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铭面沉似水,蹙眉道:“是。就他手下那十几二十个人,也不像是山贼流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先时我疏忽了,如今回想,劫持辽使这么大事,不该是山贼做出来的,或许……或许真是哪一方豪杰勇士,遇到官家不公,穷途末路,不得已落了草,也未可知。” 说着,向李劲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真有点儿后悔,那会儿要是听你的话,不去就对了。” 李劲忙道:“二爷怎说这话?我那是小家子气!助官兵拿贼,守土安民,这是大义所在,岂能含糊的?还是二爷做的对,我主要是怕出事,不愿冒险,现在咱们都好好儿的,这就是老天护佑!刚听舅少爷说,那贼再怎么厉害,怎么平地就从马上栽下来了?想来,还是天不容他!” 陆青道:“李劲哥说的是。说真的,这回要是咱俩没去,就凭王绍英和杨琼,还真难说是吉是凶。” 蒋铭颔首道:“这倒也是。”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呷了口茶,思忖道:“射杀秦仲怀这事儿,既已推给了王绍英,是他一件儿大功劳,想必他不会跟别人说,只要咱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所以我想着,这件事,还有前日夜里,上石臼山救辽使的事,都不要跟人提起。回家也不要告诉。” 又看看众人:“若是给家里知道了,一者,徒然担惊受怕,二者,我必定要受重处!就是三弟李劲你俩,也都脱不了干系。” 陆青苦笑道:“反正我回家绝不敢说的。别说杀人救人的事了,就是遇到老虎的事也不敢说。要让我娘知道,还不得吓死了!” 李劲应道:“二少爷说的是,我都听二少爷的。” 唯独允中不言语。想了半晌,抬起头来,眼睛里泪光闪闪,说:“这事儿,是不能跟家里说,可是…要是现在不说,日后给爹娘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蒋铭道:“咱们都不说,怎么会知道?就是知道了,到时都在我身上,你就说是我不让说的,就完了。” 允中道:“我也不是怕爹娘责罚,我只是怕……”想了想,自己只是怕父母生气,可是这些事过于凶险,又干系人命,实在太大了,真告诉了,怕是吓坏了两位老人。不如等时日久了,再做打算。 于是说道:“我是怕我太笨,说话不小心,被大哥看出破绽,可怎么办?” 蒋铭道:“那你说话就小心着些!”允中不语。李劲道:“我看,三少爷担心也不多余,要是咱们谁不留心说错了话,让大爷起了疑,像三爷这样的,指定招架不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蒋铭沉吟一会儿:“那么就只有一瞒到底!咱们回去,来过凤栖山的事,都别说了。只说到了宋州,送云姑娘到家之后就回了。” 允中道:“这只能瞒得一时,以后恐怕也会知道。”蒋铭道:“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允中看他几分焦躁,不敢再则声。 李劲想了想:“要是这段不说,咱们出来这么久,时间上也不对了,来时就走的慢,去凤栖山又多了十来天,大爷一定要问的。” 蒋铭道:“这好办!明天咱们就分开,朴臣兄弟自己乘车子回,咱们三个就此往南走,不去宋州了,赶得快些,也就无碍了。” 问陆青:“朴臣,这样能行么?”陆青点头:“行!” 是夜商议停当。第二天一早启程,换了允中乘马,陆青乘车。两下各自拿行李,就在半路上分了手。蒋铭三人三骑,扬鞭策马,往南而去。陆青独个儿乘车住店,回了宋州城。 这天来到自家铺子前,喊伙计出来拿东西,打发车子去了。一进门,正遇着陆玄从里头出来,兄弟俩差点撞上。陆青喜道:“大哥!” 陆玄乍见他,也是欢喜,随即把脸子撂下了,没好气说道:“你回来了,蒋二哥他们呢?”陆青笑答:“就我自己,他们都回金陵了。” 陆玄道:“我有事儿出去,你先进去吧,等我回来再说话。”径自去了。陆青进里头暖房里,倒头就睡不提。 却说陆玄当日从金陵出来,他走的水路,本应是快的,谁想走至濠州附近,秋雨连绵,耽搁了数日,又遇逆风,行走的比地面上还慢,故此比陆青他们早到宋州没几天。 那日到了码头,泊了船,赶到店里。也顾不上歇,一面打发伙计去家中报信,一面跟景茂、何九几个分头张罗,安排收拾仓房阁楼、腾地方,又忙雇人雇车,直忙到二更天才睡下。 次日一早,带人赶去码头卸货装货。正乱着,忽见文权匆匆赶来。 陆玄奇道:“你怎么这时候到了,难道半夜出门的?”文权陪笑道:“我昨儿过晌就来了,路上碰到个相与的朋友,多时不见,拉我一起吃酒,晚了,就在他那边混了一夜,才刚到店里,听说大哥回来,紧的衣服也没换,就过来了。” 多日不见,陆玄看他好像瘦了些,脸上愈发白净滋润了。笑道:“看你这精神头儿不错,想是当了爹,心里欢喜了?” 文权先是讪讪地笑,后蹙起眉道:“欢喜什么,都快烦死了!没生的时候,盼着快点儿生,现在生出来,反由不得人了,不管黑天还是白天,动不动就是一顿呱呱哭,哄也哄不好,还不如在肚里省事呢!