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似乎就此搁止,比起姜觅的有惊无险或是无端猜测,侯府的脸面和名声更重要。刘氏不会为她出头,姜惟一言不发,余氏只管袖手旁观。这偌大的侯府之中,没有人会在意事情的真相,更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明明她是受害者,却像是众矢之的的罪人。 但罪人又如何呢? 她就是这么的不识抬举! “在祖母眼里我的生死无关紧经,那我母亲呢?” 刘氏心头陡然一跳。“你…你又发什么疯?” “我听秦妈妈提起过,她说我母亲生我的那一天力歇到睡去,险些醒不过来一尸两命。”姜觅的目光似悲似讥,直视着姜惟。“父亲可还记得,那日我母亲的屋子里点的是什么香?” 她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截断了的梦落,那香正袅袅地燃着。香气一点点扩散开来,丝丝缕缕钻进在场众人的鼻息中。 姜惟闻着这香气,脸色慢慢变了。
第30章 所有人皆惊。 难道徐氏的死另有隐情不成? 一道道怀疑的目光在姜觅和姜惟之间游离, 最后落在孟姨娘身上。孟姨娘伏在地上,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甜香味初时淡淡好闻, 然后香味越来越浓腻, 浓到仿佛掺杂着血腥之气,腻到令人作呕。 姜惟因为极度震惊而僵硬的眼珠子慢慢转动,看向孟姨娘。 他清楚记得发妻临死前的种种,产婆说娇娘没有力气,大人和孩子恐有不好。他一急之下冲进去, 险些被屋子里弥漫着血腥气和甜香气熏得吐出来。那样的气味实在太过令人作呕,以至于后来多年他都不愿在自己的房间里燃香。 当年孟氏和秦氏皆是娇娘最为信任之人,秦氏主外事,孟氏主内务。娇娘的衣食与用物全是孟氏在管, 包括香薰油蜡。 但这怎么可能呢? 一室的诡异的静默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刘氏。 家丑不可外扬, 尤其是后宅阴私。 “公主殿下, 禁物的事已经清楚了,不如请你移驾赏脸,臣妇刚得了一罐好茶。” “禁物事不是还没清楚吗?”德章公主抬着下巴, 倨傲道:“本宫倒要听听看,徐夫人的死和这禁物有什么干系。” 刘氏气结, 又无可奈何。 “侯爷!” 她唤着姜淮,企图让姜惟主掌大局。 姜惟下意识看向姜觅, 眼中竟有一丝茫然。 姜觅突然很想笑。 幸好啊。 幸好徐氏已死去多年, 若不然又该如何接受所谓深情也会有变谈的一天, 又如何面对爱驰心冷的日子。 秦妈妈说那日采薇轩忙成一团,她一心守着在徐氏身边, 产房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孟姨娘在张罗,事后她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几天的香不太对。正是因着这点怀疑,她对孟姨娘有了戒心,平日里千叮咛万嘱咐的希望原主不要和孟姨娘走得太近。 原主听不出她话里隐藏的深意,也不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不仅和孟姨娘有来有往,还对孟姨娘的话偏听偏听,反倒对她日渐不满和猜疑,最后还将她赶出侯府。 最后原主也死了。 这些人真是欺负人啊。 他们欺负死人不会开口,他们还仗着人多势从以多欺少。 姜觅缓缓垂眸,凝视着手中的香。秦妈妈还提过一嘴,说当时姜惟也觉得香气难闻,命她把香给灭了。 “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天的种种,难道父亲忘了吗?” 姜惟目光开始躲避,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敢和长女的眼晴对视。“觅儿…这事为父定会查个清楚明白,给你一个交待。” 呵。 渣男! 什么深情,什么念念不忘,也不过如此。 “父亲是舍不得孟姨娘吗?” 一时之间,姜惟竟无言以对。 孟姨娘无法继续装死,只能泪流满面地抬头,凄苦地看着姜觅。“大姑娘,是不是妾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你说。” “妾是徐家的家奴,自小陪着夫人一起长大。夫人待妾极好,妾时常想着无以为报,唯有忠心不二。当年世子失踪,夫人的怀相一直不好。大夫说夫人是郁结所致,不仅难展笑颜且夜里常不能安睡。越到临盆之际,夫人越是寝食难安,妾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偶然听说有一种香能助人梦好,便四处打听寻了回来。先是自己试过,见确实效果极好便给夫人用上。 夫人用过之后当真睡了几个好觉,命妾以后都用此香。妾不过是一个内宅奴婢,哪里知道什么禁物,更不知道这香会是害人的东西…若是妾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夫人用上,更不会多年后还给大姑娘用…是妾无知犯错,妾罪该万死,妾不敢求侯爷饶妾不死,只求侯爷不要因此迁怒婉儿和洵儿,他们是无辜的!” 她悲切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听起来字字泣泪让人动容。这一切的解释有几处巧合,却又有几分合理之处。 事到如今,她比谁都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只有咬死了自己是好心办坏事,才能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儿女的体面。 姜觅倏地一个转头,望向德章公主。 “公主殿下,你不说这香是禁物吗?怎么一个内宅妇人都能随意买到?” “这香确实是禁物,当年同方子一起被销毁。”德章公主凌厉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本宫也很是奇怪,这香怎么会流出来,又怎么会恰好被你们侯府的妾室买到?” “妾没有撒谎,多年前妾就是从游方僧人那里买的香。” 孟姨娘确实没有撒谎,当年她偶遇一外地来的僧人,不经意听到那僧人同一个老妇人说的话。那老妇人哭着说自己的丈夫受尽病痛的折磨,几次寻死都被人救下。她不忍丈夫再受苦,询问那僧人有没有让人解脱的好法子,然后她就看到那僧人给了老妇人一些香,说是那香用少则有安神助眠之功效,若用得多了则能让人在睡梦中登极乐之地。 她一时念起,趁无人跟着时找那僧人买了一些。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此事不过是偶然,抑或者是老天在帮她,冥冥之中为她引路指点。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那香居然是宫中禁物,她立马明白是有人给自己设局。 而那背后的设局之人…… “你当本宫那么好骗吗?”德章公主一脚过去,直踹在她的心口处。“今日你若不交待清楚这香到底如何得来的,休怪本宫不客气!” 刘氏气极,眼前是一阵接一阵发黑。也不知是气狠了还是眼花,她眼黑之际似乎看到姜觅在嘲笑自己。 这个孽障! 如若不是这个孽障揪着不放,事情已经含糊过去,之后再是如何也只是他们侯府之事,关上门再议即可。 孟姨娘伏在地上,捧着心口哭。“妾真的不知道啊!公主殿下这么一说,妾也觉得好生奇怪…当年那个游方僧人竟像是他一直在那里等着妾一样。” 好一招祸水东引! 余氏母子三人原本看着戏,突然成了戏中人。 宫里的禁物方子别人或许拿不到,但若是宫里的主子呢?比如说余太后,又比如说贵为天子的今 上。 当年余氏痴恋姜惟,费尽心机嫁入侯府,在世人看来她是最容不下徐氏的人。如果徐氏的死真是人为,那她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她有没有做过,她更清楚。 但就算不是她做的,指使之人却是为了她。她没有傻到自己往自己身上倒脏水的地步,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孟姨娘话里的意思,她也不能去接话。 诡异的安静中,姜婉又哭起来。 “父亲,这些年来姨娘的为人如何,府中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姨娘一片忠心,她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她虽罪无可恕却情有可原,女儿求父亲看在洵儿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姜洵是男丁,又一直被姜惟亲自教导寄予厚望。若是有一个谋害嫡母的生母,恐怕前程就毁了。 姜婉在赌,赌姜洵在姜惟心中的分量。 她会赌,姜觅也会。 姜觅的赌注是徐氏。 姜惟不是自诩深情,不是对徐氏念念不忘吗?那么今日她倒要看看这真情究竟有几许,这不忘是真还是假。 “生者可自辩,死者何以言。我是母亲的女儿,父亲是她的夫君,这世上除去我与父亲,再无人能替她出声。父亲,难道你真的忍心母亲死不瞑目吗?” 她每说一个字,泪就落一滴。等她说完这番话时,脸上的泪已成河。逝者不能替自己申冤,只能依托生者的口,将自己的死因大白于天下。 姜惟大受震动,下意识退后两步。 他的脑子里全是发妻未闭眼时的模样,整个人如凋零的花一样笼罩着血气中,那双曾经看他时永远含情脉脉如星光璀璨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充斥着痛楚与绝望还有不舍。 “润儿…润儿…还有我可怜的女儿…侯爷…我真的好不甘…” 这是娇娘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娇娘死得有多不甘,有多不瞑目。所以多年来他一直不放弃寻找长子,为了保住长女的性命而选择漠视。 觅儿怨他,那么娇娘呢? 如果娇娘真是被人害死的,那他这些年都被蒙在鼓里,娇娘该有多失望。他慢慢闭上眼睛,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与痛苦。 突然,他听到姜觅在哭。 “父亲,母亲只有你和我了。她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你我都不能替她做主,她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伤心难过。” 是啊。 安国公府没落了。 徐家也绝户了。 娇娘除了他,还有谁可依。 不管孟氏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害死娇娘的凶手。思及此他倏地睁开眼睛,冰冷绝情地看着孟姨娘。 孟姨娘心下一惊,知道自己终将逃不过去。 “侯爷要如何处置妾,妾无半句怨言。是妾一时不察着了别人的道,是妾害了夫人,妾求侯爷赐妾一死,让妾去地底下向夫人赔罪…可怜可怜婉儿和洵儿,他们毕竟是侯府的骨肉,今日还求侯爷做主,让妾和他们断了关系吧。” “好了。”刘氏忍着快被气晕过去的恼怒,再次出声主持大局。“事情都清楚了,是有人利用了孟氏,此事还请公主殿下代为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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