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连连摇头:“若是一两人遭遇不测,如此说法倒能接受,可若是连续五六人死于非命,还都是妙龄女子,便是说破了天,旁人也不会相信。再者,官府早就派仵作来验过尸,说是啊,那些女子死的时候面容含笑,神情一点都不痛苦,死在佛阁之上,这可不就是佛要了她们的命吗?” 说话的当儿,张大娘子端着托盘进门来了。 张大郎瞪了她一眼,张大娘子垂着头,慌慌的将酒菜放下,又慌慌的退了下去。 却是在无人的地方,张大娘子的唇角微微弯起。
第306章 夜中阴谋 里屋静悄悄的。 她正要进门,却被坐在屋中的人唬了一跳。 她的公爹、张大郎的爹,张老爹就坐在里面的桌子上,正微微侧着脑袋看着她。其实张老爹的左耳听不到了,只有右耳还能用。 张大娘子柳眉倒竖,狠狠的看了张老爹一眼,便大摇大摆的进了自己的东屋,而后将门牢牢的关上。 屋中的家具都是好的,张大郎每年都能挣不少钱。过年前回来一趟,将屋中不堪用的家具全都换了一遍。尤其是那张躺起来便吱吱呀呀作响的床。 屋中甚至还有一张琉璃灯。 张大娘子一屁股坐下绣墩上,轻手轻脚地拉开妆桌上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根描眉的炭笔来。 而后又从旁边绣花的笸箩底下摸出一张描花样子的纸,用炭笔轻轻的在上面写着字。 她原本就是秀才的女儿,会认字会写字。几年前家道中落,阿爹病倒在榻上,她便自己作主,收了张家一大笔聘礼,将自己嫁到张家来。这几年她往家中拿钱,张大郎也没有二话。张大郎,是个好的。只可惜……唉! 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张大娘子将纸叠好,又从怀中摸出一张油纸,不慌不忙的将写了字的纸揉进油纸中。她动作轻轻,仿佛在对待什么珍宝。 她一边揉纸,一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堂屋中,张大郎的脸已经红了。 他摇头晃脑,朝宋景行诉说起自己在五台山干差事的苦来。 “说起这修佛阁,世人只知修好之后,佛阁嵌于悬崖绝壁之上,与绝壁浑然天成,宛若神力修建,可只有我们修建的人才省得这其中的苦楚!每日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跌落山崖的便是自己。” “可你是管事,怎会担忧这些?” “虽是管事,可若是工匠出了意外,他们的家人不敢寻上头人的晦气,便将气通通都发泄到我们身上来。” 张大郎目光怔怔,似是陷入回忆中。 “便拿我们张家屯来说,这些年因为在五台山上修佛阁而跌死跌伤的便有数人,咳!不瞒宋指挥使,方才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我家寻仇的呢,这不得赶紧跑?”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宋景行端起酒杯,吃了一盏酒。 “是以我每次家来,都是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的回来,在家中待上几日,再悄悄的走。” 宋景行点头:“对门杨家的男人可也是不慎从山上跌下来?” 张大郎眼中闪过恨意:“正是,是以他家对我们张家分外恼恨,说是上头官府赔下来的钱,被我拿了不少。苍天可鉴,佛祖在上,我便是贪,也不会贪邻舍拿命换来血汗钱哪。” 他夹起一块肉脯,放到宋景行的碗中:“来来,这可是五台县的肉脯,香极了,宋指挥使来了五台山,可不能什么都没尝到就走了。对了,小的不知官爷们来此处,究竟是有何公干?” 宋景行看着张大郎,声音轻轻:“在五台山上礼佛的忠王薨了,你在五台山没有听说此事?” 在外头做活的工匠长期处在风吹日晒的环境中,肤色大多黑黎,张大郎虽是管事,可也免不了要外出监工。但坐在他面前的张大郎,面容白皙,除了憔悴些,并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 再观他的鞋子,干干净净,没有沾染半点泥浆。可他方才也说了,张家屯半里之外,并没有下雨。 他在说谎。 宋景行轻轻地摩挲着酒杯,紧紧盯着张大郎。 张大郎闻言却是恍然大悟:“竟是亲王薨了,怪不得这几日西台山上的大和尚们日夜不停的在念经呢。” 他又拿起酒壶,给宋景行倒酒:“那宋指挥使可要吃多些,这亲王薨了,到了五台山可就不能再沾半点荤腥,更别提吃这美酒了。” 宋景行却伸手推托着:“不吃了,明早我等还要起早启程。” 酒壶在二人手中推托着,最后宋景行不敌张大郎的热情,松开手,看着张大郎将自己的酒杯注满酒。 他端起酒杯,将酒吃了个干干净净:“多谢张兄招待,宋某不胜酒力,先回房休憩了。” 他站起来,脚步竟有些虚浮,跌跌撞撞的出了堂屋。 后面张大郎坐得稳稳当当,自己又斟了一盏酒,就着美味的下酒菜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片刻后,他不紧不慢地背手起身,走到宋景行所住的偏房,推开门,只见宋景行沉沉地躺在床榻之上,他提高声音唤道:“宋指挥使,宋指挥使!” 无人应答。 张大郎又背着手走到宋景行面前,伸出手推了推宋景行,宋景行仍旧一动不动。他静静地站着,须臾之后,才嗤了一声,回到堂屋。 屋中却是多了他的妻子张大娘子,正用双手撕扯着鸡腿吃。 张大郎眼中却像是凝了寒霜:“你个贱妇,什么人不勾搭,却偏要去勾搭那姓宋的。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张大娘子满手的油,口齿不清道:“是什么人又如何,看重你的贵人位高权重,出了事,不是还有他罩着吗?” 