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此地外臣众多,江德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在附耳昭华时,简明扼要地吐出了一句, “长公主落水,情况不大好。” 后来于回宫的路上,江德顺才向昭华将祸事详尽道来, “今日皇上下了早朝后得空,便去尚书房问了欢皇子和二皇子的功课,皇上对二位皇子的表现甚是满意,遂许了二位皇子今日可休沐一日。 二位皇子从尚书房散了本是要各自回宫的,但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嬷嬷们正带着三名公主在御花园里玩耍,若馨公主和锦悦公主便要哥哥们留下陪她们玩。 原本孩子们不过放放纸鸢采采花,可后来如常在身边的塞吉路过了此地,手里头更是拿着许多皮戏扮相的家伙......” “皮戏?”昭华疑惑道:“那是什么?” 江德顺解释说:“原是蒙古的旧俗了。选用上好的小牛皮,接缝上柔软的云锦,做成套头的衣衫,于其上再绘制出各种动物的模样,再以各式珠宝拟真点缀,远远儿瞧着栩栩如生。 人穿上这层皮,扮作兽,是蒙古在举行大型祭祀庆典活动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常在入宫久不见家人实在思念,所以才做了这些东西,想着拿回自已宫中去让宫人们扮着玩儿,以解思乡之情。” 孩子们如今正是爱玩爱闹图新鲜的年纪,见着了这样稀罕的东西,肯定是要起了玩心的,倒也是怨不得如常在什么。 于是昭华继续问:“后来呢?长公主又是如何落水的?” “塞吉将皮戏的衣裳留下,由着孩子们各自挑选了自已喜欢的动物样式换在了身上,而后便在御花园里你追我赶的,玩起了藏谜。嬷嬷们一下没盯住,孩子们就四散逃窜,窜没影了。嬷嬷们生怕出事,忙喊来了侍卫一并去找,可还是......” 江德顺红着眼,咬着牙说:“静和长公主不知何故跌落在了御湖中,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闻言,昭华悬着的一颗心略略放下些, 但却丝毫不觉得庆幸。 她会放心,是因为她的孩子,婉姐姐的孩子,都安然无恙, 而她不觉庆幸,也是因为静和虽然是嘉睿皇后所出,但却半分也不像嘉睿皇后从前的性子, 她平日里虽然有些孤僻,但对锦悦和若馨这两个妹妹,也算是照顾。 同样都是孩子,昭华也是打从心底关心道: “如今长公主怎么样?” “打奴才出宫来寻皇后娘娘时,太医们还在尽力诊治着。为着此事,皇上可是动了大怒了。即刻下旨要处置了照顾皇子的嬷嬷们不说,连着对如常在也是好一番责难......皇上说,若是静和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要处死如常在......” 或许江德顺这次对于萧景珩的处事方法也不能苟同,所以他才急着来找昭华回去相劝, “皇后娘娘,这件事到底和如常在也是攀不上关系的。皇上在气头上奴才也不敢劝,但这......皇上要是真因着这件事处置了如常在,那蒙古各部族若是知晓了此事,只怕是难交代了......” 昭华听罢徐徐颔首,定声道:“本宫明白,只是如今什么事也没有长公主平安重要。让人快些赶路回宫去罢。” 马车一路疾驰,原本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几乎是不到三刻钟就到了。 昭华得云杉搀扶下了马车,抬眉望去,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门头之上金字有些褪了色的‘寿康’二字。 静和从前一直都养在太后膝下,太后薨逝后,静和便被送去了安王的母妃静贵太妃所住的寿康宫养着。 这会儿昭华急匆匆入了庭院, 却见庭院空阔间,如常在正十分突兀地跪在正中,于太阳的炙烤下晒出了一脸的油腻子。 在她的手边,还放着一叠用来做皮戏的衣裳。 昭华粗略瞥了那些衣裳两眼, 做工是很精细,上面的动物毛发像是从活物身上扒下来,再一根根黏上去的一样, 人要是披着这么一身皮,若在擦黑的夜里真被人认成了兽,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这会儿被太阳晒得发昏的如常在也看见了昭华, 她像是见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向着昭华磕头道: “皇后娘娘您得救救嫔妾!这事儿真的和嫔妾没关系!衣服是孩子们非要闹着穿的,若是他们开口要了而我却不愿给,只怕宸贵妃娘娘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训斥我。”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自已从前挨过的宁婉霜的巴掌,便不觉捂住了脸,哭腔更甚道: “这些衣裳嫔妾原本是打算让自已的宫人装扮上,用来睹物思人的,嫔妾没有半分想要害长公主的意思,皇后娘娘你信我!” 面对她的哭诉,昭华却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迳直走过了她身旁。 如常在一瞬恍惚,不过也算是明白了昭华的态度, 是啊,事关长公主的生死,萧景珩雷霆之威不减,这个时候谁又会愿意替她求情,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呢? 可就在她无望之际, 眼前却忽而飘落了一方烟青色的手帕。 她怔然木讷地抬头,才见昭华立在她身前一丈远的地方,眉目疏冷地冲她挑了挑眉, “你不是常说蒙古女子的气魄胆识从不输给男儿郎吗?帕子捡起来,眼泪擦干净,别给你的母国丢了脸。”
