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这真是里里外外没有一桩顺心的事。前朝的宝藏没挖到不说,她和陛下还白白担了名声,惹得臣民们误以为他们想独吞宝藏而置江山社稷不顾。 那一声声“天子不义,君王无德”听得她是火冒三丈,气得不停在殿中走来走去,眼神更是像刀子一样剐着每一个人。 国难当前,倒叫碍眼之人出尽了风头,当真是如鲠在喉。眼下京外两股逆贼虎视眈眈,援军受挫之后迟迟未到,她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过眼。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传哀家的旨意,让人拿了几个刺儿头,哀家就不信杀鸡儆猴之后,还有人敢放肆!” 不止是她有旨意,萧昶那里也下了口谕。 银甲卫和禁军冲出宫门,眼看着快将那群闹事的百姓围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大群流民,挤挤攘攘的喊着他们没错。 一时之间,宫外一片混乱。 有人大声悲哭,求陛下给他们一条活路。又有人说他们好不容易喝到了热粥,心中正是感激之时。陛下若是不让他们宣扬慎王妃的好,为何不赏他们一些吃食,那样的话他们也会歌颂陛下功德。 “乡亲们,陛下不仅不给我们饱饭吃,还想堵住我们的嘴!你们说,他能堵得住吗?” “天下悠悠众口,他堵不住!” “堵不住!” 消息传到萧昶的耳朵里,气得他头顶都快冒烟,咬着牙命撤回了那些银甲卫和禁卫。 余太后同样气得不轻,口不择言。 “我儿是天子,那些贱民怎么敢质疑天子!君王一怒伏尸万里,他们难道不怕吗?真要把哀家惹急了,哀家就赐那蠢货一杯毒酒!” “皇祖母,您息怒,这可万万使不得。”柔嘉公主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您消消气,咱们再想想法子。” 余太后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做,哪怕她是太后,哪怕她的儿子是皇帝,他们也不可能如此随心所欲。 “一个个的都要反了,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一个蠢货而已,她的命不过是蝼蚁。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舍了也就舍了。皇祖母难道忘了,冷宫里的那个小孽种,如今正在慎王府,算日子那毒也该发了。” “没错。”余太后面色稍霁,幸亏她还布了一招棋,足可以置那蠢货于死地。“若是等不到毒发,那就再加点料,三日之内哀家要听到消息。” 殿门外候着好些宫人,其中一个宫女悄悄地退下去,见无人跟踪之后出了永福宫,拐了好几个弯,绕了好些路之后到了德章公主的宫殿。 一个年纪大点的宫女看到她之后,避着人把她领到德章公主跟前。德章公主听着她的禀报,脸色一寸寸变化。 大约半个时辰,德章公主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殿中传来摔东西的破碎声,还有她气急败坏的骂声。 “那姜觅不过是个蠢东西,哪里配得上活菩萨的名号。世人当真是昧了良心,不过是吃了她几粒米,便连如此违心之语也说得出来,难道都忘了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殿下,您消消气。如今京内京外都传遍了,您也不能堵住每一个的嘴。他们说什么就随全们去吧,左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那年纪大的宫女劝着她,眼睛却是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主仆二人一个骂一个劝,折腾一番后众人便看到德章公主怒气冲冲地出来,说是要去王府亲自质问。 消息传到余太后和柔嘉公主的那里,祖孙二人都是见怪不怪。余太后正恼姜觅坏了自己的事,又不为自己所用,眼下有人替自己去出一口恶气,她乐得假装不知情。 德章公主顺利出了宫,一路杀到慎王府。 姜觅前脚回王府换衣服休整,她后脚就到了。 “姜觅,本公主问你,你怎么有脸让那些人叫你活菩萨!”她叫嚣着,迈过正院的门槛,在看到屋子里不止姜觅,还有萧隽时明显一愣。 萧隽的目光看过来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大……大堂哥。”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好了的萧隽,不知为何突然害怕起来。宫里有人在传大堂哥一直都是装的,她心里其实是信的,若不然一个五岁就傻了的人怎么可能一朝病好之后就有如此气势。正是因为相信萧隽多年来都是在装傻,所以她才更敬畏。 姜觅一看她这老鼠见了猫般的表情,心下有些好笑。 “王爷,大公主是来找我的,肯定是有话要和我说,你先回避一下。” 萧隽“嗯”了一声,转身进到内室。 德章公主等他离开之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大堂哥的气场也太强了。 “姜觅,本宫问你,你哪里来的脸让世人称你为活菩萨!” “大公主这话说得当真是好笑,那些嘴又不长在我身上,我哪里拦得住。便是我想捂住他们的嘴,我也只有一双手,哪里能捂得过来。” “那你也不能坦然受之!你是活菩萨,你将本宫的皇祖母置于何地,她都快要气疯了。” 姜觅弯了弯眉眼,那老妇气死了才好呢。 德章公主无事不来找自己,难道是又有什么消息? 她才这样想着,就听到德章公主道:“那个小贱婢呢!” 