我是不愿意回去,就住在应天才好哩。” 陆玄笑道:“要不人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一个孩子养大,那么容易的?不知多少辛苦。”文权点头:“大哥说的是。”问陆青怎么没回来,陆玄说了。文权笑道:“这下他可玩儿美了!”跟着哥哥查点货品,往铺子装运。 陆玄这次进了绸绢、缎绣、丝绵、茶叶、马牙香等各色货物,费去两千余银子,从码头运了六七趟,一时来不及,有些货只好先堆在厅上。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文权和景茂去另一处商铺忙乎了,陆玄看着伙计们厅上收拾。过午时分,陆廷玺来到。陆玄与叔父见了礼,把这次行程经过、采办货物等诸事备悉回禀过了。 廷玺道:“你这趟辛苦了,这边先让文权打理。明儿你就回家,见见你娘。这么长时间,你们哥儿两个都不在,你娘一定心焦了。” 陆玄笑道:“我娘知道回来了,就不焦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让文权回去吧,他孩子小,这还没出满月呢,叫他忙乎不着家,怕他屋里不乐意,婶娘看着也不像。” 廷玺笑道:“你让他回?他巴不得在这呢,这阵子你不在,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如今当了爹,也懂点儿事了,腿脚勤快多了。店里事情料理的挺清楚,家里也答对的挺好,不像以前似的,两口儿动不动就吵架拌嘴。我和你婶娘也省心些了…” 又叹了口气:“现在就是这个孩子,闹的厉害,他说在家睡不好觉,白天没精神。想出去会朋友,媳妇又不乐意。你婶娘说,让他过来照管生意,也散散闷,省的那么大个人,老在屋里圈着,像什么?趁这机会,刚好让他学学怎么理货配货,过两日再叫他回罢。” 陆玄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回。叔父不用操心,文权现在能办事了,这多好的,小孩子长大也快,大些就不闹了。” 黄昏时文权回来,三人又说了一晚上话。次日,陆玄同景茂回家,先绕路去了城南一趟,找到无名巷周坚白家,一个老妈妈开的门,说是太公不在,去道观打醮了。问几时回来,答说不知道。两人便一路回了县里。
第60章 (下) 【真源县陆玄娱亲】 到家拜见了母亲。陆母自是欢喜, 但看陆青没一起回来,一问,说是分成两拨走的,脸上笑立时就没了。急道: “你俩一起出去的, 怎不一起回来?让你看紧些, 就是怕他没了拘管, 在外惹事。那性子活驴似的, 想一出是一出,有你在跟前, 他还有个怕惧, 这下可好,都是半大小子, 一起淘气还不够时候呢,谁还管得了他!要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好?还带累别人!” 陆玄就把兰芝做主的话,跟母亲讲了一遍:“开始是蒋姑爷说的,我没应, 就觉有些过意不去, 后来兰姐儿又说, 我寻思,要是非把他带着走,恐怕姑爷多心,就不好了, 兰姐面上也不好看。娘不知, 兰姐那个小叔, 比二郎只大一岁,可比他沉重多了!春天人家就一个人来应天办事, 还带着货物,二郎倒是听他的话。再说他也大了,亲家跟前知道分寸的。娘别担心,保准没事儿,我这趟路上时间长,估摸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到家了。” 陆母听说的在理,事已至此只得罢了。仍免不了念念叨叨,陆玄无法,只得任由老娘埋怨。 一时家中上下都相见了。陆玄到西院见了婶娘,告诉一番兰芝的事。陆婶自是欢喜,道了辛苦,命人把兰芝送给大娘和哥哥的礼物分别开,送过东院来,少停自己也过来了,与陆母一处坐着说话,直到吃饭时才回去。 陆玄陪娘吃了饭,清点带回来的东西。给老太太买了一条玄色洒金绸面镶貂护腰,送给叶妈一对绣花缎面羊皮衬里护膝,给叶衡的是两方销金描花汗巾儿和一对莲花头缠细金丝银簪子。 叶妈连声称谢:“这叫我怎么受得起呢!”叶衡羞的脸都红了,向陆玄万福谢过。秀儿坐在一旁,看众人都有礼物,唯独没她的,就把小嘴撇了两撇,哭了。 叶衡忙将汗巾儿拿来哄她。叶妈说:“好大姐儿,不哭哈,给你衡姐姐的东西,都是大姐儿的,尽着大姐儿挑。”秀儿推开叶衡的手,哭着道:“秀儿不要!” 陆母问道:“那秀儿想要什么?”秀儿还是哭:“秀儿什么都不要!”陆玄奇道:“什么都不要,那你哭什么?”秀儿委屈叫道:“爹爹把秀儿忘啦!” 众人都一怔,笑了。陆母哎呦连声,将孙女扯过来搂在怀里,说:“原来咱们秀儿不是争东西,是怪爹爹没把秀儿放在心上!这是你爹不好,看奶奶待会儿骂他!” 陆玄心中一阵惭愧,笑说道:“爹爹本来想给秀儿买好吃的,可是忙的忘了,秀儿快过来,让爹爹抱抱。”一家人好不热闹。 叶妈向陆母道:“大爷那屋这两天都烧过炕了,再叫来福添把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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