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扭过头看向他,说道: “呼延海莫,你有没有良心,若没有阿栗,你我可都要死在沧澜山上了。” 受她指责,呼延海莫感到十足委屈,脱口而出:“可他来了,你的心思便全不在我身上了……” 司露终于发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同他吃什么醋?” 呼延海莫被她洞穿了心思,一时间无处遁形,只又拿伤势来做借口。 “嘶……露露,我好疼。” 司露眸光闪烁,有一瞬的担忧,但转瞬即逝。 “休要再来骗我。” “真的。” 呼延海莫信誓旦旦,眨着清冽的眸子,眼巴巴望着她,期待她垂怜似的。 司露这才相信了他,推了推阿栗,让他出去,对呼延海莫道: “好吧,那让阿栗先出去,我来替你好好疗伤。” 见她把重心又放回自己身上,呼延海莫一改常态,变得分外乖觉,直勾勾看着她,一瞬不瞬。 “好。” 司露无奈地摇头,看着呼延海莫的眼神里,竟有几分看司安时的宠溺了。 此刻的呼延海莫便是像是个大孩子,心智还不完全,需要人全心全意地照顾着。 她复又开始替他料理伤口,小心翼翼,动作轻柔至极。 司露的体贴入微,呼延海莫很是受用,他微微阖上了眸子,沉静在这无与伦比的享受当中。 * 没出几日,呼延海莫的身子便好了许多,可以下床行走了。 他身体底子本就强健,修复力也异于常人,再加司露的精心调理,所以哪怕是重伤累累,也很快好了起来。 呼延海莫能下床走动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唤来了部将们,让他们折返长安,去做两件眼下最关键之事。 众部将齐聚堂中,听着呼延海莫的授命。 呼延海莫玄袍威赫,朗声下令道: “众部将听令,朕要你们,连夜潜入大理寺,将司家父子从诏狱救出,带至此处。” “另外,前去司府,将朕的女儿一并带出。”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那您和皇后……” 部将首领德达将众人心事道出,毕竟眼下他重伤方愈,若是来了外敌,恐难应对。 呼延海莫却道:“放心,皇后有朕与阿栗护持,足矣。” 见他全然不顾己身,只为皇后谋算,众人不禁感慨纷纷。 德达欲言又止:“可……” 呼延海莫轻笑,“德达,难不成你还要留在此处,围观朕与皇后恩爱不成?” 一席话,引得众人哄笑。 堂中原本肃然的氛围一下变得轻松起来。 德达挠挠头,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属下不敢。属下遵旨。” 呼延海莫满意地点点头,其余部将们见状,也跟着抱拳领命。 “属下们定不遗余力,完成使命。” 呼延海莫朗笑,满脸的意气风发,“回到戎国,你们个个都是大功臣,朕全都重重有赏。” * 是夜,明月高悬,亭中积雪如镜。 司露一席素衣,裙裾迤逦,悄然游走至廊下,独坐对孤月,心事万千,悄然红了眼眶。 父兄如今生死未卜,司安亦不在身边,叫她如何能心安? 身后,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呼延海莫带着关心的话语声。 “如何独自呆在此处?” 顷刻,一双坚实的臂膀便从背后伸过来,绕过她的脖颈,揽住了她的肩头。 司露连忙抬袖拂去泪泽,又吸了吸发酸的鼻子,转过脸去时,甚至还弯了弯唇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不想让呼延海莫看出她的脆弱。 呼延海莫见她如此,眼底的心疼漫散。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鬓发,说道:“我见你这数日都怏怏不乐,可是因为什么事?” “我没事,胡思乱想罢了。” 司露想也没想便道,她不想徒增呼延海莫烦忧,妨碍他休养。 呼延海莫喟息了一声,将她的手执入掌中,与她面对面而立,满是认真地望着她。 “露露,对我,你无需有任何隐藏。” “我……” 司露仰视他,喃喃低语,呼延海莫这些日子,伤好了许多,可以自由行走了,他穿了一席湖锦玄袍,浑身上下充满了沉稳的气质,不似从前草原上那般的粗犷。 隐隐让她生出一种,可信任、可依靠之感。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那英挺的五官如今更显明朗,有种超凡脱俗的深邃感。 司露久久不语,呼延海莫再次开了口,他道:“我已命人去劫诏狱,救你父兄了,还有我们的安儿,自然也要一并接来。” “呼延海莫……” 司露心中当即流淌过一阵暖流,没想到在她不知情下,他竟已将她牵挂之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的目光闪闪烁烁,此时此刻心中除了感动,唯有感动。 呼延海莫将心中的打算全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 “如今,长安已没有你司家的容身之处,不如先随我去戎国暂避风头。” “可我父兄……” 司露感到了为难,她深知父兄的脾气,如何愿意离开故土,转居别国? 呼延海莫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 “放心,我绝不会强留你们在北戎,我保证,只是接你们过去暂住,至于最终的去留,我会尊重你们的意愿。” 司露这才放了心,只要呼延海莫不强留,最终让他们回到故土,那么,她便有把握说动父兄,暂时前去避难。 “好。”她轻轻颔首,应了下来。 呼延海莫见她答应了,很是高兴,眼中的神采掩饰不住,叫嚣起来: “不过那狗皇帝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待回到戎国重整旗鼓,咱们定要回来找那狗皇帝算账。” 