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暨像是意料之中,又似是意料之外,神情冷漠地慢慢抬手掩去了他死不瞑目的双眼。 然后换上一副惊恐和痛心万分的表情,冲着门外高喊。 “来人!” 思绪抽回,蔺暨想起方才魏玄戈说的“拳拳父子之心”,突然笑了出来。 真是可笑啊,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一个恨不得儿子死的父亲,还说什么“拳拳父子之心”?都是狗屁。 “他是被我气死的”他淡淡地道了一句。 魏玄戈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了也是顿时一惊,但仍旧面不改色。 一时间,与这位新皇一同长大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不可能鼓掌说好,可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他的做法。 毕竟,幼年蔺暨的处境,他也看在眼里。 若是自己的话,怕是会更狠吧。 正沉默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魏玄戈回头,只见一脸焦急的太子妃,哦不,如今的皇后正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位抱着孩子的乳娘。 “皇后娘。娘”他起身行了礼。 齐鄢然摆摆手,看了一眼殿内的布置,眼神在中间的棺椁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在蔺暨身边跪下。 “殿……陛下。”猝然得知枕边人成了新皇,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便带着还在襁褓中才几个月的儿子赶来了。 见夫妇两人说话,魏玄戈不欲叨扰,便悄悄退了下去。 蔺暨一把将手中剩余的冥纸丢入火盆里,直起身拍了拍手,然后接过乳娘手中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襁褓里与自己面容肖像的男婴。 “传朕旨意,封长子衡为太子,赐东宫。” 他不能让他的孩子步他的后尘,成为他这样“弑父”的畜生。
第63章 贪即是你 对于国丧,新帝宽和,仅要求“天下吏人,三日释服”,其间不准娱乐,不允婚娶,三日后,生活照常。 先皇逝,新帝甚哀,无心后宫,昭告天下停止选秀,恢复之日待定,有适龄者婚嫁自由。 魏玄戈近日都在忙着处理政事,早出晚归,沈澪绛也只有在宫内作为命妇吊唁时才能与他见上一两面。 “呜呜……” 夜半时,殿内传来隐隐哭声,沈澪绛闻之只觉声音熟悉,便从地上起身,想过去看看。 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掀开予以遮挡的帘子。 她怔在原地。 只见不远处的小佛堂里,已晋升为淮姝大长公主的蔺紓身着一身麻服,头戴丧帽,正依偎在一身形高大的男子怀里,哭得泪眼朦胧。 沈澪绛看不大清那男子的相貌,只觉其气势凛然,下颌棱角分明,想来容貌也是不差。 “别哭。”那男子将蔺紓紧紧搂在怀里,抬手抚了抚她的脸低声哄道。 却见蔺紓听了之后哭得愈发伤心了。 男子似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见他将怀里悲伤得身娇体软的人儿拦腰抱起,转身缓步离开。 见他们离去,沈澪绛缓缓放下了拉帘子的手,心中恍然不定,只觉偷窥了她人的私密。 但更多的是震惊蔺紓何时在私底下有了心上人,而且,观其行为极为亲昵,绝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便能培养的。 沈澪绛想着找个时间好好地问问她,然而过后一直兜兜转转没有合适的时间,便暂且搁下了。 一月后,吐蕃皇子携使臣来朝,在宫廷宴会上当众求娶淮姝大长公主,帝未立应,只道皇子之求过于突然,需要时间考虑。 本朝从未有过皇家公主和亲,这吐蕃皇子一来便搞出这么大的事件,瞬间京里又炸开了锅,大家都纷纷猜测新帝是否会舍得同意将胞妹远嫁吐蕃。 就连沈澪绛也追着魏玄戈问了好几回。 “阿绛,有个好消息。”只见魏玄戈踏进屋里。 “什么好消息?”想来兴许是关于蔺紓的婚事,她忙问道。 魏玄戈便将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缓缓与她道来。 原来是不知为何这平荆候也到了蔺暨跟前求娶淮姝。蔺暨本就心疼胞妹,对让她远嫁和亲这件事极不赞同,且他认为只有弱国才需皇家公主远嫁和亲。 正愁怎么将胞妹安置妥当,又恰好平荆候这时求娶淮姝,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虽是如此,蔺暨不傻,好端端的平荆候怎么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求娶蔺紓?他疑心两人之间的交集,再三逼问下平荆候主动坦诚说污了公主清白。 听到这里时沈澪绛心里咯噔一跳,又想起那时在小佛堂里看到的景象,难不成…… “难怪……”她喃喃道。 “什么?”魏玄戈问她。 沈澪绛便将那日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接着又追问他:“这平荆候是个怎样的人?” 虽知晓有这么个人物在,但沈澪绛与之没有交集,便不清楚其作风行为,好歹是好友的意中人,她该要了解了解。 