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震惊,眼神中多了几忌惮之色,皆是在心中暗道这位徐姑娘恐怕一点也不蠢。都怪传言误人,害得她们一开始就轻了敌。 事情闹成这样,她们若还能忍得下这口气,丢的可不只是她们的脸,更是连太后娘娘的脸也给丢了,所以她们当即告辞,准备回宫去找余太后告状。 她们还没走出门,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三个字。 “一千两。”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史嬷嬷一抹脸上冷掉的粥水,咬了咬牙继续往出走。张嬷嬷脚步缓了缓,跟着迟疑地迈步跟上。 “两千两。” 宫里的奴才们之所以挤破头想成为主子跟前的红人,一是图权势地位,二是图跟着主子能有打赏与油水。她们虽是嬷嬷,但在宫人之中的品阶仅等同于余太后跟前的二等宫女,所拿的月例银子也二等宫女齐平,每月是四两银子。 若她们是余太后跟前有头有脸的人,自然是不愁赏赐与油水。然而她们并非有体面的嬷嬷,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回打赏。 两千两银子对她而言,无疑极具有诱惑力。 史嬷嬷心里还有气,哪怕再是心动依然坚持走人。张嬷嬷刚抬的腿硬生生地放下,眼底不再有挣扎和犹豫。但见同伴继续往出走,她想着银子会不会再往上加,于是跟着迈出去了一步。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算了,你们快些去告状吧。若是太后娘娘训斥我之后不换人,那么你们不仅拿不到银子,我也依然不会配合你们。若是太后娘娘换了人过来,这银子给谁都是给,说不定其他人比你们更识趣。” 张嬷嬷当下转身,道:“徐姑娘,我们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若是一点都不教你,日后你规矩学得不好太后娘娘定会责罚我们。” 姜觅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道:“天下哪有白拿的银子,我都说了你们尽可以在太后娘娘那里说我的坏话,至于如何免于被太后娘娘责罚,那是你们应该想法子的事。” 所以能不能一直在她这里拿银子,便要看她们的本事了。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两千两银子她岂不是花得冤枉。 史嬷嬷一身的狼藉,并不如张嬷嬷这般干脆。张嬷嬷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低声苦口婆心地劝道:“老姐姐,咱们都这个年纪了,眼看着在宫里也混不出什么名堂来,日后年纪大了怕是再无指望。徐姑娘学的也是在理,与有方便自己得利的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又怎能和银子过不去。” “可是…徐姑娘的性子实在是太过骄纵,谁知道日后她会不会刁难我们。” “我们做奴才的,这些年来受到的刁难还少吗?若是刁难能换来银子,岂不是比在宫里光受刁难排挤强。” 这倒也是。 史嬷嬷大为动心,又觉得在姜觅面前落了脸面,一时有些尴尬。 姜觅走了过来,道:“我这个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位嬷嬷若是愿意留下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这话算是给史嬷嬷台阶了。 张嬷嬷首先表态,史嬷嬷也跟着说了软话。 很快子规就取来两千两银子,按照姜觅的吩咐给了她们每人一千两,余下的一千两等她们被余太后召回宫时再付。 热乎乎的千两银票到了手,瞬间火热了史嬷嬷的心,再也不觉得尴尬和冷了。她和张嬷嬷一起向姜觅谢恩时,已经能挤出讨好与恭敬的笑容。 姜觅花了银子,也买到了清静。 两位嬷嬷便在安国公府住了下来,一日三餐都有人好吃好喝地侍候着,时不时进宫一趟向余太后禀报姜觅学习的进展。 她们是如何说的,姜觅一概不问。但她们每回回来之后会把余太后说的话反馈给姜觅,也算是变相地讨好姜觅。 姜觅对余太后说什么并不怎么在意,因为她很清楚余太后对自己的利用,也知道陛下对萧隽的杀心。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事实的残酷。 当然她想让他们知道的不仅是她和徐效的不睦,还有她对这门亲事的食之有味弃之可惜,以及对萧隽本人的不满和对王妃身份的得意。大部分的信息她都是透过两位嬷嬷传到余太后的耳中,因为她清楚明白地告诉过史张二人这些事情无需隐瞒。 而她有心上人的事,随着大婚日子的逼近越发被传得纷纷扬扬,仿佛是三月里的柳絮,几日不到全城皆知。 所有人都说幸亏慎王是个傻子,否则必是要质问于她。她也纳闷,萧隽为何从不在意此事,难道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自那夜密谈之后,萧隽再也没有露面。慎王府外银甲侍卫镇守,外人不得入内,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出来。 倒是有一桩事慢慢传来,俨然盖过了她的绯闻:那就是顾霖不日就要被押解归京的消息。 消息传开之后如春日后的急雨,不多时就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不拘是市井坊间,还是庙堂深宅,不少人都在说着南平王府的往事。 一个世家的倾覆衰落,往往不过是世人口中的一段故事。故事皆是戏剧性,或是皆大欢喜或是悲惨不堪,除了当事之人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 姜觅知道萧隽近几日之所以没出现,应该是忙着如何解救顾霖。 眼看着婚期将近,姜惟居然要见她。 