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丝凌乱的少女躺在床上,休整一夜,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但她余光瞥着洞口,发现李毅磨磨蹭蹭的压根没有走。 待到日午,李毅进了山洞。 他不过就在洞外走几圈罢了,耗到这个时候,进洞还抱怨了一句雪深难行路。 李毅到石床边上,见铺在上面的兽皮被弄湿了,嗅到她身上还有一股尿骚味,笑道:“大家门户的少奶奶竟也这样不讲究??” 何平安呜呜两声,等他把嘴里的破布扯了,破口大骂。 李毅先时还是笑着的,后来黑了脸,一脚将她踹下石床,指着她道:“你这贱人,嘴里说的什么鬼话,再敢污蔑我大哥,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你一个水匪,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一点眼力都没有,果然跟你大哥一样蠢笨如猪。” 李毅见她躺在地上还不罢休,一巴掌扇过去,说道:“我看你真是非得挨一顿打才乖。” 何平安脸上一热,嗤笑道:“你也是非要再吃一次亏把命搭上才乖。” “我浑身上下都没一样值钱的东西,要真是他心尖上的人,怎会过得连丫鬟白泷也不如,你听那丫头鬼扯。我其实只是个替嫁过来的可怜人,因不合他心意,被处处刁难,他怎会拿出三万两来赎我呢,他巴不得你现在就杀了我。” 男人蹲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此刻的神情。 比起白泷,她倒显得格外平静。 “你说真的?” “空口无凭,你要不信,我有法子证明给你瞧。” 李毅笑了一声,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这雕虫小技,不过就是诓我放你罢了。” 何平安道:“诓你做什么,我巴不得你能从他身上多榨些油水下来,事成之后放我一条生路,能离他远远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跟在那样的大财主身后,多少人求之不得,你逃什么?” 何平安弯腰坐起来,努力把袖子往上蹭。 李毅看着她胳膊上的肉,青青紫紫,有的被绳子勒破了皮,磨烂了血肉,结的血痂颜色各不相同,一道两道的,显然是旧的未好新的又来,他愣了一下,随后哈哈笑出声。 “顾公子装得好像个正人君子,背后就这么不把你当人,瞧瞧,就是窑子里的客也少有这样的。” 李毅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原本见她这样生嫩的面皮,想着能卖个好价,谁知道都被男人玩破了身子,这要是卖,只能往次一等的窑子里去。 他想着顾兰因的为人,半晌,帮她解开了绳子。 何平安手脚得了自由,对他千恩万谢的,李毅很是受用,如今大雪茫茫,他还要在这山中逗留一会儿,闲来无事,向她问起更多有关顾兰因的话。 何平安添油加醋,将顾兰因说得极为不堪,李毅犹嫌不够,见他问起男女之间的房.事,何平安便知道这是个心术不正要拿她开心的,正好她也不信他,心里没有任何负担,就把顾兰因身边略有些姿色的小厮都和他编排了一遍,李毅仿佛是头一回认识到这样的男人,啧啧说不出话来。 临到傍晚,李毅将昨日猎得的兔子从雪里翻出来,两个人夜里吃了一只兔子。 翌日,风雪停了,李毅带着何平安下山。 一路上何平安都走在他前头,这一带没有村子,唯一一条路因大雪被封住,怪不得他挑在这儿歇脚。 何平安不知地形路况,只能一面看一面悄悄记在心里。 两人爬过一座山,到前头再过不久便有一间野店,店家说起来跟李毅也是同道中人,只是早他几年金盆洗手,躲过了这一年的缉捕,如今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两人从山中来,远远地就瞧见了野店的幌子,朔风烈烈,梅香幽幽,不到跟前,就先听到店里传出的琵琶声。 李毅在篱笆外吹了个口哨,店里一个跛脚男人闻声而出。 李毅见无异常,心放下一半,上前和他打了一声招呼,谎称何平安是来投奔他的表妹。 那跛脚的男人将她上下一扫,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即便有一个年轻妇人探头出来接何平安。 李毅与他们是老相识,这会儿进来吃些热饭,同时也向他们打听一些城里的事。 楼上琵琶声幽怨婉转,李毅皱了皱眉头,问道:“弹琵琶的是谁?” 店家嘿嘿一笑,在他耳边道:“一个女人罢了。” 两人说话期间,带着何平安梳洗的妇人朝她悄悄使了个眼色。 何平安尚未反应过来,忽听见琴弦崩断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 方才还跟店家有说有笑的汉子这会儿人头落地,桌上都是血,滴滴答答。