这平荆候原名盍邑,是个从平民子弟靠战功一步步升上来的骁勇人物,其在朝中不参与任何帮派,特立独行,是个难得的清流之人。 魏玄戈突然想起先皇驾崩后,盍邑曾破例的力挺蔺暨上位,有些官员见一向中立的他也开始站队,纷纷倒戈紧随其上。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现在看来果然是事出有因,蔺暨那是借了他妹妹的“风”。 魏玄戈自己便是人中龙凤,极少夸人,既是他都说不错的人物,想来定是不差,何况,能入了淮姝那般挑剔之人的眼,也属实是有能耐。 沈澪绛又细细问了别的,魏玄戈却搂着她笑道:“好了,你就别担心了,淮姝那丫头鬼点子多得很,哪就能遭人欺负了去?” 且听她的描述,盍邑应当是对那丫头宠得很,如今还顶着杀头的压力求娶淮姝,哪可能不爱? “今日一回来你关心的都是旁的男人,眼里可曾还有我?”见她絮絮叨叨的都是在询问别的男人,魏玄戈不满,眼神怨怼地道。 晓得在不经意间又揭开了他这个“大醋坛子”,沈澪绛哭笑不得。 双手搂住眼前人的脖颈,沈澪绛抬指点了点他的鼻尖,笑他:“我不过是关心淮姝罢了,这你也要醋。” 魏玄戈抓住她的手,放入口中咬了一下,敛眉恶声恶气地道:“不准你口中再出现其他男人!” 看他活脱脱跟个狼狗护崽似的模样,沈澪绛只觉得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 “便是再出现又如何?” 见一向温顺的人儿突然挑衅他,魏玄戈似是不可置信地怔了一下,而后便是扑上去“嗷呜”一口将她恶狠狠的咬住。 “呀……”被他咬得嘴巴生疼,沈澪绛忍不住抬手拧他的脸。 他将她的手扯下来摁在大腿边,扣着人的后脑勺热烈地吻着。 一吻过后,魏玄戈与她额头贴着额头,抚着她的脸,嘴巴红艳艳的,“以后不准……” 沈澪绛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喘道:“知道了!” 以后不再提其他男人便是了,真是服了他了…… 却说当时蔺暨大惊,将公主身边的侍女唤来仔细询问,果然是有其事,帝大怒,命人将平荆候架于养心殿门前杖责。 至于这怒是因为真心实意地痛惜妹妹清白被污而发还是故意为掩吐蕃耳目行之,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最后事情的结局便是皇帝被平荆候真诚求娶之心打动,不忍拆散有情之人,昭告众人将公主下嫁与他。 除少数知情人外,其余人皆认为皇帝是因为平荆候不识时务,敢与吐蕃皇子相争求娶公主才生得这般怒火,知情人们却皆觉得这场“闹剧”可谓是“一石二鸟” ,既挡了吐蕃皇子的无理请求保留了大国颜面,又给妹妹寻了良配。 为促进两国交邦,帝邀吐蕃众臣参与蹴鞠大赛。 蹴鞠场上左右两端各旋立球门,约高三丈许,杂彩结络,留门一尺许,其间加坠铃铛,便以计分。 蔺暨携皇后与众嫔妃端坐与高台之上,两侧皆设有稍矮的观台予以众高官与命妇观赏。 大雍以魏玄戈为球头并十余人,着红锦袄,吐蕃以皇子赤松德赞为球头并十余人,着青锦衣。 场上两队人马相互礼见。 抱拳行礼,魏玄戈抬眸,与眼神阴鸷的赤松德赞对上。 面对他上下打量似是有些不屑的眼神,魏玄戈只若无其事般礼貌的勾唇一笑,随后直起身子,面容冷静。 赤松德赞挑了挑眉,似是惊讶于他的从容淡定。 场上击鼓声鸣鸣,是比赛开始的前奏,魏玄戈两手握拳交叉背在身后,随着最后一声鼓鸣倏地放开,身后十余人立马听令迅速摆好阵势。 只听“咻”的一声,利箭穿过悬挂鞠球的麻绳,鞠球应声落下。 两位球头顺声抬头,只见鞠球高飞于空中。 魏玄戈立马踩着几位球员的肩膀助力纵身而起。 赤德松赞紧跟其后,然而跃起的过程中却不慎被魏玄戈一脚踩在肩上压住了上升的力量,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球勾到了脚里,率先夺得了鞠球。 只见魏玄戈一个转身“秋风扫落叶”,轻轻松松便将球踢进了对面的高立于球门上的“风流眼”中。 风流眼之间的铃铛叮叮当当的摇曳响起。 大雍率先拿下一筹。 “好!!!” 皇帝大笑,众人也捧场地跟着鼓掌。 魏玄戈落地,转身对上赤德松赞蹙眉不悦的目光,张扬的勾唇一笑。 球场上的气氛因大雍领先而变得紧张起来。 鞠球在大雍球员中飞速传递,一球员正要将脚下的鞠球踢给魏玄戈,刹那间却见赤德松赞从侧边穿入,伸脚一勾,将他腿下的鞠球勾走。 魏玄戈立马追身上前,却来不及阻挡,赤德松赞在队员的掩护下将鞠球踢入风流眼中。 吐蕃夺得一筹。 吐蕃使臣欢呼起来,高声呼好。 赤德松赞转身看着凝视自己的少年,突然抬拳在胸口抵了抵,唇边勾起嘲讽地笑。 呵,好一个挑衅。 魏玄戈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投入下一轮回。 鞠球在双方脚下追逐。 魏玄戈挺胸接住飞来的鞠球,赤德松赞拔步追上,却被两名身着红锦袄的男子拦住,被迫停住了步子。 抬眼一看,只见魏玄戈飞起于半空之中,歪头一顶,铃铛声响,鞠球飞过风流眼。 沈澪绛坐在观台上,目光追逐着球场上大显身手的魏玄戈,少年恣意风采的模样令人心动。 “啊……”周围响起低叫。 只见球场上魏玄戈突然被人绊倒,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第64章 阿绛治一下便好 沈澪绛顿时吓了一跳,抚住心口,伸长了脖子往球场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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