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了烛阴殿成了奴婢,主子赏口饭吃命便也是主子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讨厌他? 要是当日没有他们搭救,等启军攻打入主城,我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只能喝一点稀饭,三五日才能见到一个窝头,更别说奢求什么能拌着吃的菜了。 饿得久了,干活自然没有力气, 有一天在柴房里捡柴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便饿昏了过去。 许是实在太饿了,我连在梦中都能闻见鸡肉的香味。 那味道催得我更是饥肠辘辘,艰难地掀起眼皮后,发现自已竟是躺在江慕夜房中的暖榻上, 而他正坐在我身旁,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在我面前来回晃悠着...... 我乍惊,正要问他发生了什么, 可才张开嘴,他就‘毫不留情’地将鸡腿往我嘴里塞: 【别说话,先吃东西。】 鸡皮的油渍在我的口腔中爆开,我实在也饿极了,也顾不上讨厌他,从他手中抓过鸡腿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也是后来我才从江慕夜口中知道,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叫人苛待过我,不单单是我的伙食变差了,这宫中所有宫人基本上都已经过上了勒紧裤腰带的日子。 掌事姑姑也没有对我不好,我那三五日可以得来的一个窝头,原本是姑姑自已的,她已经把她最好的东西,尽都给了我。 而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因为烛阴和启朝签署了不平等条约, 烛阴答应每年给启朝赋税数十万两白银、数万石粮食,并让烛阴皇子入启朝为质子,启朝这才肯偃旗息鼓,暂时退兵。 我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又听江慕夜对我说: 【那天夜里把咱们锁在烛龙殿的人,是我的兄长。原本该是我去启朝为质的,可兄长却替了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不伤感,我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把鸡腿分他一半,然后像阿娘从前劝慰我的时候那样温声细语地说: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这一年的除夕,大皇子被送回来了。 启朝说他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在除夕夜宴合家尽欢之际,将他的尸首送回来,和家人团聚了。
第493章 番外 尚阳【五】 因着皇长子的骤然离世,那一年的除夕,烛阴一夜褪了红妆,添了层层素净的白。 冬日天凉,虽适合尸骸存放,但大皇子的遗体从京都运送回来,一路颠簸,启棺时早已窥不见人样了。 于是帝君决定次日便行国丧礼,虽是仓促,但人下葬故土,也总算游魂有了归处。 丧仪上,满朝文武皆痛,尤以江慕夜情绪最为激动。 他极重手足情谊,送兄下葬后攥拳含泪,说他定要为兄长讨回公道, 他当着百官的面愤慨的厉害,甚至还鼓动大家站起来反了启朝, 百官闻声沉默,他则像极了一名孤身奋战的斗土,形单影只地做着徒劳无功的事。 最终,是帝君以一记狠硬的掌掴截断了他的叫嚣。 【你要如何替你兄长报仇?是靠你这满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反骨,还是不足七尺握不稳重剑的身段?】 后来群臣低首,我因着贴身伺候江慕夜,就站在离他不足十尺的地方, 我听见他低声隐忍啜泣,也听见帝君在与他擦身的时候,用分外无力的口吻对他说: 【孤不单是你与暮秋的父皇,更是烛阴臣民的仰仗。你兄长已经死了,无人能改变这个事实。你作为孤唯一的儿,便要学会忍,也要学会认。】 忍得是屈辱,认得是命。 我那时才明白, 乱世之下,哪怕是我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实则也不过是穿着华美的袍子,掩盖自已以蝼蚁之态卑微求存的事实罢了。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江慕夜哭了。 他学着他兄长的刻苦勤奋,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或是习武或是研习治国之道,将一整日的时间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放弃了心里的仇恨,也释怀了兄长的死,不再沉溺于悲痛中。 可我知道, 其实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一直活在烛龙殿那道被兄长死死锁住的门后面, 那样的无力、恐惧、窥不见光。 或许是因为同样有着丧失至亲又无可奈何的境遇,我那时十分能理解他的感受,我俩私下的接触,也是从那之后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渐渐地,彼此不再像是主仆,而像是......朋友? 就如同我从前和小虎子那样, 至少当时,我仅是这样认为的。 又过了几年,宫里面为了节省开支,已经落到了不得不裁减宫人流放出宫去的境地了。 掌事姑姑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遣出宫去的,她走后,我就成为了烛阴殿的掌事。 