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一边轻轻拍她,一边给她抹眼泪,一直在床边陪了她整整一夜。 - 沈若怜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跟两个小核桃一样,不过心情倒是好多了。 她怕明日自己眼睛未消肿,在纳采礼上被人看见了,便让秋容又去准备了热水和帕子,又吩咐人去同皇后说了一声,说自己今日还有些烧,打算好好在房里歇一天。 做完这一切后,她吩咐秋容去休息,自己也重新脱了鞋上床,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想来这一场年少的□□,也会像是这两日那场高烧一样,在明日结束吧。 - 到了纳采礼这日,沈若怜起了个大早。 一起来就扑到镜子跟前左右瞧了瞧,见自己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让秋容和其余几个婢女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民间六礼中的第一礼纳采,其实就是男方家带着鸿雁来女方家提亲,但裴词安原本就是早都定下来的驸马人选,是以皇后便做主,将纳采之礼与六礼的第二礼“问名”放在一起办了。 故而今日裴伯礼带着妻子张氏和裴词安一道进宫的时候,除了为表重视带的鸿雁和另添的两箱重礼之外,还带了直系亲眷所有人的生辰八字。 沈若怜到的时候,裴词安和父母已经在殿上候着了,见她来,裴词安对着她眨了眨眼。 见到他,沈若怜郁闷了两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悄悄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匆匆敛了神色,坐到了皇后跟前的位置上。 整个仪式基本上没沈若怜什么事,她只需要安静坐着,一切自有礼部安排。 过了会儿,李福安在门外传呼升殿,除了皇后以外,众人皆起身行礼。 晏温身穿一身明黄色蟒袍,头戴金冠,面色从容地从一群人中走过,来到皇后跟前。 沈若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垂着头,只能看到他明黄色的衣角,听见他语调沉稳地唤了声“母后”。 皇后笑着应了。 接着沈若怜感觉到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身子一僵,微微挺直了脖颈。 “嘉宁今日这身装扮,瞧着倒是喜庆。” 沈若怜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一身枣红色礼服,笑道:“多谢皇兄,今日是臣妹的好日子,自是要穿隆重些。” 晏温淡淡“嗯”了一声,在皇后旁边的高座上坐了下来,唤众人平了身。 “开始吧。” 晏温的声音沉稳威仪。 沈若怜和他之间隔着皇后,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她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即使他方才那句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礼部官员先是宣读了一番祝词,之后裴伯礼上前,将礼单交到李福安手中。 李福安接过,回头看了晏温一眼,见他支着额,神色寡淡地抬了抬手,李福安这才转回去,将那份礼单高声宣读了一遍。 那礼单无非就是一些珠宝首饰和家具珍宝之类的,沈若怜作为公主,自是不缺这些,裴家拿出来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表明个心意。 倒是其中有一些西域香料让沈若怜颇感兴趣。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裴词安,见他笑看着自己,便知道这些东西定是他特意给她准备的。 毕竟她除了绣功绝佳,便是在制香上颇为擅长。 李福安宣读完礼单后,皇后说了几句,大意是裴家二公子才华斐然,如璋如圭,堪为驸马之才。 “太子,你可有什么要同他二人说的么?” 皇后说完,笑看着晏温。 按说皇后说完方才那些话,就是代表收下了提亲礼,这纳采便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问名”。 但介于太子自来心疼他这个妹妹,礼部为了讨好太子,便安排了让太子殿下也说些祝词。 皇后问完后,所有人都看向晏温,就连裴伯礼都不由肃了肃衣襟,站得笔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若怜默默低下头,把手藏进袖子里抠指甲。 等了片刻,她余光扫见一旁座位上的晏温站了起来,顿了顿,她听见他平和温煦的声音,带着一丝谦逊,“该说的母后都说过了,孤就不多说了。”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定会说些什么,他突然这样,众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太子一面下了台阶,一面带着温和的笑意,温声同众人道: “孤想起来孤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你们继续。” 说完,他走到裴词安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臂,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款步走了出去。 