张大郎抬起手,正要狠狠地给张大娘子一巴掌,张大娘子倔犟地抬起脸:“你有本事,便杀了我,一了百了。” 张大郎的手终是没能打下去。 他恨声道:“这些年我也没亏了你,你娘家似无底洞一般,我也替你填着,你倒是摸摸你的良心,若不是我,你那病秧子似的爹,早就一命呜呼了!若是你那竹马,他能挣着这般多的钱?能日日让你吃肉?” 张大娘子的神情恍惚起来。是啊,若不是张大郎,她的亲爹早就没了。可她也恨张大郎,恨所有的一切! 张大郎坐下来道:“我给那姓宋的下了药,他如今睡得像死猪一般。待会我们做事的时候,你仍旧像之前那般,替我们放风。” 张大娘子吃惊:“你疯了不成,这村里住的可都是官兵!” 张大郎并不以为意:“方才闹了一场抓奸的笑话,若是再有动静,别人只会以为是我醋劲大发,不依不挠,不会再过来察看的。” 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吃了几块肉脯,这才心满意足地出门去。 对面杨家黑黢黢的,院子中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张大郎梭了一眼,不以为意地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大郎领着三个人悄悄的进了自家院门。 魏祈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第307章 金镯子 大福像是暗夜中的蝙蝠一般,悄无声息地进了杨家的灶房。 魏祈目光沉沉:“见机行事,务必将那女子救下。” 大福领命,正要离去,却是又听得魏祈问他:“宋指挥使如何了?” 赵锦衣仍旧合眼睡着,不受半点影响。 大福禀道:“宋指挥使被张大郎用药迷晕了,怕是要到明日才能醒。” 魏祈便“啧”了一声:“想不到小小村野里,竟然亦危机四伏。” 他说话声极低,可只要在灶房里的人,也能听得到。 偏偏他想要说给的那人,兀自睡得正香。 大福正要离去,魏祈却是道:“素衣,你也一道去。” 素衣愕然:“主人,奴婢走了谁能保护您?” 魏祈道:“不会再有危险,再说了,那些坏人不会想到我竟然会躲在灶房里。还有,外头不是还有二福守着呢嘛。” 素衣只得奉命离开。 灶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魏祈道:“四姑娘竟是一点都不担心宋指挥使吗?” 暗夜中,一道声音清清冷冷:“有祈郎君的人在,民女并不担心。祈郎君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朝廷命官被人谋害罢。” 魏祈一噎,竟是无话可回。人家这般信任他,显得他的格局倒是小了。 不过,宋景行虽然是要救的,但……不妨让他吃些苦头如何? 魏祈望了一眼张家院子,那些人全都进了屋,什么都瞧不见了,他转过头来,非要与赵锦衣说话:“四姑娘你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 赵锦衣闭着眼:“祈郎君瞧见了几个人进了张家,其中一人是女子。” 她竟然猜对了!可明明方才她一直在睡觉,她是怎么省得的?! 未等魏祈问,赵锦衣声音幽幽:“这村里这般安静,灶房又与张家大门紧挨着,若是静下心来仔细聆听,便什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魏祈一时有些羞愧。 他倒是忘记了,在暗夜中,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只要静下心来细细聆听,任何细小的动静都会放大百倍。 张家里,竟然有一间简陋的密室。说是密室也不尽是,只不过窗户开得极小,并且被封住了。 张大娘子举着火折子,推开沉重的门,面无表情地将里面的几盏油灯都点燃了。密室里有一张简易的木床,一张矮几上放着一个又宽又长的木匣子,墙壁堆放着几个二尺高的陶罐。 简陋的房中,竟然有一股在乡下少见的郁金香的味道。 张大娘子站了好一会,才看到一脸茫然的女子进了密室,在看到张大娘子的时候,目光明显有些依赖。 那女子的腹部在宽大的衣衫下,仍旧有些明显。这是一个怀着身子的女子。 可她的年纪又极轻,发髻梳的仍旧是双丫髻,稚嫩的脸庞与双丫髻都表明,她仍旧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张大娘子垂下眼皮。又一个可怜可恨之人。 小姑娘的声音明显带着惊惶:“嫂嫂,我要怎么做?” 张大娘子打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面无表情的递给小姑娘:“将这药吃了,半个时辰之内便有反应。” 小姑娘接过瓷瓶,面带犹豫,问道:“是不是很疼?”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张大娘子冷冰冰的答道,讥讽道,“既然与人偷食禁果,就会想到有这一日。” 小姑娘没想到张大娘子竟然这般毫不留情地奚落她,当即脸上有些难堪。 “你先把药吃了,待会我再来看你。这床也是可以睡的。”只要小姑娘吃了药,她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的事情,便是张大郎的事了。 “等等!”张大娘子正要走,小姑娘叫住她,“这药闻着好苦,你……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和一颗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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