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做草原的霸主。 天下的霸主。 他要将那些蔑视他的人,统统踩在脚下,他要让他们匍匐在他脚下,永远的俯首称臣。 * 回到营帐中,已是正午。 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进帐中,落下斑驳的日影。 黑漆阔木桌之上,显眼地摆着几册中原书籍。 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走近,将那书本堆叠在一起的书册摊开。 《诗咏》、《汉赋》、《曲词》…… 竟全是传播中原文化的。 呼延海莫望向那道里帐的门帘,猜出了原委。 嗤然一笑,她倒是会投其所好。 却不知他对这些中原诗书,不感半点兴趣。 呼延海逻落座,从屉中抽出一本《三十六计》,覆在那些书上,静静看起来。 帐内无声,若有若无的芳香却无端涌入鼻尖。 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眼前蓦地浮现少女明眸灿灿,长睫扑朔的模样。 呼延海莫眉梢轻挑,将手中兵书放下,重新拿起那些诗书随意地翻看,感受那纸页间残留的芳香。 清淡甘甜似牛乳,很是好闻。 这种心安的感觉让他不由支颐阖眸,细细品味。 正是午后,清风漫漫,困意顿生。 眼前是一片耀目的浮光。 风拂床幔、纱影漫天。 乌黑的发,水雾的眸,雪白的肤,旖旎的唇,若隐若现的峰峦—— 巨大的动静声中。 晶莹的泪自少女的眼角垂出,还未落下,就被他俯首舔去。 咸咸的,涩涩的,让人整颗心化了开来。 细密的汗水汇聚成珠,缓缓滚落,滴答、滴答…… * 司露百无聊赖地躺在里帐中,感受着洒落帐中的淡淡日色,慵懒地翻了个身。 偷得浮生半日闲。 难得的松快、安心。 手中的话本翻过一页,困意袭来,她耷拉下眼皮,手中的话本无声砸在锦被里。 黑暗降临,她沉沉坠入梦里。 侯府院墙上,黑发锦袍的少年一跃而下,立在金橙日光下,眉眼似水,身姿如松,含笑看着她。 “子瑞哥哥。” 锦绣花丛中,少女穿着烟罗裙,仙姿渺渺,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百花失色。 她提裙朝少年跑去,仰头笑盈盈与他说话:“你怎得又翻墙来寻我了?上回爹爹把你认作贼人,那顿棍棒还没吃够?” 锦袍少年苦苦一笑,“没法子,我虽贵为东宫太子,但你父兄既不欢迎我,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少女背过身去,状若赌气。 “那你索性不要来寻我就是了,反正长安城里那些王姑娘、李小姐,个个都眼巴巴地嫁给你。” 少年一慌,赶紧来执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道:“司露妹妹,管他弱水三千,孤只取一瓢饮,我这辈子,除了你,再不会有旁人。” 少女这才转过身,只是垂着首不看他,含羞带怯,低低道:“我如何信你?” 俊美少年从身上解下玉佩,折下半枚,塞入她手中,眼神深情且郑重,承诺道: “这个你且收好了。” 少女将那半枚玉佩攥入帐中,暖玉质地醇厚,触手润滑,状似龙形,栩栩如生。 那是未来天子的象征。 司露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这……我如何好收?” 少年伸手将她的五指裹住,信誓旦旦道:“你如何不能收?往后我若登基,这天下,你一半,我一半,你我携手,白首到老。” 他将她拥入怀中,“如今这玉佩,便是信物,便是我对你的承诺。” 天边流云舒卷,额前有花叶轻轻飘落。 少女的心怦怦乱跳,她紧握住手中的半枚玉佩,倚靠进少年怀中,嘴角甜甜翘起。
第11章 生变 司露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睁开眼帘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深,已然入夜了。 帐内点了烛灯,烛火葳蕤闪烁,明晃晃的光影将四周照亮。 屋内的黑漆木桌之上,不知何时摆放了膳食和点心。 应当是她睡着时,呼延海莫派人送进来的。 呼延海莫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看来那几本中原诗书,没有白白浪费。 司露兀自想着,只觉饥肠辘辘,翻身下床、趿鞋,去桌前用膳。 饭菜尤有余温,看来放置的工夫不久,乳白的酥油茶还是热腾腾的,带着淡淡的玫瑰清香。 司露抿了一口。 奶香四溢,感受着唇齿间的沁芳,只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虽说只是秋日,但草原昼夜温差大,一入夜,凉意阵阵,朔风刺骨。 胡人的餐饮较之中原,少了些精心别致,更多的是粗工简制,亦不会讲究色香味,主打填饱肚子即可。 只有那胡饼口味还算上佳,香脆酥软,入口即化,又或是从前在长安,她在胡人酒肆排队买过,有种莫名的熟悉。 又胡乱地啃食了几口的胡饼后,司露坐回灯下,从怀中取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牛皮册,翻看这一路勾勒、绘制的舆图。 她细细盘算起来。 若要逃,便得是夜阑人静,夤夜侍卫们换岗交替的时候,那个时候,四下无人巡逻,各处守卫困乏,是潜逃的最佳时机。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 她发现七王子和六王子营帐后面的守卫是最松散的,好几次,她故作不经意散步至那,都能看见那几个守卫懈怠值守,倚着瞭台小憩,围聚一处闲谈,甚有擅离职守,无人站岗的时候。 但不巧的是,昨夜她隔着帘帐,清楚听到呼延海逻说要在各帐以及营地四围都加派人手,严防死守,杜绝任何王子的人能溜出去,跑去托塔部落找约卓可汗告他的状。 