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是在服什么药?” 司露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与她坦诚布公,“阿曼,我眼下,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做一个母亲。” 阿曼大惊失色,“那要是被可汗知道了,公主您岂不是百口莫辩?” 司露笑笑让她安心,道:“阿曼你放心,我会十分小心,绝不会让他发现的。” 阿曼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刚刚公主说,不是不愿生孩子,是还没决定好,可是——” 司露弯起樱花似的唇瓣,说道:“是的,阿曼,我愿意留在北戎了。” 听闻此言,阿曼眼中当即迸发出惊喜,欢欣不已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做梦都盼着公主能愿意留下来。” 她突然又很好奇,“公主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的?” 司露抿唇,深深思考了一番后,说道:“我本来只是想与他谈场交易,但后来……” “可能还有些感动吧。” 昨夜呼延海莫毫不犹豫地答应,确实打动了她。 “既然他能为了我,放弃毕生理想。” “那我也可以为了他,舍弃我魂牵梦萦的长安,留在北戎陪着他。” 但她深刻明白,这份打动,只是出于感动,并非是爱。 所以,她也并未做好,与他生下孩子的准备。
第49章 交心 几日后, 女王和佛子启程返归西域。 司露和呼延海莫亲自为他们送行,黄昏的城门口,落日熔金, 霞光万丈。 女王拥别司露, 嘱咐道:“往后若是再遇到什么难事,尽管写信来告诉我,我必定会赶来替你做主。” 司露含泪点点头,心下感动不已。 其实女王这话, 是故意说给一旁的呼延海莫听的, 这几日,她为了给司露出头,像这样的暗讽、针对、意有所指, 屡见不鲜。 立在司露身侧的呼延海莫轻挑眉梢, 没有表示半点不悦,反而很欣喜的接受,说道:“女王,若是露露再受半点委屈,我随时欢迎你来为她报仇。” 女王这才算是满意了,孺子可教般点点头,对着司露道:“露露, 听到了没有, 这可是他亲口说的, 回头若是敢违背了约定,我可是要睚眦必报, 绝不手下留情的。” 司露又是感动, 又是好笑,噗嗤笑出声来, 泪眼婆娑地说道:“女王,我一定会好好的,不让你和佛子再担心。” 启程在即,女王看着她,眼中亦泛起了不舍的泪光,这些日子在北戎,她与司露互相加深了理解,两人之间的情感也更深厚了。 若说原本二人是惺惺相惜,情深的姐妹,那如今,便是密不可分、世间难寻的知己。 此刻面临分别,免不了依依惜别、难舍难分,泪洒衣裳。 为了不让女王太过伤心,司露努力克制悲伤,缓解这份离愁。她吸吸鼻子,灵动的眉眼倏然亮起,长睫狡黠地扑朔了一下,凑到女王的颊边,与她耳语了一番。 女王的表情慢慢变得惊愕,她洁白的双颊染了一层绯红,在夕阳映衬下,明艳动人。当愕然散去,她缓缓弯起唇角,粲然一笑道: “露露,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又是一番挥手道别后,女王和佛子登上马车,踏上归途。 车毂开始轮转,驼铃阵阵,宝马金车,经幡彩绸,骑兵甲胄,卫列仪仗,都随着漫漫风沙,渐行渐远…… 司露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登上城楼,眺望女王和佛子渐行渐远的车队。 呼延海莫亦随着她的脚步,登上城楼,他立在她身后,一席华丽王袍下,眉眼深邃,高大俊美。 好奇心驱动下,他问:“你同女王说了什么,让她笑得那样开心?” 司露的目光只追随着那远去的车队,心不在焉道:“没什么,不过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而已。” 一个可以让她和佛子关系更亲密的主意。 呼延海莫变得有些吃味。 “我怎么觉得,你对女王比我还上心?” 司露嗤然一笑。 那是自然,女王那么好,呼延海莫半点也及不上。 “女王对我关怀备至,将我视作至亲姐妹,作为回报,我自是要对她好的。” 呼延海莫眉梢轻挑,“我也对你关怀备至,将你视若珍宝,你怎么不对我好?” 世上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司露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哽了一哽后,轻轻骂了一声。 “呼延海莫,你个无赖。” 金黄的落日下,少女青丝一绸,飘扬在风中,一张纯净无瑕的面容,美得叫人心醉。她嗔着眉眼,笑骂他的样子,活像是寻常人家夫妻间的打情骂俏。 足叫呼延海莫看痴了片刻。 半晌后,他笑着揽过她的肩,与她一同并立,共赏这无边无际的壮美暮色。 “露露,过两天带你去爬山,怎么样?”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呼延海莫学着女王唤她露露,还叫得格外顺口。 司露不去追究了,这几日他们四人到处游玩散心,让她郁结的心情纾解了不少。 许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她突然看开了,这世间很多事,不是凭一腔孤勇就可以做成的。 而她如今能做的,便是抓住眼下,珍惜当下,尽人事,听天命,做力所能及的事。 若是不幸哪日危机真的降临中原,那就尽可能的去将损失降到最小,想法子力挽狂澜。 而做成这一切,都离不开身边的呼延海莫。 所以她才会与他做那样的交易。 