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你觉得安崎他们会怎么做?” 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晦暗,变作枯寂,又见那苍白到毫无血丝的面庞,呼延海莫眼中生出了疼惜,耐下性子语重心长对她说道: “司露,不管有没有北戎的参与,中原都是要大乱的,你明白吗?” 那一刻,像是有一只手,撅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难以喘息,浑身上下就像是脱了力,连咬紧的牙关都在打颤。 她内心没有办法不去承认,呼延海莫说得没错,始作俑者的确不是他,局面早已定下,若说他做了什么,那无外乎是在其中推波助澜而已,有没有他的参与,结局都不会更改。 阖上眼睛,一行清泪不自觉地滑落。 累了,她真的好累。 因果早已注定。而她所做的,挣扎斗争所为的一切,就是个可笑的笑话。 呼延海莫的话,无异于一把锐利的尖刀,直戳人的心脏,叫人痛不欲生,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便是真相,是赤.裸裸的现实。 而她,就算内心再无法相信,不肯承认,也寻不到没有半点反驳的理由。 这一刻,司露终于感觉到,原来言语也是可以杀人的。 天旋地转的感觉朝她袭来,司露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头重脚轻,这些日子以来所有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力量,全部被抽了个干净。 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下去。 “司露,司露!” 呼延海莫面露焦色,将司露扶在怀中时,人儿已经没了意识。 他火急火燎将人一把打横抱起来,也等不及派人去叫巫医来了,提步便直奔宫内医所而去。 医所内,巫医看着北戎王怀抱王后匆匆而来,赶紧上前恭迎。 “王后突然晕倒了,快来帮忙诊治。” 呼延海莫看都没看他一眼,急匆匆径直往里走,将人小心翼翼放到榻上,命他过来看诊。 巫医诊完脉象,眉头深锁。 “王后这是气血尽亏,虚弱之证,需要好好调理,切不可再忧思、烦闷,心情郁结。” 巫医之前便给过他这样的说辞,只是食补了那么久,却半点变好的征兆都看不到。 呼延海莫不禁有些耐不住气,“那今日为何会突然晕倒?” 巫医支支吾吾,试探着道:“不知王后可有……受了什么刺激?” 呼延海莫不可置否,“确实受了点刺激。” “那就对了。”巫医循循道:“王后本就身体亏空得厉害,受了刺激后,更是气急攻心,精神崩溃,所以才会导致晕厥。” 呼延海莫急了,连忙道:“那还不快想办法医治!” 巫医有些为难,欲言又止道:“王后这体虚的症状自可以用药补来调和,只是这晕厥昏迷事发突然,是心病,恐怕药石难以起效啊!” 呼延海莫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巫医察言观色,感受到压力,但还是不得不道明实情。 “药石只是辅助,能不能醒过来,最终只有靠她自己的意志啊……” 呼延海莫嗓音都冷下来了,浑身的气场压抑得骇人。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她不愿醒来,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巫医被他的冰冷的眼神所摄,吓得跪倒在地上,“可汗要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庸医!” “要是救不醒王后,我要你们整个医所陪葬!” 呼延海莫焦心似火,重重一脚踹翻了屋内熏点草药的铜鼎,铜鼎歪倒下去,草木灰落满一地,扬起阵阵尘烟,镂空雕花的鼎盖咚的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才停下来。 巫医从未见过王这般盛怒,吓得几乎尿了裤子,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是、是,可汗饶命,可汗饶命,我这就去配药。” “滚——” 巫医走后,呼延海莫坐在床边守候着司露,满心自责下,眼尾都微微泛起了一片红。 躺在榻上昏迷的少女沉静无声,长睫紧紧闭合着,就像是恬然睡去了,连呼吸都是微弱的,她穿着素锦霓裙,浑身上下都是柔和的色彩,灯火下,她的雪肤泛着淡淡的玉辉,纤盈得好似一块一碰就碎的琉璃。 这么美好的一块琉璃,他本该捧在手心好好爱护,怎么舍得将她弄碎呢? 呼延海莫后悔不迭。 他本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才会将那些对她而言血淋淋的真相,毫无保留地揭露。 他明明知道这些真相可能会让她承受不了,但他还是自私的去做了。 因为他不想让她再恨自己,不想再和她弄得势不两立,两败俱伤。 可这份私心,却将她变成这样。 他将她素洁的手攥入掌心,紧紧包裹,连指尖都在颤抖。 她的手格外凉,无论如何都捂不热。 这一刻,呼延海莫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他实在是害怕,会就此失去她。 烛火煌煌,将少女安然沉睡的样子映照得格外动人,床头,呼延海莫一瞬不瞬地守候着她,烛火将他的身影拉长,落在白玉绢纱屏风之上,静若寒山。 就这样,带着自责、悔恨、怜惜、心痛,呼延海莫在司露的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终都归为一念。 原来在他心里,早已将她视作不能失去的存在。 眼下对他而言,没什么比能让她醒来更要紧的事。 只要她能醒来,哪怕让他抛舍一切,他也会情愿的。 司露陷入了黑暗里。 