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章 一别近三年, 顾兰因成了婚,记忆里的人早早淹死在了水中。 他看着何平安,若算起来, 她也快十八岁了。 那夜掀了盖头,他险些错人了两人。 纵然面容相似, 天生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如今何平安长开了, 再看一眼, 与十五岁的赵婉娘相比要多出一二分的病气。 顾兰因慢慢退后几步,火堆快被风吹灭了,他拨出栗子,同时又添了些枯草进去,橘红的火苗舔舐尽易燃的干草,渐渐膨胀,照出周围的枯败。 他将剥好的栗子搁在自己的帕子上, 喊了何平安一声。 何平安捂着肚子不作声, 片刻后顾兰因上前把她翻了个面,她病怏怏的像个病死鬼, 唇瓣干燥, 双目无神, 看样子像是病糊涂了。 顾兰因将人抱坐到火堆跟前取暖。 这一日一夜的折腾,他也疲惫极了, 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等风吹到面上, 他才猛然惊醒。 洞穴入口处他明明塞了草木枯枝做遮挡。 顾兰因抬眼看着洞外几个蹦蹦跳跳的影子,似乎多了一只, 而先前被系了汗巾子的猴这会儿不在。 他低头贴着何平安的前额,见她仍是发烧, 热度不减,心下终于生出一丝躁动来。 “还没发现么?” 怀里病糊涂的少女一直在喃喃自语,顾兰因低下头,听说她要喝水,便提棍子出去,将那几只挑衅的泼猴又打了一遍,最后找了一抔干净的积雪进来。 雪碰到她的唇,她打了个颤,扭过头再不碰了。 顾兰因掌心湿润,半晌,自己含着雪哺喂给她。 烧糊涂的何平安跟往常比要格外的乖巧,他捏着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就撬开了她的牙.关,她仰着头,一点一点吞.咽.着化开的雪水,温.软的舌.头.舔到他的唇,雪水哺尽,意犹.未尽。 …… 山洞外雪又起了,飘飘零零,与此同时,野店后的山上,几个护卫在栗子树下瞧见两只猴子,其中一只腰上还系了一块汗巾子。 成碧一看就认出那是顾兰因的。 只见那野猴捡了好多栗子,手上拿不住就放在汗巾子里兜着。 那雪白的汗巾子被猴子咬过,破破烂烂的,因打得是死结,系的又格外巧妙,猴子摘不下来,就只能缠在身上走来走去。 如今恰好就叫他们看见,成碧带着店里人在暗处盯着那野猴。 野猴满载而归,蹦蹦跳跳奔到悬崖边上,身后一行人赶过去,顺着猴子跳落的方向看,竟看到了半山腰的一处洞穴。 一群野猴在洞穴前唧唧哇哇仿佛在示威,石子、野果、栗子,手上有的纷纷往洞里砸,未几,洞里有人又砸回去了。 成碧大喜,朝着洞穴就喊道:“少爷?” 顾兰因听到声音,大声回应。 如此众人心里像都有了着落,几个护卫去店里找绳子,留在山头的则帮着驱赶那群野猴,店家怕顾兰因饿了一天没有力气,还特意带了几个蒸饼用油布裹好,先用绳子吊到洞口。 后来众人费好一番力气将两人拉上来,此处不在赘述,只说半个月后。 从山里出来,顾兰因请了个大夫,得亏及时,未伤及她的根本,带到别院修养了半个月,何平安身子渐好。 这期间顾六叔的小妾钱氏来看她,带了些补品,另外给她重新裁了两套衣裳。 何平安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夜,哪里听得进钱氏说的那些话,后来从端药的小丫鬟口中才知道,原来是白泷近来也病了。 “她得了什么病?” 小丫鬟想了想,道:“七日前白泷姐姐从少爷的书房出来,吹了冷风,风寒复发,如今一直在吃药。” “我说钱氏怎么进来了,敢情是她这条看门狗病倒了。”何平安端过药一饮而尽。 这一日晚上,顾兰因从外回来,跟她说明日有客造访松风馆。 睡在里侧的人背着他,仿佛不曾听见。 这要是搁在往常,顾兰因定然要她吭声作答,不过她病怏怏的,因有医嘱在,如今这床上都是药味儿,苦的紧,顾兰因终究是忍住了,轻轻吹熄灯火,把她放过。 第二日一早,顾兰因早早出了门,何平安如往常一般,直到有丫鬟带来一个穿着水绿衣裳的少女,她方才起身梳妆打扮。 柳惠娘头一次进这样的别院,处处透着新奇,原本以为正堂就够气派了,转到卧房,才知道还有这么精致的所在。 两人行过礼,何平安奉茶谢她。 “都是顺手而为之,妹妹不必言谢。” 柳惠娘这还是自将军庙分别后头一回正正经经和她见面,虽有些吃惊,不过见何平安如今一切都好,她也放心不少。 何平安将自己从前装傻的缘由一一道出。 “我早就猜到了,陈太太虽是个好人,不过那位陈公子看着是个心术不正的。原先我就瞧出了一点苗头,心里也不想嫁过去。”柳惠娘道。 “他……怎么了?” 柳惠娘犹豫片刻,欲言又止。 她看着何平安的茶,小声道:“我听说他身旁有个貌美的丫鬟,两人很是亲近,只怕早有了首尾,不似平日看得那般光风霁月。” “金霜傻乎乎的,不过有她娘在,她日后嫁给谁都不会嫁给陈俊卿。”何平安道。 柳惠娘叹了口气:“陈公子他一个月前便去世了。” 何平安微微一愣:“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柳惠娘也不知道,但柳夫人说是病的太重了。 “他年纪轻轻,身强体壮,要真是病死的,只怕是……”何平安说到这儿,转而笑道,“反正死的好。你也不用嫁给他了。” 柳惠娘点点头,而后将自己近来定下的婚事说给何平安听。 这门亲事,柳夫人极满意。 “说的就是你们当铺里的那位闵朝奉,虽说年纪有些大,不过也才二十五,我见过他一回,人也长得不赖。” 何平安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忍不住笑道:“闵朝奉有些家底,人么,我瞧着不错,他只有一个老爹,不过闵先生终日都在当铺中,你若嫁过去,不用伺候公婆,可自在了。” 柳惠娘看着她说话,微微笑着,又向她打听了许多有关闵朝奉的趣事。 日午何平安留她吃午膳,过后亲自把她送回去。 彼时离着除夕也就屈指几日的工夫,何平安不知这是她跟柳惠娘的最后一次见面。
第62章 六十二章 顾兰因在浔阳待了近三个年头, 不曾回过一次徽州。 除夕前几日顾六叔收到一封徽州寄来的信,随信的还有一船的节礼。 要是按照之前顾老爷的打算,自己这个侄儿都已经上路了, 不过因为一场变故,顾兰因耽搁至今。 “你爹说, 若是着急忙慌地赶到北京, 到时候水土不服, 下场了估计也是一塌糊涂,你还年轻,错过了也不打紧,再等三年就是。”顾六叔在书房把信递给他,笑道,“你五叔在南京,等翻过年, 他也要往北京去, 你爹让你到时候跟他一起,免得路上再横生枝节, 又遭横祸。” “侄媳妇那儿, 你爹都知道了, 怕她在路上没个贴心的丫头照顾,此番送节礼来, 特意把她在老家的几个贴身侍女一道送了过来。” 顾兰因接过信, 说了声是。 顾六叔又勉励了他几句, 想起自己这个侄儿将至弱冠之年,便道:“这一路去南京, 不如顺路归家一趟?你娘也有三年不曾见你,在家行了冠礼, 再去你五叔那里也不迟。” 顾兰因笑了笑,摇头道:“冠礼繁复,除了北人中的仕宦之家尚有心力复古,寻常百姓早已废置不行,算了罢。” “咱们可不算小门小户,不过你说的也对,其实六叔只是想你回家瞧瞧,你爹面上严厉,拉不下脸,我替他开口。再说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小子是家中独子,这一去没有十年也有八年,多少回去看看,别和他置气了。” 顾兰因立在那里,六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不说话,心里以为他是默认了,高高兴兴去为他打点年后的行程,哪知道这小子一声不吭绕路从池阳走了。 此处且按先不表,只说除夕这日。 依照旧俗,浔阳士庶之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顾六叔在浔阳待了多年,早已入乡随俗,除尘之后,家里仆从便要更换门神,钉桃符贴春牌。【1】 钱氏今日起了个大早,穿着大红交领云绸袄子,水绿长褙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只手上共有五只金镯子,哪儿她都要盯着,忙得转来转去,脚不沾地。 八尺早上去大厨房端朝食,回来偷偷告诉何平安,说钱氏就像个大孔雀似的。 何平安眼里沁出笑来,她对着铜镜,把匣子里的金狄髻拿出来戴上。 六尺等人过来时将她旧日在顾家的一应首饰衣裳都带了来,收拾了有三个大箱子,如今梳妆台上摆得金灿灿的,八尺要是不开口,何平安估计也要跟钱氏一样。 上了妆后,铜镜里的少女气色甚好,乌漆漆的眼,粉浓浓的脸,檀口点脂,像熟透的樱桃果子,比起十五岁那年,多了一丝的明晃晃的娇艳。 何平安到明间吃早膳,这里里外外有钱氏操持,她如今就是个大闲人,饭吃到一半,门口冒出个熟悉的影子,何平安当是谁,抬头才发现是朱娘子。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原来两个人过去都是街坊邻里,后来顾兰因为设局套住何平安,就娶朱娘子做妾,可他也不碰朱娘子,事成之后就把人丢在了脑后,这一年里朱娘子过得连府上丫鬟都不如。 白泷不待见她,偏她又占着顾兰因妾室的名分,钱氏在白泷那里吃了亏,火气就撒在她身上,她这一年真是吃够了苦头。 “我今儿是偷偷来的,少奶奶莫要声张。”打扮寒酸的妇人像是老了不少,她坐下后便忍不住唉声叹气,“你从前不在这儿,不知道我过的有多苦,我今日斗胆,是想求您一件事,就看在咱们过去那点情分上,求您跟少爷说一声,将我放了出去罢。” 何平安猜她还未吃早膳,叫六尺再添一双筷子来。 而朱娘子看着桌上膳食,就差哭出来了,今日好歹是除夕,厨房那头仍旧是克扣她的伙食,她长到这么大,却一年不如一年,在这里快把她熬死了。 何平安拿帕子给她擦泪,见她可怜,便道:“这里里外外,我说话不算数。” “您说话不算数?少奶奶快别开玩笑了。” “您是顾三少爷的正妻,若要打发走一个不受宠的妾室,旁人哪管着。只要您肯开口,我这就悄悄地走,谁也不知道,就是问起来,也怪罪不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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