自离开武昌侯府后,她已经将那些所谓的至亲抛之脑后,所以再见姜惟时她是抱着见陌生人的心态。 一段时日不见,姜惟的气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通身的淡薄清雅变成了憔悴黯然,人也瘦了一些。 时隔多年,自徐令娇去世之后他是第一次来安国公府,满府的落败与萧条给了他深深的冲击,他一路走来背都佝偻了一些。 西院半开的扇门内,姜觅坐着未动。 父女之情已断,她并不需要以一个女儿的姿态面对姜惟,所以她没有亲自出去迎接,而是在屋子里等。 姜惟亲眼看到了徐家如今的光景,心中感慨不知有多少。等看到空荡的屋子里仅剩简单的几样家具时,他更是悲切万分。 曾几何时,这里是何等的奢华雅致。八千珍宝于一阁,万年檀梨聚一堂,而今物是人非,便是那些东西都已不在。 他来安国公府必然是有事,姜觅不愿意绕弯子,见他迟迟不语便开门见山相问。 “我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不管你以前如何,眼下你已被赐婚慎王,有些事有些人也只能放下了。” 所以姜惟是听了她有心上人的传言,特意上门来提醒她? “此事我心中有数,还有其它的事吗?” 姜惟听到这冷淡的口气,莫名觉得酸涩难当。 觅儿终究是怨他了。 他垂下眼皮,道:“慎王呆傻,却也未必是坏事。你日后安分守己,想来这辈子定能平平安安。” 从一开始他对这个女儿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 姜觅扯了扯嘴角,很想笑,却笑不出来。 哪怕萧隽是真的傻了,哪怕她嫁过去之后关上门和萧隽过日子,安分守己不理世间的纷纷扰扰,这辈子也不可能平平安安。 匹夫无罪,生便是罪。 她如此,萧隽亦是如此。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那我知道了。” 或许是姜觅太过平静,也或许是姜觅表现出的冷淡,让姜惟很多话都说不出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良久,他取出一个小匣子放在姜觅面前。 匣子看着不大,样式倒是颇为精致。里面装着一沓银票和几张地契。 “无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女儿。如今你要嫁人,这是为父为你准备的嫁妆。” 只有银票和地契,想来是不愿意张扬,更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些东西是他私下准备的,余氏和刘氏应该都不知情。 姜觅推拒,“我已改姓徐,婚嫁之事自然和武昌侯府无关,日后种种也和姜家没有干系。” “…骨肉血脉,岂是说断就断。我没有强迫你还认我这个父亲的意思,只是我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些东西你就当是我一个当父亲的心意。” “真的不用了。” “觅儿…” 姜惟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喉咙也艰涩得厉害。他想说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觅儿的父亲,他想说自己以后想尽力补偿这个女儿。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姜觅清澈冷清的眼神对上时,所有的郁闷和艰涩都显得那么的卑微,他甚至连补偿的话都觉得难以出口。或许从这个女儿离开侯府的那一日,他们的父女之情就到了头。 “你出嫁…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母亲一定会怨我。你就当是为了她在地底下安心,将这些东西收了吧。” 姜觅突然觉得有点可笑,或许姜惟确实对徐令娇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经过多年的消磨与掺杂,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事到如今,他已没有资格再提徐令娇。 “我母亲不会怨你的。” “你怎知她不会怨我?”姜惟压着声音,有着明显的伤感与愧疚。 姜觅道:“我母亲深爱的是多年前的那个你,那时的你眼里只有她,你们相知相悦,海誓山盟心心相印。而我母亲不曾见过如今的你,你也不是再是从前的那个你,她又怎么会责怪一个不认识的人。” 姜惟怔住。 他感觉脑子里像是什么东西在绕着圈子,一圈又一圈理不清剪还乱。娇娘不曾见过现在的他,他如今的模样绝对不会是娇娘喜欢的样子。 姜觅又道:“当年的那个你,才是我母亲的丈夫与爱人。现在的你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她的爱人,你们不曾相识,自然也就没有牵扯。” “我…” “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吗?我听秦妈妈说过,她说你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为人谦逊雅致端方。她还说你心地善良怜悯他人,行事张驰有度光明磊落。她说你是当年郦京城中最为出色的世家公子,心里眼里只有我母亲,从不对曾别的姑娘假以辞色。而今的你,是这样的人吗?” 姜惟面色难看,身形晃了晃。 曾经的过往如云烟一样从眼前飘过,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认识自己如今的模样。如此的浑浑噩噩,如此的颓废荒芜,无一不是他最为陌生的样子。若娇娘还在,定然是不屑与这样的自己为伍,更不可能倾心这样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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