司露愁眉不展,只叹运道不好。 且她眼下躲在呼延海莫帐中,准备的包裹盘缠也不在身边,她约莫着估算了一下,从此地出逃,走到沿岸最近的村落,怎么也得三五日脚程,且她挂念不下春熙和春草,定是要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春熙还好些,有功夫在身上,自是健步如飞,春草的身子骨却并不硬朗,再加上回高烧后,迟迟未能痊愈,很是虚弱,这也是此次司露没能将她带出王城的原因。 司露设想着若是此番先与春熙一同出逃,也未尝不可,反正春草人在王城也牵连不到。 等回到长安,再求子瑞哥哥出手,派使节出使北戎,设法将人弄回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以上种种打算都是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深悟这个道理。 最好的,就是万事俱备、准备妥贴,再走一步看一步,审时度势,顺时而动。 正想着,突听到营地上传来巨大的争执和骚乱。 司露循声走至毡窗前,撩开帘帐一角。 不远处的空地上,黑压压的骑兵将众王子的毡帐围满,火把林立,火光冲天,驱散满地的寒霜。 寒鸦掠林,发出阵阵哗响,雾气漫天。 大王子凄厉的哀嚎响彻遍野,“父汗,您相信我,我是被人冤枉的,并没有谋反之心啊。” 一身玄甲,风尘仆仆。 黧夜奔赴而来的呼延约卓满身戾气。 他目露凶光,上前一把揪住了大王子的衣领。 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扔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还说你没有谋逆之心!” 书信散落在地上。 离得有些远,司露看不清上头的落款是谁,但明显瞧见大王子在看到这些密信的时候,身子浑身一震。 可见他平日里,是喜欢私下与各部落的长老们互通有无,结交关系的。 而这一点,也恰恰变成了他今日引火上身的导火索。 “父汗,儿子真的没有。”他奋力解释着,“儿子与托塔部的大祭司确实有书信往来,但都是些平常问候,从没有密谋过任何事情,更别提谋反。” 确信他平日一直都在笼络部臣。 呼延约卓气得不轻,一口气没缓上来,以手掩口,重重咳嗽了几声。 “逆子!”他咬着牙,瞪圆了眼睛,从怀中取出藏着的另一封信来,扬在手中。 “那你瞧瞧这一封?这封信全然是你的笔迹不错吧?” “你与大祭司密谋了什么?” “要不要父汗亲自读给大家听,啊?” 大王子一脸茫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汗赎罪,儿子实在不知,定是有人构陷的。” 呼延约卓冷冷一笑,将信狠狠甩在他面前。 “哼,你与大祭司里应外合,要刺杀托塔酋长,吞并托塔部落,并在将来,谋夺本汗的王位!” “这便是你的罪证!” 全场震惊,一片哗然。 几位平日与大王子交好的王子纷纷跪下去,为他求情。 “父汗,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不能仅凭一封密信,就定大哥的罪啊!” “是啊,大哥平日里宽和谦让,我们兄弟有目共睹,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汗,您势必要彻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冤了大哥,寒了儿子们的心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为大王子请命,体现的全然是手足情深。 见此情形,呼延海莫也跟着跪了下去,替他说情。 到了最后,连平日与大王子争锋下对的呼延海逻,也跟着跪了下去,展现对兄弟一片殷殷顾念之情。 司露透过营帐看着这一幕幕,只觉嘲讽。 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你们,如今惺惺作态,施以援手的,也是你们。 而此时,翻看完书信的大王子更是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但眼下大祭司已伏诛,这封信上的笔迹却又同他一模一样,他百口莫辩。 “父汗,这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我可向真神阿拉起誓,定是有人污蔑构陷的!” 大王子拼命摇头,否认罪证。 可呼延约卓却并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他骂道:“平日我便知晓你的野心,但不知,竟是这么大!这么急!” 他气得浑身发抖,仰天悲鸣。 “本汗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勾结各部,密谋反叛,蓄意篡位!” 一直以来,大王子喜欢结交朋党,与各部落首领、祭祀、长老们互通往来,他早就有所耳闻,而这些,也是犯了他的大忌。 大王子有争权的野心,他如何不知,只是,他的出生根本配不上他的野心。 二王子有句话说得对。 一个贱奴之子罢了。 他今日,便是疑罪也要从重。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众王子都不作声了,呼延约卓的暴怒,让他们明白,大王子今日是逃不过一劫了。 不管他有没有做,事情有没有疑,呼延约卓根本不在意,大王子早已触到了呼延约卓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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