第411章 长公主薨 如常在闻她此言,自觉是有了转机, 她拾起绢帕紧紧攥在手中,正欲继续陈情之际, 可昭华此番却是走得决绝,头也不回地入了正殿。 昭华入内时,见静贵太妃正坐在菱窗下的黄梨木椅上, 右手手肘抵着桌案,掌心扶额,眼底似乎还泛着薄红的流光。 静贵太妃生性孤僻,甚少与别的太妃、太嫔打交道, 每日就守在自已这一亩三分地中,自顾过好自已的日子。 可自从静和来了她宫中后,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昭华仅是耳闻都听倦了, 宫中人人都说静贵太妃对静和很好,视为亲孙一般疼爱着。 若馨私下里还对昭华说过, 她有时候去寿康宫找静和玩,于四下无人之际,静和还会亲昵地称呼静贵太妃为皇祖母。 可见二人祖孙情谊深厚。 如今乍然出来这样的事儿,不用多想也知道,静贵太妃心里定也不是滋味。 此刻,静贵太妃沉溺在悲伤与焦心之中,全然没有察觉到昭华已然立在了她面前。 “请贵太妃安。” 闻听动静,静贵太妃这才猛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与昭华相交的一瞬,倒是少了几分当日初见时的嫌恶与惊诧, 不过静静看了两眼,旋而淡淡地点头说: “皇后来了。皇帝在里面陪着静和。” 昭华颔首应下,又低声问: “长公主情况如何?” 静贵太妃似乎并不愿去面对这样的问题, 只是怔怔摇头,默然垂泪。 昭华明白,这种时候静贵太妃是不愿被任何人叨扰的, 于是她向着静贵太妃福了福,转而缓步往内寝走去。 甫一掀开隔开内寝的垂帘,一股浓郁的腥苦汤药味就猛地灌入了昭华的鼻息, 她看见放在静和榻边的煨药炉子正汩汩地滚着泡, 里头的药都快煎干了,但围在静和榻前的太医,却是无一人发现。 他们解开了静和的衣衫,用力按压着她的胸腹, 而静和,却是瞧着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身为人母的昭华,心下默然祈祷,也是盼着孩子能平安无恙。 而为人父的萧景珩,更是立在不远处,满面愁容地踱着步。 昭华上前与他福礼请安,却还未屈膝下去,已然被他扶起。 他的掌心很凉, 是心中惊惧极了,失了血温的凉。 “萧郎,静和她......” “静和是朕的长公主,她是朕的嫡女!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华反握住他的手,柔声劝慰道: “萧郎别担心,静和有皇恩庇佑,定不会......” ——“长公主!” 昭华衔在口中的吉利话才说了一般,便被围在病榻前的太医倏然爆出的一声悲喝所打断。 她惶然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唯见太医们对着静和的床榻跪了一地, 一个个面色凄怆,哭声悲绝。 萧景珩见状更是僵愣在原地,一脸的不可置信。 直到, 郭院判踉踉跄跄走到他面前跪下,夹着哭腔一字一句道: “皇上!长公主她......薨了!” “不可能!静和是朕的嫡女!她不会死!” 萧景珩绕开他,一步步跌跌撞撞地走到静和床前, 他看见静和躺在床上,恬淡静然,除了发梢上挂着的水渍还未干透外, 这般瞧着,怎么看都像是寻常睡着了一样。 他一时失控,忽地抓着静和的胳膊,用力摇晃着, “静和!你醒一醒!父皇来看你了!” 然而不管萧景珩愿不愿意相信, 此间事,也已经是不可逆的事实了。 静和死了,毫无征兆, 宛若一朵娇养在温室中的牡丹芍药,就这样仓促地落在了还未盛开的季节。 启元九年四月十三,皇长女萧静和薨于寿康宫,年五。 三日后,是静和的出殡丧仪。 合宫悲痛,诸子惧恸, 而这期间,尤以承欢哭得最是悲绝。 静和与他同日而生,但早他些许时辰,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把静和当做长姐尊敬礼待。 孩子本身就有着蛇皮癣,哭得久了眼睛红涩不说,脸颊上过了泪痕的地方也会皲裂的更加厉害。 昭华见他如此,心疼之余也是小声提醒了宁婉霜一句, “婉姐姐,不如还是先带承欢回去吧?眼瞅着入夏,本就是他那病又要反覆的时候。这般哭下去,再伤了脸面可怎么好?” “我又何尝不知道?”宁婉霜无奈喟叹道:“他也不只是今日哭一哭,自知晓静和死后,这孩子的眼泪就没停过。 有时候夜里睡着觉,都会突然惊醒啜泣不已,我见他如此,心里也不是滋味。今儿个是送长公主出殡的日子,我也就不劝着他了,这孩子重感情,就让他好好送送他的长姐吧。” 闻此言,昭华深深地看了承欢一眼,也是感慨于宁婉霜将这孩子教导的极好。 直到...... 当天夜里,小福子将事发时伺候诸位皇子的嬷嬷们的供词拿给了昭华, 她却从这些供词上看出了端倪来。 “你们瞧她们的供词,所有人都说,当日长公主先挑选了一件青色的鸾鸟戏衣,而承煜则挑选了一件赤色狮子戏衣。可为何......长公主被发现溺毙于御湖中的时候,身上穿的却是赤色狮子戏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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