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这一路的变故,书案后的男人微微一叹。 因为何平安,竟失了分寸。 不过她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顾兰因睁开眼,目光落在粉壁上挂着的那一卷挂画,眼里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身,对山明道:“你去马衙,查一查何平安的那个孩子。” “她当年若是有了身子,陆流莺怎会轻易让她生下呢?这当中定然有猫腻。” …… 入夏后,蝉声如浪。 听着不远处小女孩咿咿呀呀的背书声,顾兰因慢慢把窗户合上。 “聒噪。” 他挥手赶走书房里的两个长随,伏案小憩。 四下的杂声渐渐消匿在黑暗里,久违地,他梦见了赵婉娘。 —— 扬州城。 如今已是六月天,南馆里夜里太过喧闹,陆流莺带着何平安搬了出来。 被迫跟女儿分开之后,她整日闷闷不乐。 陆流莺耐着性子哄她,奈何她从不领情。 今夜两人出了门,许久没有逛过扬州城,何平安路过一家卖花灯的铺子,忽然停住脚步。 “小渔儿最喜欢花灯了。” 以往在药师崖的时候,每年元宵,李小猫都会从山上劈竹子,亲手给她做许多花灯。 可是何平安没想到,李小猫把她们娘俩卖了。 她想买一盏灯留着,等日后到了京城送给小渔儿当礼物,只是摸遍了浑身上下,发现自己竟一个铜板都没有。 五年过去,到这个时候,似乎一切都回到了当时的原点。 何平安看着陆流莺递来的灯,笑了笑,不断摇着头,渐渐地,看他越来越逼近,她再也无法忍受。 何平安捂着脸,转身抵着墙,像是笼中困兽,心里酸痛极了。 “不喜欢?” 何平安轻轻点头。 身后的男人贴近她,指尖触及她的唇,慢慢撬开了她的牙关。 他听着她微弱且压抑的哭声,嗓音微冷:“你是不喜欢灯,还是不喜欢送灯的人?”
第100章 一百章 陆流莺把她拖到巷子里, 鬓发微乱的女人缓缓抬眼。 她狠狠擦着眼泪,方才的软弱似乎都消失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抵着她的年轻人这时候笑出了声, 竟轻易就放过了她。 “小平安真是会演,刚才哭得那么可怜,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陆流莺是什么流氓纨绔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不过……” “你如今的处境, 可由不得你来选。” 晚风拂柳,近水的巷子里漫着一股水腥气,他抬手撩开她耳边的碎发,目光落在女人明艳动人的眉眼上,忍不住落下一吻。 “我对你还不够好么?”陆流莺问她。 何平安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裳,再抬头,朝他嫣然一笑:“你要是真对我好, 就把小渔儿找回来。” “她有自己的亲爹, 我何苦去做这个便宜爹。” 陆流莺穿着素白宝莲纹直身,抬手轻轻将她眼眶边的水渍擦干净, 动作很是轻柔。 他最讨厌何平安哭了。 而何平安被风一吹, 心底那点伤感暂时被压了下去。 她跟着陆流莺回去, 一路上强打着精神,为自己想着日后的出路。她若是孑然一身, 大不了就跟陆流莺拼掉这一条命罢了, 不过有女儿后, 何平安不想她跟自己一样,没有娘, 被人欺负。 这些男人不愿意给她银钱,无外乎是怕她有了银子跑得无影无踪。 何平安一路摸爬滚打至今, 也不是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银子还可以再赚,当下还是要先稳住陆流莺。 回去的路上,何平安拍了拍脸,拉着他去了酒馆。 “不是戒酒了么?”陆流莺坐在破败的小酒馆里,看着四周。 昏黄的灯笼洒下一片朦胧的光,几个闲汉一边喝酒一边乱瞟,穿着水蓝薄衫的女人晃了晃酒水,仿佛是没有丝毫的察觉。 “从前在浔阳,我就是喝醉了才撞见你。”何平安将杯盏满上,微微笑道,“因为你,我才决定戒酒,不过日后你我成亲了,还是要破戒,我想择日不过撞日,不如今日喝个够。” 陆流莺心头那点不悦,因她这句话散了个干净。 他捏着杯盏,和她碰杯,一杯又一杯…… 这酒水滋味一般,她舔着唇,意犹未尽,眼神仍有七八分的清明,反观陆流莺,他长年累月下榻在风月之所,竟是个酒量极差的人 何平安支着手,见他皙白的面上浮着醉醺醺的酒意,说话也不应了,便伸手摸他的袖子,找钱袋去结账。 陆流莺闭着眼,察觉到她的动作,任由她去。只等她付过钱,往她身上一赖。 夜幕下,男人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几乎快把她压趴下了。 何平安走得慢,直至快二更了,才到住处。 如今搬离了南馆,鸣玉也跟着出来,他远远就听到何平安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开了门。 被压弯腰的女人正闷头往前走,陆流莺静静看着她,余光瞥见鸣玉,又重新闭上了眼,将浑身重量都卸了下来,何平安一时走不动路,差点被压趴下。 她喘了口气,吃力地抬起头。 鸣玉忙过来扶人,尚未走近,他就嗅到一股酒味。 何平安话都说不出来,等鸣玉扶起了陆流莺,她才缓缓直起身,反手锤了锤腰,嘴里抱怨道:“再也不跟你出去了。” “不、许。” 醉醺醺的年轻人伸手抓住了她,又抱住了她的脖子。