第59章 五十九章 “夫人别怕, 我们这儿也不是黑店。” 身旁的妇人捏着何平安的肩膀,道:“且坐下喝杯热茶,容我慢慢道来。” 野店里这会儿无外客, 眼神呆滞的少女坐到避风的角落里,那妇人给她上了一壶好茶。 二楼的楼梯吱吖吱吖地响, 她睁大眼眸, 见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抱着琵琶走下来。 “妾身这首曲子, 献丑了。” 她朝何平安福了福身,一双细眉弯如新月。 “妾身随夫姓,大家都叫我笙娘子,与您府上的朱娘子是旧友,当初错认了夫人,今日得见真容,果然与顾公子说的不假。” “他、他说什么?” “秋水为神玉为骨, 芙蓉如面柳如眉。” 何平安捧着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听着笙娘子的话, 喃喃道:“他说的是赵婉娘。” 但她不是赵婉娘。 何平安垂眼瞧着茶汤中的影子, 想起之前顾兰因骂她的话。 腊月狂风, 吹折玉梅花,窗外碎雪纷纷飘如柳絮, 日光惨白。 “为何你们会在这儿?” 笙娘子笑道:“自打夫人前日失踪后, 顾公子就在江湖上重金悬赏李毅的人头。李毅这个人坏事做绝了, 咱们正好都在浔阳城,熟知他的底细, 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咱们自然不能放过。” 何平安问:“他的人头,值多少钱?” 笙娘子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两?” 她身后的妇人笑道:“三万两。” 何平安听罢呆若木鸡。 “咱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万两。” 店家将李毅的脑袋装到一只大匣子里, 一面将桌上的血水冲掉,一面高兴道:“笙娘子今日神机妙算,就猜到他要来我这儿,果不其然,要我说,这三万两咱们夫妇拿一半,那剩下一半都给你了。” “哪里的话,多年的老朋友,今日要不是你手起刀落,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制服的了他,就按事先说好的分罢。别说一万五千两,就是五千两,我一辈子也花不完哩。”笙娘子掩嘴笑得打滚花枝乱颤。 她在浔阳消息最灵通,那时候看到顾兰因的悬赏,心里就动了念头。他可是实打实的土财主,上次她尝到甜头,这一次三万两,怎能不心动。李毅去哪里她不知道,不过常跟李毅厮混在一起的男人她可是门儿清,一个个打听回来,就真有了眉目。 多亏李毅还在山中藏了一日,笙娘子抢先来了这儿,野店里的夫妇二人与他都是旧日的好友,若非钱帛动人心,还真就放过了李毅。 男人把野店里收拾好,叫人看不出异样,随后就带着人头跟笙娘子一起去城里邀赏。 此刻近黄昏,天色已晚,大路不好走,野店里的妇人见何平安身子不算太好,就留下照顾她。 楼上女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客房,又烧来热水给她沐浴。 “这是我年底新做的衣裳,夫人若不嫌弃,姑且先将就一日。” 她把叠好的衣裳放在一旁的架子上,何平安谢过她。 她脱了脏衣裳,整个人泡在热水里,冻了许久,这会儿舒服多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要是有顾兰因的那样的命该多好。 李毅这个混蛋说没了就没了。 她还以为要与他好一番周旋才能脱身,不想竟然这样的简单。 沐浴之后何平安换上新衣裳,她将头发重新梳拢,望着铜镜里半边红肿的脸,伸手摸了一下,随即疼得周皱起眉头。 何平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么多人打她的脸,要是娘还活着就好了。 她眯了一会儿,楼下的女人端来热乎乎的饭食,何平安这两日就吃的东西少,如今闻到香气饿的厉害,差点就拿手抓饭了。 吃过晚饭,女人将店门关上,不再迎客,何平安贴着门扉,仔细听她动静,发现人就睡在自己隔壁。 她这一次被人拐跑,顾兰因再找回她,估计也不会听她解释,要么打断她的腿,要么就关起来锁在房里。 何平安低头思忖半天,终于推门出去,借着梳妆打扮的由头,将她的金银首饰都骗了过来,插戴在自己头上。 她身无分文,跑出去也走不了多远,这会儿有金银傍身,要是运气好,说不定…… 何平安饮了口茶提神,将这屋子处处都检查过,最后推开窗,见这野店位置靠山,屋后一大片的板栗树,要是从窗户爬出去,从这后头林子里跑,也不是不可能。 是夜,寒风凛凛,野店门窗俱已关闭,将要歇息的女人吹灭灯烛,听着呼啸的风声,睡意上头。 屋檐下偶尔滑落积雪,她当这是平常事,二更时候又有一声闷响传来,女人翻了个身,不曾见屋后的雪地上倒了一个人。 她揣着金银首饰,蹑手蹑脚上山,等走出一里地,撒腿狂奔。 多亏这是雪天,借着地上的雪光,何平安没有撞到树,她喘着粗气,夜里只知道往前跑,至于将去何地,她心里也没个想法。 …… 野店里。 将至三更的时候,楼下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熟睡中的女人被吵醒,披着衣裳起来,听见是自己男人在外头叫门,还有人跟着回来,忙把衣裳穿好开了门。 是夜彤云翻滚,雪下不止,一个面貌阴柔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在前,身后则站着一个清俊的年轻人。 下这样大的雪,他周身都是寒意,一双俊眼瞧着她,阴沉沉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就是顾公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店主催促道,“快把灯点起来。” 妇人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点亮了各处灯烛光,就听人问起何平安的住处。 她指着楼上一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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