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雪,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像诅咒一样,瞬间封印了姜晴雪的感官。 她错愕之时,姜觅已经走远。 府中景致处不少,姜觅身体其实还很虚,是以走得很慢。她一路走一路欣赏沿途的风景,不经意抬头时却看见站在凉亭中静立的姜惟。 哪怕是人到中年,姜惟的长相气质依然是男人的佼佼者。 当年他和徐令娇一个是侯府世子,一个是国公府独女,青梅竹马郎才女貌又两情相悦不知多少佳话。 如今佳话早已随风去,物是人非事事休。 姜觅原想绕道走,不想姜惟看了过来。 姜惟的眼晴很好看,如桃花春水多情多愁,最是让女子心动的那种。这般年纪还能令人惊艳,可想而知年轻时该是多么的玉树临风。难怪余氏念念不忘,明知其有妻室还非君不嫁。 姜觅一步步走近,在凉亭外停下。 凉亭四周,种着好几株桂花树。桂香无风自散,丝丝缕缕地钻入呼吸之中,风过时香味越发浓郁。 原主曾对这个父亲有着令人心疼的期待,时至今日都隐藏在心底隐隐作痛。疼痛的感觉从心里漫延,她迟疑一下朝那边走去。走得近了,越发能感觉到姜惟的冷漠,也能清楚看到冷漠之下的那一丝失望。 她看着对方,脱口相问:“父亲对我,可曾有过任何期许?” 姜惟似愣了一下。 他记得那春光明媚的午后,采薇轩里的蔷薇花开得如火如荼。润儿刚过百天,被妻子抱在怀中。 暖阳和煦,暗香浮动,微风吹起妻子额前的发丝,回眸之时眉目仿佛氤氲在圣光中如画卷一般。 “夫君,你对润儿有何期许?” “他是侯府嫡长子,日后自是要肩负起姜氏一族。我答应过你,我们第二个孩子无论男女都随你姓,将来归宗安国公府。若是儿子,延续徐家血脉顺理成章。若是女儿,招门纳婿当家作主。” 那时他以为此生定会花好月圆无缺时,岁月温柔无风无雨。谁知风云骤变如山倒,花团锦簇到头来是萎谢凋零。 人事已非,再无期许。 良久,他冷淡回答:“未曾。” 这个答案不出姜觅所料。 如果不是没有任何期望,为人父者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视之如无物。她心底的抽痛陡然尖锐起来,然后消失不见。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事,想来父亲也不会在意。” 就算是换了一个人,这位侯爷应该也不会在意。 她低声告辞,背影黯然。 姜惟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谁也没有看到,他置于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成了拳。
第8章 桂香盈动,秋意浓。 不远处的桂树后,忽现一道素色的身影。 恍惚之中,似是故人来。 他多情的眸中乍现喜色,“娇…” 娇娘二字未说完,他已看清来人,眼中的惊喜如流星逝去再也不见踪影。 来人素衣纤姿,温温婉婉地到了跟前,先是低眉顺目地行过礼,然后抖开手中新做的藏青色披风给他披上。 “天凉了,侯爷千万要保重身体。” 他“嗯”了一声。 “辛苦你了。” “侯爷折煞妾了,这都是妾该做的。妾只恨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大姑娘被人说闲话。”孟姨娘半垂着眸,神情黯然而伤感。 姜惟的脑海中立马现出刚才的情景,像是第一次记清自己的嫡长女长得什么样子,那直视自己清澈眼眸,仿佛两把刀子将他的心割开。 从什么时候起,觅儿竟然越来越像娇娘了。 “由她去吧。” “妾知道了。” 斜路上,一位青衣仆从衣着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姜惟身后,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姜惟脸色一变,下意识抬头望向天际,目光朝着皇宫的方向。 良久,他脚步沉重地离开。 孟姨娘目送着,眼神从尊敬到迷恋,再到黯然。 所有人都说徐令娇和侯爷是青梅竹马,又有谁知道陪伴侯爷长大的岂止徐令娇一人,还有她啊。 “这么多年了,侯爷还是忘不了夫人。” 哪怕她弃了自己最爱的红色,日日穿着素色的衣裳,一应做派都模仿他人,她也走不进侯爷的心。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徐令娇是主子,而她是奴婢? “姨娘不必伤心,如今陪在侯爷身边的是你。”她身后的吴婆子如是说。 是啊。 徐令娇已经死了。 纵使痴情不二又如何,她才是侯爷的眼前人。 不管是徐令娇,还是余嫣然,抑或者还有其他什么人,她相信陪伴侯爷到老,始终站在侯爷身边的那个人只有她。 她微微一笑,随手摘了一簇桂花放在掌心中慢慢揉烂,任凭那香味如何垂死挣扎,也逃不过无情的摧残。 主仆二人走远,留下一地的残香。 残香未散之时,京中骤起传言:南平王世子顾霖逃匿多年,终于在云州城被抓,不日将押解回京。还有人说顾霖其实早已秘密押回京中,为怕有人劫囚一直秘而不宣,如今人已关押在刑狱地牢。 这一传言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郦京的每个角落。不到半天的工夫,便是世家内宅都听说了这个消息。南平王府被提及的同时,少不了要带出安国公府。安国公死后,无主的安国公府便成了空壳。如今安国公府的府邸还在,但这么多年来曾经显赫的徐氏一族仿佛被世人遗忘一般。 徐家真正的血脉,也只剩姜觅一人。 采薇轩的门紧闭着,不时传来东西碎裂的声响,还有女子失控怒骂的声音。下人们一个个像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藏起来,生怕成了大姑娘怒火之下的炮灰。 落日熔金时,正屋的门终于开了。 子规双眼通红地出来,在许多人猜测打量的目光中前往厨房。