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朵上,何平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缩了缩脖子,朝鸣玉求救。 吃过她一次亏,鸣玉轻轻摇了摇头。 “我去煮醒酒汤。” 他匆匆离去,枇杷树下,何平安被陆流莺紧紧抱着,他身上的肌肤滚烫似火,如今蹭着自己的脖颈,身上的酒味混杂着甜腻的茉莉香,闻着让人心慌意乱。 何平安盯着鸣玉离去的背影,心跳飞快。 她抓着自己的领口,未几,一手用力推开陆流莺。 醉眼朦胧的年轻人悄然一笑。 “都已经生过了孩子,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不许我碰呢?”他微微眯着眼,似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想着顾兰因?” 何平安摇了摇头,警惕地看着他。 陆流莺抬手,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无奈笑道:“以后不许劝我喝酒了。” 树下的女人嗯了一声,他听着声音,心头像是被风拂过。 “那些酒馆以后不要去了,里面的汉子又脏又臭,看着你时,分明是心术不正。以后要喝酒,让鸣玉买回来,就在家里喝。” 何平安乖乖点头,陆流莺又一把拥住她。 半夜沐浴之后,他酒意上头,挨了枕头便昏昏睡去,一旁的女人侧身撩开帐子,天不知何时落雨了。 屋檐下的羊角灯照出残碎的影子,风里隐约传来了南馆的琵琶声。 何平安望着朦胧的灯光出了神。 陆流莺迟早都要碰她,这要是在五年前,她一点都不会抵触,可在药师崖的那五年,阿丑替她抹平了身上的许多疤痕,差点都让她忘记了床上那些被人折磨的记忆,她像是从未经历过那一段令人屈辱的婚事,仍旧是乡野里为生计整日忙忙碌碌的何平安。 男人找女人,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何平安想着自己的女儿,终于是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天色阴沉,扬州城里细雨绵绵不断。 何平安早间起来梳洗打扮,昨夜里放在妆台上的钱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匣子的珠钗。她笑了一笑,日午打着伞,跟鸣玉出去买鲜鱼,路过昨夜里喝酒的那家酒馆,老板似乎还认得她,朝她多看了好几眼。 趁着鸣玉在附近的鱼市挑鲜鱼,她又折返回来,面相憨厚的男人将昨夜多给的银钱悄悄塞给她一半。 何平安才接过来,身后便有人寻她。 鸣玉身侧的小厮脸上挂着笑,嘴里道:“姑娘真是让人好找,这是在买什么呢?” “嘴馋了,正要赊两壶酒,你就来了。” 那小厮掏钱给她买酒,因怕她使诈,便在屋里又跟老板闲聊了几句,打听她方才的行踪,见她没有往别处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檐下,何平安喝着酒,不多时鸣玉便过来了。 他轻轻扫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瞧着屋檐下的女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只是买酒喝?”
第101章 一百零一章 屋檐下的女人躲到他的伞下, 笑道:“你在明知故问。” 鸣玉这会儿却又摇头装不知道。 他在何平安身上吃过一次亏,当初她跑了,自己受了不知多少罚, 要不是看在自己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陆流莺早早赶他走了。 如今何平安回来, 陆流莺不知道她的心思, 鸣玉可清楚的很。 他撑伞偏向她, 小雨淅淅沥沥,何平安看着他竹篮里的河鱼,又想起自己的女儿。 将近有两个月不曾见到小渔儿,也不知道她在京城过的怎么样。 何平安这些日子快把扬州城的庙都拜了一遍,只求顾兰因对孩子存一点善意。 路上鸣玉罕见地问起她的女儿,何平安夸了一路。 快到巷子了,鸣玉放缓了脚步, 终于问道:“她和你长得一点不像, 你就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世么?” “孩子长得不像父母,也没什么奇怪的。”何平安伸手探到伞外, 见雨变小了, 离他远了些。 “你能想得通, 只怕别人想不通。” 何平安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她一个人走在前面, 再也不说话了。 小渔儿生得丑, 没几个人喜欢她。 顾兰因更不会护着她。 自己不在她身边这不知她受没受欺负。 当初她生产的时候, 是鸣玉陪在身边,孩子呱呱落地, 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稳婆抱了出去。后来鸣玉告诉她是个女儿, 她高兴的不得了。 她养了五年,这里头的感情外人怎么会知道呢…… 六月天,淅沥沥的雨水驱散了一部分暑气,院里的枇杷树下,落了好多黄澄澄的枇杷果儿。 院子的主人午间从外回来,衣袂泛着潮意,他进了净室,解衣沐浴,小丫鬟们备好水都退了出去。 他低头擦洗着脸上的胭脂,不妨身后传来脚步声。 “出去!” 走到净室的女人低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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