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宫里头沉浮久了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历练出了一身的精明, 与老人相比,这些小嫩芽连宫规还没理清楚,办事也不老道, 故而东西六宫里的正经主子,都是不喜欢用这样的奴才的。 按理说,她们应该从四执库、浣衣局、花鸟司这些打杂的地方先历练起来,等到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练的差不多了,才有资格去伺候小主、娘娘, 可饶是如此,昭华却仍愿意将她们留在身边伺候着。 毕竟和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头浸淫久了的那些宫人比起来,她们这一张张白纸,用起来才更让人放心些。 别看姑娘们年纪小,但做起活来却是一点都不马虎, 只是到底年幼,见着什么事都觉得新鲜,操劳之际也难免要议论两句。 这会儿几个人正结伴除着庭院里的杂草,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趴在草根上的一排排小灰虫,三两一吆喝起来,大伙儿倒都停了手上功夫,围在一团巴巴儿地看着, “我听阿娘说过,瑞雪兆丰年,意思就是说冬日里雪下得大了,落得厚了,就能将土地里头的害虫都冻死,来年庄稼便能有个好收成。去年下了一整个冬日的雪,可你们看,这些杂草里面,怎么还有这么多小虫子?” “我瞧瞧我瞧瞧。唉?这虫子我倒是第一次瞧见。” 她们聊得兴起,不时笑着冲云杉招手,唤道: “云杉姑姑你来瞧~这杂草里头有许多灰色的小虫子,鼻子长长的跟小像似的。” “是啊,你看它们一个个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跟没气儿了一样,但除草的时候要是惊动了它们,却又是跑得飞快~” 云杉闻言却并不好奇, 她看都没看一眼,自顾忙碌着手头上的活,只随口搭话应了句, “那是小灰象虫。” “小灰象虫?这名字还是头一次听见,云杉姑姑真是见多识广~” 云杉端然笑道:“等你们年岁大些,这世上该见的不该见的,总能有见识到的时候。且这些不是什么益虫,往后见着了,便用滚水浇了去。” “是,奴婢们知道了。”一众小宫女甜甜地应着,遂又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后,云杉正熟练地修剪着松柏长垂下的针叶时,余光瞥见有宫人从小厨房走出来,手中奉着昭华的安胎药,正往内寝方向走去。 于是忙拦下她,招呼道: “东西给我,你去忙别的吧。” 从宫人手中接下安胎药后,云杉先是用银针细细验过,又用小福子教给她的方法,辨色闻味,最后用银匙打了一小勺尝过,确定无虞后,才将其奉到了昭华面前。 她来时,见昭华正痴痴地看着暖座小几上放着的一盆绿萝, 那绿萝在花鸟司养着,冬日不枯,反倒枝叶长得繁茂。 云杉将安胎药放在一旁,凑上前去细细瞧着,发现那绿萝叶片上面,竟也趴着一些小青虫和小灰象虫, 它们多是在叶片上咬了两口,又似挑嘴一般,嫌弃地爬走了。 云杉见状便打趣道:“这小青虫和小灰象虫最是挑嘴,独独喜欢桑树的叶子和嫩芽,别的绿植喂给它们,它们还嫌弃得很呢~” 昭华笑,“是挑嘴,也是个贪吃的。说它爱吃桑叶,却总是将叶片咬出缺损后,就立马去吃下一处,又或是将冒出的新芽都给捡着吃了,令得桑树迟迟不肯发芽。可见这东西,也是个嘴刁的。” 云杉瞧着绿萝上被虫子咬出的洞,亦笑道:“小姐从花鸟坊紧着挑选了最鲜绿的绿萝,怕是也不合它们的口味,得叫饿着肚子了。” 昭华淡淡一嗤,取了银挑子来拨弄着叶片上的小虫子, “不急,原也饿不了几日了。到了二月里,不正是该桑树冒新芽的时候了吗?” 说罢撂下银挑子,将温度适宜的安胎药端起,耐着苦味一饮而尽。 云杉点眼,立马奉了兰芝薄荷露上前伺候昭华漱口,又取了蜜饯给她润嗓子, “小姐自得了天玑密令后,早在去年七月里,便已经让天玑办的人四处搜罗了许多小青虫和小灰象虫的虫卵,在温室里秘密养着。代代更迭,如今已是‘家丁兴旺’。” 昭华淡淡颔首,“等正月过去了,也是时候该叫它们好生饱餐一顿。” 云杉低声道:“如今这些小灰象虫和小青虫,连宫里面都有了,可见宫外不久后,便该要泛滥起来。小姐心思缜密,此番定能所盼所得。” “本宫能盼着得些什么呢?这点心思,也尽是好意。” 昭华随手取过手边茶盏,将温度尚滚的茶水忽地泼在了绿萝叶子上, 其上密密麻麻爬行的小虫子,被这一烫立马就没了动静。 而昭华唇角噙着的笑意,却是半分也没有弱下去, “本宫近来学着太后礼佛,倒也悟出了许多道理来。佛曰:万物生而平等,妄论高低贵贱。昔日释迦摩尼割肉喂鹰是为大义,而今本宫舍桑喂虫,原也是一样的道理。” 她双手合十,默声念了句佛,又道: “莫以善小而不为。有时候好心事做得多了,这福报,自然也就紧跟着来了。”
