顺子硬着头皮,小小声道了句,“殿下,礼部那边还等——” “让礼部不必给孤准备祝词。” 李福安心道果然。 下一瞬,便听太子又道:“祝词孤自己亲自准备,另外——” “给嘉宁的纳采礼,再将孤新得的那把金镶玉凤穿花纹的金梳给添进去。” 小顺子一叠声道了“是”,一溜烟便跑了。 晏温在门口沐浴着月光站了半晌,转身去了隔壁寝房。 - 沈若怜被晏温离去前那个眼神吓了一跳,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站在原处,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手心一层黏腻的冷汗,指尖冰凉到失去知觉。 方才的一切仿若耗尽了她全部气力,她左右看了看,踉跄着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怔了许久,忽然一股巨大的委屈与落寞向她袭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很难受很难受,想要挣脱又挣脱不了。 那人是她依赖了九年的哥哥,他将他全部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教她识文认字,教她礼仪规矩,宠她哄她,在她生病时整夜整夜陪在她身边。 即使没有爱情,但那九年的细枝末节也早已经同岁月一同缠绕进了她的生命里。 虽然拒绝了晏温使她有种报复的快感,可看着他冷下去的眼神和决绝的背影,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忽然又有些想裴词安和小薇薇他们了,和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可以暂时忘了烦心事。 沈若怜回到毓秀宫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还有些肿,吓了秋容一跳。 秋容忙找来热帕子替她敷眼睛,瞧着她的样子又一句话也不敢问,只能在心底不住叹息。 秋容陪着沈若怜一直到后半夜,才看着她睡下,可即便睡着了,她看起来也不是很安稳的样子,蹙着眉,眼角时不时沁出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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