当她拿着银子让厨房加两道菜时,厨房的下人皆是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主是掐尖要强的性子,平日里惯爱逞强,越是受气愤怒之时越是死要面子,因而此举没有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以为姜觅正在气头上,让子规加菜不过是做个样子,却没有人知道姜觅不仅能吃下去,而且还吃了不少。 她吃得很慢,不时朝门外瞟上一眼。 屋檐下的灯笼亮起时,有人上门。 人未到,声先至。 孟姨娘温柔关切的声音随着夜风入内,伴随着桂花的香气。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光景,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我的大姑娘啊,你这又是在和谁置气?”她不悦地睨了子规一眼,“你就是这么服侍大姑娘的,也不知道劝着些?若是大姑娘夜里积了食,你担待得起吗?” 子规低着头,不说话。 原主之所以更喜欢月容,是因为月容会说话。相比起月容的巧嘴和心机,子规则显得木讷老实太多。 姜觅“啪”地一声搁下筷子,恼道:“姨娘一来就说教,是嫌我不够烦吗?我娘留给我那么多钱财,我吃几个菜怎么了?” 徐氏是十里红妆嫁进姜家的,去世之后虽说嫁妆交由老夫人打理,但老夫人在钱财上一直未短过原主的手。倒也不是老夫人有多疼爱原主这个嫡长孙女,事实上老夫人对原主颇多不喜。若不是怕原主闹腾得厉害失了体统,老夫人也不会花钱买清静。 府里的姨娘下人,平日里的花销都要指着月例,孟姨娘也不例外。 孟姨娘面皮僵了僵,道:“府里人多眼杂,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装装样子。私下底你做什么都可以,莫要被人拿了把柄就成。姨娘也是为你好,怕你一时之气坏了名声,日后悔不当初。” 听听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苦口婆心。 再看这人的表情,谁不说是用心良苦。 正是这样的苦口婆心,正是这样的用心良苦,让原主和自己的乳母都离了心,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姜觅垂着眼皮,胸口起伏。 孟姨娘脸色渐渐缓和,底气又生。这个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一清二楚。 她凌厉地看了子规一眼,示意子规退下。 子规没动。 “大姑娘,姨娘有几句话要和你私下说。” “你说。”姜觅有些没好气。 孟姨娘又看了子规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好半天,姜觅好像才觉察出来,当下就甩了脸。“我知道姨娘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月容那个不成事的,姨娘你千万要替我看好了,莫要让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给我添乱。” “月容吵着要见你,被我劝住了。大姑娘你放心,姨娘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给你添麻烦的。” 姜觅似是被安抚到,不咸不淡地给了孟姨娘几句好话。 一切看似如平常,但孟姨娘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不安。这种不安不知从何处起,尤其是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碰到时越发明显。 “姨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时候还吃这么多不太妥当?” “怎么会?姨娘不是怕你吃得多…” “姨娘,你可知前几日我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姜觅的声音很轻,听在孟姨娘的耳中却有种惊心动魄之感。孟姨娘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嘴上只能顺着姜觅的话问她做了什么梦。 “我梦见我饿死了。” 忽然,灯花炸了一下。 孟姨娘头皮一麻,不敢看姜觅的眼睛。 她若是此时抬头,必能看到姜觅眼底的寒意。 “大姑娘又说胡话,你是侯府的嫡长女,怎么可能会饿死?” “是啊,我是侯府的嫡长女。”姜觅的声音尖了几分。“可是我知道有些人巴不得我死了,那样她们就能住我的屋子,戴我的首饰花我的钱,我从梦里看到她们在笑,她们说我坏笑我蠢,还说我活该…” “大姑娘,一个梦而已,你可不能当真。” “我当然不会当真,我就是恨!”姜觅拔高了声,眼神凝成了冰。“我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意的!” 孟姨娘再也听不下去,借口去给她煮安神汤。 她一把拉住对方,气息逼近,压着声。 “我在那些笑话我的人当中,还看到了姨娘。” 孟姨娘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越发不敢看她的眼睛。 “大姑娘,那只是一个梦…” “没错,那只是一个梦。”姜觅松了手,面色几变之后笑出声来。“一定是我外祖父和我母亲在天之灵给我的示警,让我小心身边的小人。我知道姨娘是个忠心的,姨娘以后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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