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样的话,正好叫他听见了,今夜若跟着顾大人回去,只怕凶多吉少。可你女儿跟他是亲生父女,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料他是不会动手的,等日后有机会了,我再接过来就是,你何必这样钻牛角尖?” 何平安一个劲摇头,余光瞥着窗外,希冀李小猫赶紧回来。 殊不知就是他卖了自己。 小小的院子里,鸣玉仍旧看着顾兰因,顾兰因掌心的布条已全部染了血,湿红一片。 他望着周围的花花草草,眼神阴沉。 李小猫将何平安的消息提早告知了陆流莺,顾兰因来迟一步,路上遭了埋伏不说,又不曾带多人手,一路纠缠至此,身边成碧不在,一时拿鸣玉没有任何办法。 不过陆流莺熟知他的秉性,今夜若是让他空手而归,只怕日后武英侯府不会再有片刻的安宁。 他只要何平安,至于那个小女孩,让给他就是。 是以才有方才那一幕。 老旧的小院子里,顾兰因迟迟不见二人出来,耐心耗尽了。 “话还没说完?” 他在来时的路上听鸣玉说过,何平安当年逃跑的时候怀了身孕,后来生了一个女儿。 他至今不曾有子嗣,实在想不出,自己若是有一个女儿,那该是什么样的。 若是像她,那自然最好。 顾兰因死死盯着那扇门,良久,只见陆流莺抱着一个昏过去的小女孩出来,没有何平安的影子。 顾兰因看着那五岁的小女孩,见模样甚是普通,既不像何平安,也不像自己,不由冷笑道: “这是你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小孩?”
第97章 九十七章 陆流莺将那小女孩抛过去, 笑着道:“这要是我捡来的,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就不用打晕她们母女再将人分开来了。况且, 都说女儿肖父,你要是嫌她长得不好, 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原因。” 顾兰因单手接住小渔儿, 低头再看一眼, 只觉得这像个丑猴子。 “她叫什么?” “你是她爹,等她醒了自己问就是。” 陆流莺抛了这个小拖油瓶,浑身轻松,他让鸣玉把顾兰因送走且不题,只说这马衙乡的另一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大夫!怎么样了?” “你家三郎这一回怕是难救回来。” …… 村头那个小院里,灯亮了一夜, 清早的时候, 大夫背着药箱出去,不久, 那屋里全是哭声。 卧病在床的男人终于合上了眼, 他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 床边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紧紧抓着他的手,哭够了, 见他身体还是热的, 不死心, 又喊他的名字。 “三郎?三郎?” 她低下头,脸贴着他还带余热的掌心, 泪流满面。 这五年陈三郎为了家里的生计,东奔西走,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干什么赔什么,也不知道触了哪里的霉头,一个月前跟人起了争执,被人一拳打趴下,他夜里爬回来,大抵是吹了风,竟就染了风寒。九娘为了给陈三郎治病,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但一切都是徒劳。 “冬郎、雪娘,你爹这一闭眼,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快看看他……” “爹明天就好啦,我看到周大叔染了风寒,快饿死了,睡了一夜,又好啦。” “爹说,他这是小病。” 九娘泣不成声,身旁两个小孩懵懵懂懂,她一个人滑坐在地上,看着闷不透风的卧房,脸上苍老得厉害。 “娘,别哭。” 穿着灰褐短衣的小男孩靠在一旁,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九娘嗓子干哑,余光看着自己的女儿,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终于察觉不对,开始呜哇呜哇大哭。 九娘捂着脸,她原以为自己当初从顾家跑出来,就已经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还有今天。 若早知道有今天,她说什么也不会再出来。 看着陈三郎死在自己眼前,这种痛苦难以言表。 就像是把她的心挖出来了一样。 昨天他还看着自己,今天就…… “三郎,你一路走好。” 九娘爬起来,将自己仅剩的首饰拿出来给陈三郎办后事。丧事过后,九娘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没有了积蓄,日子便一天苦过一天。 实在没办法,她开始出去做小工做帮工挣些钱贴补家用。这一天乡里有人家摆寿宴,九娘起了个大早去当帮工,日午众人吃过饭,她拿着食盒自己在饭桌上捡了些剩菜。正要回去了,结果老远就看到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往她这里跑。 九娘一愣,见他神色慌张,也顾不得手里的食盒了,挥手喊他:“冬郎怎么了?!” “妹妹、妹妹忽然昏过去啦!我我去找大夫,大夫不在家,我想找人帮我,没人去我家,说……”他咬着嘴,眼睛微微发红,原来村里人和他家不熟,陈三郎又是个倒霉蛋,时常惹祸在身,渐渐地,村里人都忌讳他家,不愿意进门,怕沾了晦气。 九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当下就要结工钱回去,那家人找了钱给她,见她手边上还有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模样很是俊俏,看着讨喜,不由多给了半吊钱,嘴里还道:“你家这孩子粉雕玉琢的,像个小女孩,叫什么?” “叫冬郎,冬郎,还不快谢谢伯伯。” 