扑哧—— 司露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原本心中的阴霾,亦被他粗鄙的话语一扫而空。 她不得不承认,呼延海莫话虽糙,但理不糙。 呼延海莫自鸣得意,“怎么,我是不是跟你想到一块去了?” 司露颔首,眸中闪现出坚定的光来。 “嗯,这口气,不止你咽不下,我亦咽不下,父兄更咽不下,全天下的百姓都咽不下,定要讨回来不可!” 呼延海莫朗声抒怀,“哈哈哈,不愧是我呼延海莫的女人。” 有骨气,有脾性,他可太喜欢了。 见他狂性毕露,司露打断他,“谁是你的女人?” 呼延海莫急了,将人又搂又抱,不肯撒手。 “怎么,事到如今,露露还不愿与我重修旧好?” 司露泼了他一盆冷水,“别以为你舍命救我了,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呼延海莫凑上来示好,死乞白赖,毫无半点帝王架子。 “你既为我治伤,也算是救了我性命,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恩德吗?我想以身相许,你让是不让?” “呼延海莫,你个无赖……” 面对呼延海莫的无赖行径,司露低低骂了一声,但顷刻就淹没在了唇舌的碰撞中。 “唔……”
第87章 为难 黑黢黢的宫室内, 幔帘遮蔽,四不透光,到处阴沉沉一片。 只有几盏跳跃的烛火, 将这一方天地照亮。 昏暗的光影里, 披发跣足、身形瘦削的男子,一遍遍地从地上强撑着站起来,又一遍遍地倒下来,跌跌撞撞不知尝试了多少回, 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满身狼狈落魄地跌坐在地。 最后一次,只见身影摇晃间,男子整个人猛扑向前, 生生撞翻了书架。 架子上的书籍、香鼎、珊瑚坠落满地, 清零哐啷声中,碎片纷飞、满是狼藉。 那道身影因此溃败,两袖不停地扑打地面,陷入崩溃。 “为什么朕站不起来?” “为什么?” 低吼声宛如开裂,嘶哑至极。 烛火摇曳,那身影缓缓仰起头颅,映出一张泪流满面、布满伤疤的脸来, 那些疤痕又深又粗, 自左颊向下颌蔓延遍布, 在幽微明灭的烛火下显得狰狞而又可怖,好比魑魅魍魉。 自被那些野狼群攻击之后, 李景宴废了一条腿外, 还毁了半付容貌。 不得见人下,他久未临朝, 引得朝中流言纷纷。 七日不朝,对于大夏朝堂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是以朝中非议甚嚣尘上,各种揣度如纸片般纷涌而来,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李景宴瘫坐在地之际,有服侍其起居的内侍推门走进来,瞧见此幕,吓得不轻,话语都结巴了。 “陛…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太医说您需要静养,不可随意下榻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扶人,却被李景宴突然扭头、那道森冷的目光吓退了。 “滚……” “给朕滚出去……” 一说到太医,李景晏就失控了。 那些庸医竟然说他的腿永远好不了,只能终生拄拐,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内侍被他一把推搡,倒在地上,吓得连连跪伏叩首,“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景晏一时失去重心,亦跌倒在地,狼狈至极。 他跌扑在地上,无助又可悲,此情此景下,却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得极其大声,笑得流下泪来。 “哈哈……” 他仰天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却顺着布满伤疤的面颊蜿蜒流淌,诡异又可怖,他抬手指着那个跪地求饶的内侍,边哭边笑,模样癫狂。 “哈哈哈……” 他如今,和蝼蚁般的太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还不如。 那内侍以为他疯了,愈加害怕,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想快些逃离此地。 他战战兢兢开口:“陛,陛下……” “徐公公在外求见,说要见您,有要事禀报。” 他突然灵机一动,寻着借口,据实以告。 李景晏听了此言,渐渐平缓下来,也稍稍恢复了理智。 他这几日都没有见任何人,包括最近的心腹徐远,对朝中局势自然也是一无所知,他深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遂放过了那内侍,命他前去宣见。 “扶朕坐到椅子上,再把人宣进来。” 说话间,他眼中的癫狂慢慢散去,换上了些许清醒的底色。 内侍闻言,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将李景宴扶坐到圈椅中,然后退身出去,宣召徐远进来了。 很快,昏暗的烛火下,身着圆领皂袍的徐远便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看到坐在圈椅中的李景晏,垂下眼睛,上前躬身作礼。 “陛下。” 李景宴侧坐着,乌黑的长发披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神情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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