我那时才不过十一岁,哪里能担得起这样的重任? 我问江慕夜:【掌事姑姑将烛阴殿打理的井井有条,何以要让她离宫去?】 那时烛阴皇城之外已然乱成了一锅粥,百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儿也是屡见不鲜,这个时候被送出宫去的女子,不得什么谋生的手段,瞪着活活饿死被人吃了也是有的。 而江慕夜只是冷冰冰地回我: 【不为什么,我听不惯她对我的说教。你与我年龄相仿,没那么啰嗦,对着你起码不会叫我烦心。】 我见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了几分伤感, 如此,我也不再追问下去。 掌事姑姑的差事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从那之后,我除了日常伺候江慕夜外,得闲就得跟着别的宫女一起做些女红绣品,交给大掌事送往启朝去变卖、换钱。 不单是我,烛阴的女眷几乎都是这样做的, 大家牺牲了所有空闲的时间,用自已力所能及的方式,去替自已的国家偿还欠下启朝的那一笔笔莫须有的债。 日子过得虽苦,但我却甚少听见有人抱怨什么, 因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若是税贡没有缴足,启朝随时都会再攻打过来, 此刻万众一心的隐忍,不过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守护好自已的家罢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周而复始的忙碌,早就叫人麻木了。 我十三岁那年,江慕夜正满十六。 烛阴和别的国家不同,这里的女子虽也是十五及笄,但男子却在十六便要行冠礼。 年初的时候,帝君就已经开始替江慕夜安排亲事了。 官家贵胄的女子被安排在江慕夜生辰后的第二日入宫,他自是要去亲自挑选的。 我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这种大事上自然更得上心。 于是头一天夜里,我拿了新衣裳来给他换,又仔细帮他整理发冠,还乐呵的跟他说: 【夜殿下打扮起来可真好看~】 可他却是恼了: 【定下亲事我便要离宫开府,再不需要你在身边伺候了。怎么?你这是盼着要离了我,觉得痛快?】 我俩算是一块长大,眼下分别,我心里自然也有失落, 起初我还不知道那种空落落酸溜溜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只听他那样呛我,心下不忿,丢了规矩脱口回他一句: 【自然了。殿下走了,日后就再没人磋磨我了。】 他听了这话,眸光发颤地盯着我看了好久, 直到眼底莫名氤氲起了一抹水雾,才见他偏过头去,将明日要穿的衣裳愤愤丢在地上,夺门去了。 【10.7恢复正常更新,这两天家里事太多了顾不上写。卑微小r,在线磕头】
第494章 番外 尚阳【六】 我当时觉得他这脾气发作得莫名其妙,许是又觉得我碍眼了? 毕竟他总是调侃,说我日日在他面前晃悠,叫他瞧着眼晕。 于是我也没去寻他,只在房中静静地整理着被他弄脏、弄皱的衣裳。 我看着那身天水碧色的常服,不知怎地,方才那股酸楚的感觉翻涌上心头更甚,不觉连带着鼻尖也跟着发酸了。 明日, 若江慕夜与哪家姑娘投了眼缘,择吉日便要离宫开府,或许这辈子我都不能再见到他。 爹爹与阿娘离世后,我每日相对最多的人就是他, 虽然他为主我为仆,但我私心里,却早就已经将他当做了最重要的人。 这天晚上,我在房中候了江慕夜一整夜,他彻夜未归。 翌日,官家女儿入了宫,也是迟迟不见他露面。 后来还是帝君下了早朝亲自来烛阴殿质问,事情闹大了,他这才姗姗来迟。 那日他与官家女儿相见我并没有跟去,后来我听说,他和蚩部的圣女十分投缘,帝君当即便敲定了他们的亲事。 自那之后,圣女顺势在宫中住下,大婚日前也可和江慕夜多多培养感情。 那段时间,江慕夜也不常回烛阴殿了。 除了政务上的忙碌,从前与我相对的闲暇时间,而今也都被他尽数挪去陪伴蚩部圣女。 我偶然在天水碧园见过他们一次, 远远瞧着他们比肩的背影,有说有笑相游漫天花雨间,俨然一对璧人。 我立在原地不敢上前叨扰,目光紧紧跟随着江慕夜, 直到他的身影随着夕阳西下一并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的心也像是缺落了一块,被他的余影带走了。 我那时才惊觉,原来在他身边安稳的日子过久了,我竟从来都没有预想过,云泥之别的我们早晚会有分离的一日。 而这一日逐渐接近,我才明白,离了他,我大抵又要变成了无落处的浮萍。 江慕夜成婚的前夕,破天荒回了趟烛阴殿。 我见他面带喜色,许是沉溺于即将新婚的欢喜中,便掩饰好我的小心思,笑着与他打趣: 【明日成家,今儿这是回来看故地最后一眼吗?】 我这话僭越,引得一众宫人瞩目。 可一直以来,于私下我都是这么跟他说话的。 左右今日也是最后一面了,哪里还顾得上讲究那么多规矩呢? 我冒失一点,或许他便不会那样轻易就忘了我。 而他呢? 我的揶揄他并不接,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攥住了我的手腕,强势拉着我出了殿,也不知要往哪儿去。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拿捏得很好,不叫我痛,也不叫我能轻易挣脱。 我只得随着他去。 我俩一路走了好远,直到入了一间早已被废弃的屋舍,他才松开我。 那屋舍从前着过火,虽没有伤着人,但瞧着不吉利也便搁置不用了。 我瞧着那里头一件摆设都没有,只在正中的地方盖着一块黑黢黢的油布,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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