李福安跟着太子出去,颇觉意外,他昨日是亲眼见到太子殿下已经自己备好了祝词的,谁料今日就这般一字不说地走了。 然而当他跟着绕过回廊,一抬头看到前方走着的太子手背暴起的青筋时,忽然明白了过来。 李福安:“……” - 太子走后,纳采礼也基本结束了。 礼部又让裴伯礼将直系亲眷的所有生辰八字都呈了上来。 合八字需要钦天监来合,得慢慢推演,不是一两日就能合完的,是以礼部将裴伯礼一家和公主的八字装在一个小匣子里收起来后,问名礼也算结束了。 之后若是合了八字,没什么问题,还有纳吉,纳征,请期等其余三礼,最后就是亲迎。 当然,公主大婚,在最后的亲迎前,还会有一道册封驸马的仪式。 今日这问名礼结束后,皇后安排了一场晚宴,宴请裴伯礼一家。 四皇子晏泠也跑来凑热闹。 沈若怜坐在裴词安对面的条桌前,瞪着眼看对面。 ——仗着酒酣,那晏泠已经勾肩搭背,搂着裴词安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了。 晏泠一边说,一边不时抬头看一下沈若怜,裴词安也眉眼含笑跟着看看她。 沈若怜知道,晏泠那狗嘴里定是将她从小到大的糗事说了个遍。 在她又一次恶狠狠瞪过去,皇后也低声提醒的时候,晏泠终于摸了摸鼻尖,讪讪地收敛了些。 沈若怜又狠瞪了他一眼,连同看向裴词安的视线都带了埋怨。 裴词安今日也喝了不少酒,看起来同平日的清朗有几分不一样,眸子里多了些平日里没有的旖旎,在她看过来时,含了深情,大胆地直视她。 沈若怜眉心一跳,急忙移开视线。 过了会儿,她余光看见裴词安起身,听见他恭敬地同皇后说: “皇后娘娘,臣感念您和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对臣来说是天大的喜事,臣特意从家里带了一坛母亲在臣出生那年酿造的陈年桃花酿。” 沈若怜闻言好奇地抬头,见裴词安从家丁手中拿过托盘,托盘上有一壶酒。 他将酒斟满,递给皇后身边的宫女,那边晏泠也自己过来拿了一杯,对他挑眉晃了晃酒杯。 裴词安对他笑了一下,对皇后道: “这杯酒臣敬皇后娘娘和四皇子,还望您二人笑纳。” 皇后自是笑着饮了,晏泠则是对着沈若怜唇语了一句“托你的福”,也一饮而尽。 两人喝过后,沈若怜觉得裴词安眼风不经意朝自己这边扫了一眼,随后又对皇后说: “皇后娘娘,这另一壶酒臣不能亲自敬给太子殿下,可否请娘娘派人将此酒替太子殿下收下,以表臣的感念之情。” 沈若怜一惊,下意识看向裴词安,却见他将托盘举过头顶,恭敬站着,他的眉眼被托盘挡住,她看不真切。 再去看裴家二老,显然也是一副愕然的模样。 沈若怜心里忽然慌了一瞬,总觉得他这番举动似有深意。 皇后似乎也没料到他如此有心,她笑着应下,对一旁的宫女道: “既然裴大人有心,那你即刻便将这壶酒送到东宫去。” 沈若怜“……” 裴词安将托盘递给宫女后,几人又继续喝酒吃饭,唯有沈若怜有些坐立难安,又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过了挺长时间,那宫女才回来,身后还带了个东宫的厨子,那宫女对皇后行了一礼, “太子说裴大人的酒他收下了,今日是裴大人和嘉宁公主的好日子,他赐给裴大人一道羹汤,名唤‘百年好合’。” 皇后笑道:“太子有心了。” 那厨子将羹递了上来,却不是去裴词安那边,而是先到了沈若怜跟前。 沈若怜手指蜷紧,盯着那碗“百年好合”羹,忽然想起前天晚上晏温最后离开前说的那句“那孤就祝我们的嘉宁公主能够有幸,同驸马百年好合”。 她心里忽然一悸,下意识想向后退,却听那厨子说,“殿下说,这第一口羹,还请嘉宁公主先喝。” 沈若怜抿了抿唇,觉得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脸上,她强撑着笑意,尽量表现得十分喜悦,眯眼笑道,“如此,多谢太子哥哥了。” 说罢,她拿起汤勺,舀了一口羹汤放入口中,百合的苦味夹杂着红豆的香甜,一瞬间侵袭口腔。 正当她准备咽下的时候,那厨子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太子还让奴才给公主带句话,这百合可是他亲手剥洗的,还望嘉宁公主能感受到他的苦心。” 沈若怜闻言险些喷了出来,一口百合红豆羹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什么意思啊?!什么苦心不苦心的! “公主,没事吧?” 裴词安见她脸忽然发红,不由担心道。 沈若怜摆摆手,将羹咽了下去,又急忙抓起桌上的茶猛灌了两口,才道: “没事没事,就是差点儿被呛到了。” 她话没说完,那厨子已经端着百合红豆羹去了裴词安跟前。 沈若怜见裴词安拿起勺子也喝了两口,她有心阻止又怕被人看出端倪,只好作罢,只是看着那碗羹的眼神变得越发别扭起来。 有了这个插曲,沈若怜什么心思都没了,越发坐立难安起来,所幸这酒宴之后也未再持续太长时间,便散了。 待到宴席散了后,她连跟裴词安说句话都顾不上,跟皇后答了声招呼后,便匆匆带着秋容回了毓秀宫。 一路上她还担心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晏温半路截住,脚底下步子不由走得飞快,不过这次倒是一路顺利,没让她碰到任何人。 - 明月高悬,树影斑驳。 东宫暖阁里,晏温正闲散地坐在榻上,在他面前的榻几上摆了个下了一半的棋盘。 骨节匀亭的手指捏着一颗润泽的墨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视线盯着棋盘,漫不经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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