冬郎乖巧地喊了一声伯伯,见他这一身寿字纹衣裳,猜出他就是今天的寿星,马上又说祝寿的话。 主家看他这样机灵,还不怕生,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末了,似想起什么,笑道:“你这个冬郎,还真像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位夫人,她说她丢了个女儿,你们要是家里拮据,不如去她府上碰碰运气?” 九娘这些日子过得艰苦,骤然听了这话,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于是打听道:“当真?那夫人家住哪里?” 主家想了想,给她大概指了个方向,随后捋须叹息道:“我看她那架势,不像是咱们本地人,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马衙,你若要找,可得抓紧了。” 九娘再三谢过主人,带着儿子就往家赶,她见女儿脸惨白惨白的,近来瘦得厉害,立马就给她冲了一碗糖水。雪娘饿得面黄肌瘦,醒来后闻着她带回来的饭菜香味,狼吞虎咽地吃。 九娘看着自己这一双儿女,目光渐渐凝住,脑海里都是白日那家主人的话。 她视冬郎为亲生子,不过他确实是陈三郎冬至那日捡回来的。 小小的婴儿被绸缎襁褓裹住,冻得可可怜怜,连哭都不会了,她跟三郎找了大夫回来,大夫说他这孩子没有任何病。 若真是出身富贵,为何会被丢掉呢? 莫非是富家女眷的私生子? 九娘捧着冬郎的脸,把他抱近,仔细地看他的眉眼,慢慢地,竟生出一种错觉来。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一张脸。 只是时间过去了太久,九娘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拍了拍脑袋,感觉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冬郎白日也听到了老人的那番话,见状,脸上有些不开心。 而九娘只顾着想他的身世,妄想攀到那位夫人,一时竟没注意他的心情。 第二日,九娘带着就郎出门,顺着那位老人指的方向,一路见人就问,果然有了消息。 冬郎还没到上学塾的时候,出来的少,那些人见他这般模样,一个个都觉得稀奇。 “你儿子,跟那位夫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或许冥冥之中有些缘分也未可知,你家既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那就带着孩子去找找罢。” “没有钱?我借给你。” “我给你指了个路,要真是沾亲带故了,一定要来谢我!” …… 九娘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一路走来,终于拿定主意,要带着儿女上扬州。 冬郎听了她的话,一个人闷闷不乐。 他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开玩笑似的道:“娘,我不想去。” “傻孩子,咱们家这样艰难,你要是能抓住这一桩富贵,以后你跟妹妹都能吃好吃的,不用饿肚子,娘也不用这样辛苦了。其实娘也不想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两个?” 冬郎静静看着九娘收拾,一个人在角落里待着,阴沉沉的,听着窗外的风声,他愈发沉默。 他跟爹娘长得一点不像,村里早有风言风语,说他不是爹娘的孩子。 如今九娘这样高兴,冬郎想起了年底村里人卖猪时的场面。辛辛苦苦养了一年,到头来只是为了卖更高的价钱。 冬郎冷眼看着一旁傻乐的妹妹,心里像是有一瓶醋打翻了。 原来九娘当初因为送走了一个女儿,心里愧疚,适才加倍地爱护自己剩下来的一个女儿。可这落在冬郎眼里,就是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穿着粗布短打的小童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小床上。 九娘没有来哄他,他夜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着白天的事,冬郎一个人蹑手蹑脚下了床,推门去灶房把陈三郎给他做的小斧头拿出来,就放在枕头下面。 果然,约莫到后半夜的时候,家里院子有了异动。 冬郎光着脚下床,躲在床底下。 他看着到自己床边的那双大脚,忆起了一个白天为九娘指路的男人。 他借给了九娘路费,说等着她认亲之后再来还钱,还问起九娘住在哪里。 九娘感激他,竟就告诉了自己的住址。 冬郎在一旁觑他,下意识觉得自己被野狗盯上了。 见他在自己床上翻东西找不到人,转身就要去妹妹那边,冬郎拿着手上的小斧头,瞅准了,朝他后脚脖子的脚筋那儿一斧头挥过去。 “啊——” 九娘从梦中惊醒,黑暗里看着儿女的房间,一口气喘不上来。 男人的痛呼声越来越大,掺杂着女儿的哭喊,九娘强撑着起身,连滚带爬赶过去。 只见那屋里满地的血。 “冬郎!” 被砍断一边脚筋的男人疼得跌坐在地上,他身边就是一个拿着小斧头的小童。 他皙白的脸上在滴血,一双黑沉沉的眼死死盯着人,见九娘进来了,他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幕落在九娘眼中,叫她猛地想起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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