姜觅心下了然,她此次上门是与小铃铛有关。 “你想做什么?” “本宫还能做什么,快让她过来给本宫请安!” 这是要见小铃铛。 姜觅装作气愤的样子,命人去把小铃铛带过来。小铃铛也是个精怪的,进屋之后先是小脸一喜,然后立马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躲到姜觅身后。 德章公主打量着她,见她气色好了许多,脸上也生了一些肉,心里便放心了许多,只是出口的话却是跋扈无比。 “你躲什么躲?见到本宫也不知道行礼,是不是慎王妃教你的?” “大公主好生没理,难道不是你平日里喜欢打骂人,所以她才怕你的。她出了宫可算是脱离了苦海,日后有我护着我看谁敢动她!” “你能护得了一时,能护得了一世吗?”德章公主冷笑道:“若有人想害她,你能拦得住?本宫若想弄死一个小贱婢有的是手段,你信不信不出三日本宫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小命!” 姜觅听明白了,原来是有人等不及了想对小铃铛动手。 小铃铛人虽小,但在宫中多年,又与德章公主往来密切,自然也听出了德章公主的言外之意,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全是害怕。 “姐姐…” “不怕,有姐姐在呢。”姜觅安抚道:“你记得答应过姐姐的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快快长大,其它的你都不需要理会。” 她递给秦妈妈一个眼色,秦妈妈出去之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那几个随德章公主出宫的宫女太监们给请到了偏厅去喝茶。 监视的人走了,德章公主便朝小铃铛走去。小铃铛也是个眼活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也从姜觅的身后出来。 “你听王妃的话,以后就留在这里,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记住你这条命是王妃救的。” “大…皇姐,我知道,我会听王妃的话。” “那你乖乖的,先回去,我有话和王妃说。” 小铃铛乖巧点头,离开时一步三回头。 德章公主小声低喃,“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姜觅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头道:“不会。她既然生在宫中,长大宫中,这些针对她的阴谋诡计,她都有资格知道。有时候明明白白地死去,也好过稀里糊涂地活着。” “是啊,哪怕痛苦,哪怕残酷,也比被蒙在鼓里的好。” 姜觅听出她语气中的悲凉,若有所思。 “他人以刀,剜我心肝,我不觉得痛。倘若亲人以刺,伤我遍体,我必痛不欲生。有时候所有的痛苦残酷并非来自旁人,而是至亲。因为我们与至亲血脉相连,伤一分而痛三分,更让人刻苦铭心。” “你还是这么通透,字字如实,又字字见血。”她凄楚一笑,“你曾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那时我只以为你我身世相当,丧妇长女无人可依,不得不如守宫一般伪装自己,以图守住自己的性命。后来我才知道,你我哪里是身世相同,分明有着同命相怜的遭遇。你母亲的死是人为,我母后的死亦是如此。” 后宅阴私如腐肉烂泥般恶臭滔天,皇宫高墙内尤甚。 其实一早姜觅就已猜到,赵皇后的死肯定不寻常。萧昶为人自私狠毒,又早与柳家勾结在一起,怕是在未成事之前就已许诺了柳家。所以登基不到半年赵皇后病故,柳皇后顺理成章入主宫中。 “你想为你母后报仇?” “若是从前,我必是不敢的。他们一个是我的皇祖母,一个是我父皇,我若与他们为敌那就是大逆不道。但你给了我勇气,长辈若是不慈,我何需在他们膝下强颜欢笑。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愿像你一样破宫而出,弃了这萧姓,冠以我母后的姓氏!” 破宫门而出? 岂能同破府而出一样,天家威严何其强大,若非改朝换代,若非天下易主,此事怕是不能成。她既如此一说,难道是在暗示什么? 姜觅心中猜疑,道:“你知道我们想做什么?” “知道。”德章公主吸了吸鼻子,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京外驻守的云州军,想来应该是大堂兄的人,大堂兄隐忍多年又布局至此,想来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大胆一猜,当年我父皇的皇位必然来得不甚光彩,大皇兄接下来一定会以为据将他拉下皇位。我愿助你们一臂之力,在宫中与你们里应外合。” 果然皇家没有人是傻子,当真是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姜觅岂有不应之理,当下承诺。 “我保证,将来你所求皆能如愿。” “多谢皇嫂。” 德章公主走了。 萧隽从内室出来。 “以前别的皇子公主们都叫我小傻子,变着法子戏耍我,唯她不会。纵然她表现出厌恶我的样子,但从未捉弄过我,也从未真正为难过我。” “她也是个可怜人。” 萧隽望着皇宫的方向,满眼寒霜。那阴森的宫门之内,不仅有可怜人,有他的仇人,还有他的…母亲!那里也曾经有他的家,记载了他一生中最为美好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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