既然答应了永远陪伴他,永不离弃,那就要说到做到。 所以此刻面对呼延海莫的提议,她爽快便答应了下来,“好啊。” 看着她明丽的容颜,呼延海莫满心欢喜,他要乘胜追击,将她郁结的内心,彻彻底底解开。 * 长安,太极宫。 夜幕低垂,星子初升。 南书房内,一席蟠螭银纹滚边锦袍的李景宴,正眉眼深沉地坐在长椅中,翻看着西域女王寄来的书信,长烛将他的身影映在孔雀翎屏风之上,温润儒雅,高挑清隽。 此刻,他观着信件,陷入沉思。 西域女王会给他写信,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信中,她针砭时弊地指出了如今中原的危局,并直言了北戎王后亲眼所见,边镇节度使安崎通敌叛国一事,叫他早做打算。 如今的北戎王后便是司露,李景宴心思通透,很快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司露定是处处掣肘、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寻到机会,辗转托付给西域女王,将信传递给他。 他自然是相信她的,她与他父亲的一般,都有着忠正勇毅的品性。 只是,她并不知道,他早已知晓此事,迟迟未有动作,只是苦于失了制约之力,早已压制不住安崎那些兵强势大的藩镇节度使了。 晃晃烛火下,他眼色沉黑,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稠。 上月按照杨仲所言,发到幽州、达州的召令,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可见安崎和柳川根本不肯入京,他们并非蠢钝,如此风口浪尖时,岂会愿意脱盔弃械,白白进京赴死? 所以他只好按照下一步计划,派遣朝中重臣,为兼任节度使,去往两州,加以制衡。 只是此计若不成,他便再无退路了—— 或许,他会失去一切,会从这个高位上重重跌下来,再也拥不回最心爱的女人……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他早已处在旋涡之中,被水流席卷着往前走,半点不由己了。 烛火下,李景宴死死攥着拳头,目光闪烁,汹涌起伏的呼吸之下,全是悲愤难平的心绪。 为何上天要这么对他,步步紧逼、处处为难!一步错、步步错! 恍惚间,他垂下眼睫,扪心自问。 难道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 一抬眸,姑姑,徐氏满门,司平侯父子,个个都面目狰狞地盯着他! 恐惧开始笼罩着他,让他的瞳孔不断骤缩,震颤,彻底崩溃! 不、不!他没错,他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登上那把龙椅,站在权利的山巅,这本就是天命所归,他有什么错? 终于,李景宴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崩溃,彻底爆发了出来。 一声沉闷嘶吼,奋力扬袖,狠狠拂尽眼前一切。 哐当—— 笔墨纸砚被打落,跌在地上,碎成一片狼藉。 重重灯影背后,李景宴面容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发冠尽散,衣袍凌乱,泪水打湿了面容。 * 幽州,节度使府。 正堂内,玉珠卷帘、布置奢华。 紫檀高椅上,达州刺史柳川坐立难安,他满是气愤地对着侧旁一身材魁梧的武将道: “安兄,那皇帝小儿派来的人,昨日已经入了军府,当真是叫人晦气。” 那身材魁梧的武将便是安崎,他较柳川镇定多了,鹰眼高鼻,鬓发微蜷,瞳孔深邃,如静水深流。 “兼任节度使,名义上与咱们平起平坐,柳弟还是客气些吧。” 柳川哪里咽的下这口气,“我呸,什么兼任节度使,还想翻出什么浪来,有名无实的虚职罢了,整个凉州兵都听我号令,他敢来摆什么谱?老子要是心情不好了,随时把人给做了,那皇帝小儿又能拿老子怎样?” 柳川一口一个老子,不通文墨、舞刀弄枪的莽夫本性毕露。 “柳弟息怒。皇命如天,不可儿戏,若是惹得圣怒,弄不好便是毁家弃命的事,顾相之事犹在眼前,你我不得不防。” 安崎用一番大道理抚慰他,试图稳定他的情绪。 不料适得其反,柳川反而更被激怒了,他红着眼,怒发冲冠。 “他敢?什么东西,当初为了登上皇位,将咱们哥几个巴结着,讨好着,求着咱们扶他上位,眼下倒好,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巴不得将咱们几个弄死。” “弄死了顾临,他又将杨仲摆上来,杨仲那狗东西,天天巴不得整倒咱们,好让自己的人揽握兵权!” 柳川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此番召咱们入宫,哪个看不出是鸿门宴?” 他越骂越恨,眼神凶狠,面露凶光。 “他既然不给我们留活路,不如,咱们便反了,将那狗东西从龙椅上拉下来,回头哥哥你来做这个皇帝!” 一番激昂气烈的陈词,让柳川彻底忘形,竟将谋反的话张口说出。 安崎目露惊色,好一番言说才将人稳住,不再那么激动。 而后,他又费了好一番唇舌,好声好气地将柳川劝走。 柳川走后,安崎方得片刻松懈,只是方才他所言的,要将自己推上皇位的话,却犹如山谷回音,久久在耳畔飘荡。 立到桌前,一气呵成,提笔写下一封秘密后。 他叫来得力的手下,派他作为来使,去一趟北戎,暗中面见北戎王,呼延海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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