第378章 国之无后 如此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十来日, 到了二月里,昭华这一胎已经怀足了八个月了。 萧景珩对她这一胎表现的十分紧张,而今已经不允许她私下随便走动了。 不过此举倒也不是为了限制她的自由, 而是她想去哪里,萧景珩都会陪伴身侧,全程细心呵护,生怕她生出星点的意外来。 他这无微不至的关心,若是放在任何一个后妃身上,只怕都要感激涕零。 但这些好处落在昭华身上,却只会让她浑身莫名的不自在。 这一日,天朗明丽,庭院之中百花争艳,蝶舞莺飞, 春日里空气中独有的泥土芳香,混着沁人心脾的花馥扑鼻而来, 和着柔软倾泻的日光,暖洋洋地晒在人身上,是难得的岁月静好。 趁着好日子,昭华本想歇一歇,静静看会儿书, 可才安下心来,就听见门外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是宫人们前呼后拥的脚步声。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萧景珩又来了。 好心情一瞬被打碎,昭华无奈翻了个白眼,也是懒得笑脸起身相迎了, 她只当自个儿什么都没听见,兀自坐在暖座上继续看她的书。 不多时,她听见有清浅的脚步声一寸寸靠近她, 继而一道温润的男声于她身后伴着笑意响起, “瞧什么呢?这样入神?” 昭华翻动书卷的指腹微微一搐,乍然回头目光与萧景珩对上后,才惊喜地说: “萧郎来了?” 她作势起身要迎,萧景珩已是快一步落座她身旁,顺势于她额间落下了一吻。 “今日怎看起了诗经来?” 萧景珩取过昭华手边的书卷,含笑念着映入眼帘的第一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言罢,他眼角蹙起的笑纹更深,执手昭华打趣起来, “良人常伴身侧,朕不过是一日没来看昭儿,昭儿就这般念着朕?” 他满目皆是笑意,昭华也不扫他的兴致,顺着他的心思说: “萧郎一日不来见我,何止如隔三秋?要我说,便是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可害了相思之苦了......啊~” 她正诉着酥软的情话,忽而娇嗔了一声,右手轻抚着小腹,笑得无奈, “这小家伙又踢我了。” 萧景珩笑声郎然,倏地俯下身,侧耳贴在昭华的小腹上,静静听起了动静来, “这般能闹腾,来日定是个身子康健的小皇子。”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扣门猝然响起,催得萧景珩不得已坐直身子,敛正了容色, “何事?” “皇上......”江德顺怯怯的声音从门缝处飘了进来,“京都的尹知府、农桑局的杨大人,还有......还有大谏闫大人,此刻正侯在尚书房,说是有要事要回禀皇上。” 昭华静静瞧着, 江德顺将前两者的名讳报上来后,萧景珩尚是面色平平, 唯在听见了‘大谏’两个字后,他眉头一瞬蹙起,眼角眉梢显露出的嫌恶之情都要溢了出来, “闫齐来做什么?” 江德顺声音发颤道:“这......三位大人来的匆忙,奴才本想问一句,但闫大人却训斥了奴才,让奴才只管来通传皇上便是,其余的闲事......不叫奴才操心。” 江德顺是萧景珩身边的老人了,敢对他这样说话的臣子,满朝文武除了‘大谏’闫齐之外,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 而这所谓‘大谏’,正是前朝最令萧景珩头疼的言官之一, 其职专司监督帝王,忠言逆耳,直言进谏, 且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大谏’打不得惩不得,更不能废黜,故而每每只要他来,萧景珩就少不得要听一番训。 萧景珩明显是不愿去见他的,只叫江德顺打发了他, “你去说朕忙着,让他们择日再来。” “这......” 听得江德顺的为难,昭华伏倒在萧景珩的肩头,温声细语道: “朝臣们这个时候来寻萧郎,一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萧郎若为了陪伴臣妾,而耽误了国家大事,这罪过,臣妾可担待不起。” 萧景珩默然少顷后,才无奈叹道: “好吧。那朕晚些再来瞧你。” 御驾出了长乐宫,便直奔尚书房。 三名大臣立在尚书房门外,已是恭候多时了。 方一见着萧景珩,周全了礼数后,还没等萧景珩入内落座,农桑局的杨大人就急着回禀, “启禀皇上,京都、京都闹了虫害......” “虫害?”萧景珩奇怪道:“去年京都冬日大雪连绵,过了除夕又是个暖春,如此怎还会闹出虫害来?” 杨大人抹了把额间虚浮的汗,解释道:“此次爆发的虫害,乃是之前京都从未有过的。害虫为青虫和灰象虫两类,这二者皆以桑树嫩芽为食。其突然泛滥成灾,导致京都近郊的桑树全都被啃秃了新芽......” 尹知府向萧景珩躬身一揖,接着杨大人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京都虽然比不得苏杭是农桑纺织的大户,但也有许多百姓以纺织为谋生之道。如今桑树被害虫所侵,春蚕无了可食之物,便难以产丝。如今京都的百姓,对此事已经生了怨言了......” “怨言?”萧景珩怒而挥袖,不豫道:“天灾之事,闹出来朝廷自会想法子震灾,他们要怨什么?” “自是怨皇上。” 一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的闫齐,忽而于此际慷锵冒出了这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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