仿佛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渊海,在拉着她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 光明一点点被剥夺,最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这世间,好似没什么,值得她再留恋了。 呼吸越来越微弱…… 父兄入狱、长公主薨逝、李景宴离去的背影、太监暗中欺辱、被迫和亲草原、在北戎步步惊心、受尽折辱…… 这些年的遭际像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幕幕回放着。 不得不说,对她而言,活着实在是太累了,她想放弃了。 所以她没有半点挣扎,任凭渊海将自己一点点淹没,拖向没有尽头的深渊。 或许放下一切,她就能获得解脱。 但也是在此时。 耳畔突如其来传来许许多多的声音。 那些冰凉枯槁的画面扭转,开始变得有了色彩。 父亲站在杏柳下,慈祥的笑着,朝她招手,“露露,来,为父带你去骑马。” 兄长红袍锦带走过来,厕帽风流。 “骑马有什么劲,走,露露,今日城中新开了一家酒肆,我带你去吃。” 长公主慈爱地轻抚她肩头,无尽温柔。“露露,本宫早已把你视作我的孩子,你不要怕,本宫定会帮你们司家平冤昭雪的。” 女王满含亲切地朝她走来,执手承诺道:“我会努力的,只要西域足够强大了,我就能永永远远保护你。” * 司露昏迷了整整三日。 呼延海莫也整整守了她三日。 女王和佛子知道这件事,也是忧心不已,为了陪着司露,延缓了回西域的日程。 司露醒来的时候,床边是面容憔悴的呼延海莫,他不眠不休了三日,眼底鸦青深重,但在发现她苏醒的那刻,眸中立时迸发出了光亮。 “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有些不敢置信,用温暖的双手笼住她的柔夷,牢牢不放。 “你终于醒了。” 歇在圈椅中的女王和佛子,也被这番动静弄醒,睁开眼睛,直奔她的床边而来。 女王眼神闪烁着泪光,“司露,你当真是吓坏我了。” 司露面无血色,唇角泛白,气虚体弱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力勾出一个笑,让她放心,眼中有珠泪滑落。 女王见她如此憔悴,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北戎王了。往后若是他再敢欺负你,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你带到西域去,让他后悔莫及。” 虽然知道女王是为她出气所言,当不得真,但司露还是感动至极,心间一片暖。 巫医走近前来替她看诊,诊完脉后笑逐颜开,“恭喜可汗,可敦脉象虽弱,但已经平稳,没有性命之忧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女王又和司露寒暄了好一阵才离开,佛子亦跟着女王离开? 而后,硕大的房间内,便只剩下呼延海莫和司露两人。 呼延海莫端来汤药给她服用,他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送到她嘴边。 这三日内,他痛定思痛,做下决定。 哪怕司露的心冷得像一块坚冰,他也要将这颗心捂热。 她从前吃过苦太多了,值得他用余生来弥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病初醒的司露也看开了许多,不再那么倔强别扭,一意孤行。 她知道呼延海莫并非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后,对他的恨,也就没有这么强烈了。 只是民族存亡感这块大石,却始终压在心头、挥之不去,所以她一直提不起精神,但偏偏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历史的车辙一点点碾过去,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着灾难慢点将临、最好不要降临,这种感觉,着实叫人身心压抑。 见她整日神情不济、恹恹不乐,呼延海莫也是操碎了心。 想着从前带她出门放松,能让她心情好些,便常常带着她出宫游玩。 他带着她在集市游走,买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带着她在草原散步,观山看瀑,或是在夜间的深林里,带着她观星星、看月亮、捉萤火虫,与雪狼亲密接触。 司露并非草木,焉能不知呼延海莫对她的心意,只是从前被伤怕了,她早已将一颗心封闭了起来。 若说要让一个人走入心里,那无疑比登天还难。 而呼延海莫对她的好却与日俱增,耐心更是达到了极致,以致有一日她甚至忍不住问他: “呼延海莫,若是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江山、你的野心,你会吗?”
第47章 告白 天高云淡, 日色正好。 一碧如洗的草原之上,牛羊如团絮,安静祥和地涌动着, 湍急的溪水流淌着, 水声哗哗,使得山林间的环境更加静谧。 两人默然对望着,这一刻,仿若世间一切都停止了, 能感受到的, 唯有彼此的起起落落的呼吸。 呼延海莫半晌无言,他闪烁的眼瞳里,含着复杂的情愫, 浮浮沉沉, 但最终归于纯澈。 在她面前,他不想伪装,想真诚以待,袒露心扉。 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答案。 “我会。” 司露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其实扪心自问过这个问题, 若是拥有司露和入主中原这两者之间无法调和, 最终只能择一的话, 他会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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