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看了一眼陆玄,没言语。陆玄笑道:“让他添吧。这两天我在城里歇过来了,不累,今天晚些睡,跟娘说说话儿。” 陆母便笑了,吩咐道:“叫来福把地炉也笼上,烘烘屋子潮气。”是夜陆玄就在家里歇宿了。 第二天傍晚,叫来福拿了毡包跟着,到北街这边来。路上问他:“你小娘这些日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事么?”来福笑嘻嘻说:“都好着哩,我隔天就去看看,问问有事不。也没什么事,莹儿姐姐能干的很,如今柴也买了,炭也买了。就盼大爷来家哩!” 陆玄皱着眉笑了,骂道:“猴崽子,盼不盼的你还知道了?啥时候学的这么花马吊嘴儿的。”那来福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到了叫门。莹儿开了门,欢喜道:“大爷可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听楼上有声音喊:“官人万福——”陆玄听得是那八哥儿的声,顿时心情大悦。 只见盼盼立在楼门口,打扮得云鬟雾霭,粉妆玉琢,一双秋水眼望着他,含情脉脉,似嗔似喜。被陆玄伸胳膊一把搂住香肩,拥着上楼来。 走在梯上,看窗格子旁挂着个鸟笼,旁边还拴缚一个站架,八哥儿在上面站着。那雀儿见了陆玄,反倒不叫了,作势要扑上来啄他,被莹儿喝住。 盼盼道:“这个雀儿,怎么调|教也不成,总是一惊一乍的,再这样就把它不要了罢!”陆玄笑道:“买来给你玩的,随你怎样便了,值得什么。” 进屋里,只见当中笼着铜炉兽炭,暖暖的,床几桌案都揩抹的干干净净,桌上一个定窑青瓷钵,里头养着水仙花球,才抻出寸许长的芽子。镜架前摆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香炉,也不知焚着什么香,闻了只觉浑身舒泰。 盼盼见过礼,莹儿也拜过了。丫头下楼去了。盼盼偎在陆玄膝上,两手搂着他脖颈,端正瞧着他脸儿:“你怎么去了恁久!前两天就听说回来了,怎么今日才来?记挂的奴好苦。”说着,眼圈便红了。 陆玄往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昨儿我就要过来的,没走开。”盼盼将手扳住他脸,凑上亲了个嘴儿,亲昵道:“大爷在外头,想我不想?” 陆玄笑了,道:“自然想你,不想你,我还想哪个?”说着叫莹儿,让她把毡包送上楼来,并打发小厮家去了。 原来包里是一套苏州买的遍地金时样缎绣衣裳,并一方回文锦银红绫儿手帕,帕里裹着四个黄澄澄的金马蹬戒指儿。盼盼看见惊喜不已,笑脸如花,起身万福拜谢了。 知道他今日来,早在厨下备了酒菜,吩咐莹儿端上来,俩人一桌吃酒,尽述相思之情。 陆玄见壁上多了一对吊屏儿,上面画的一个美人戏蝶、一个美人拜月,颜色艳丽。诧异道:“这什么时候挂的?” 盼盼笑道:“原来是怕你不喜欢,就没挂。前儿冷了找衣服,在柜底找出了它,你不在家,这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就和莹儿挂上了。费了半日功夫。” 陆玄道:“挂上好,恁好看,我怎地不喜欢。”又问:“我不在家这阵子,没什么事吧?有谁来过么?” 盼盼道:“来福没说么?你走了没多时,下了场雨,外间屋顶那角又漏水了,还是夏天漏过的,上次你找人修,没修利索。” 陆玄“啊呀”一声:“是,我想起来了,那会儿还说,要再弄弄的。后来事多,一忙就忘了。那怎么办的?找人修了没?” 盼盼道:“我去哪里找人?又不认识谁,夜里下的雨,莹儿睡的三不知,都快天亮了,还是我听见声儿,水流的满地都是。正那天小厮来,叫他去家里告诉,落后西院叔叔过来,叫了泥水匠,弄了两个过晌,才修好了。” 陆玄笑道:“修好了就好,这事儿正该找文权去。我前儿在城里跟他一起,咋也没听他说。来福儿也没说。” 盼盼笑道:“想必都忘了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不问,我也没想起来。” 陆玄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叫道:“你看我这脑子!上回走时,在店里看好一个瓶儿,恁好釉色,叫人留着,想着回来时,给你拿过来摆玩,这几天把我忙的,就忘的死死的。” 盼盼笑道:“忘就忘了,一个瓷瓶儿,多少好?这老远,巴巴儿的拿它做什么。” 陆玄道:“我那会儿见你摆弄那青色瓶儿,还当你喜欢这些东西。” 盼盼怔了一下,笑道:“我就随手拿了看看,难为你竟放在心上。” 又给陆玄递一盅酒,陆玄看她粉脸桃腮,直看了半晌,推开手:“不吃了。”盼盼会意,将酒盅放下了,喊莹儿收拾。小别胜新,当晚二人柔情蜜爱,缱绻欢娱不尽。 次日回家,陆玄赏了来福五钱银子,叫他买嘴儿吃,小厮乐的很,磕头谢了。 又过一天,文权来家,陆玄问他修屋顶花了多少钱,文权笑道:“这些小事儿,大哥跟我还算什么。” 陆玄道:“这个应该房东出,回头我找去,他认不认的再说,总不能叫你出。” 文权笑道:“快算了大哥,这一星半点儿,跟他缠什么?这阵子我应天跑的多,爹让我管店里公中使费的账,哪里洒洒水,也就完了。”陆玄笑笑,便罢了。 过了数日。廷玺从城里回来,说陆青和蒋铭他们已经来到应天,约着去兖州了。陆母一听就急了,当着廷玺的面没说什么,回到自己屋,把陆玄叫到跟前,拍桌子打板凳,发作了一通。 说道:“我说咋着了?没人管,跑的心都野了!到家门口了也不回来,一翅子又飞了。还是怨你!一开始就不该让他单着走!” 又生气,又担心,叨叨个没完。陆玄没奈何,只得低声下气,安慰母亲。暗自埋怨叔父,生弟弟的气,又不敢出声,一个人郁闷。 转眼文权孩子满月,免不了办场酒,热闹了一日。 这天晚上,陆母与陆玄商量:“看门老张头儿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最近说话含含糊糊,道三不道两的。叶妈这两年腿脚不好,一到冬天就犯膝盖痛。我想寻人替替他们,你下回去城里留心打听,我想寻个媳妇子上灶,再买两个丫头,一个小厮使唤。” 陆玄喜道:“我早就说该添几个人使了,娘总是不让。” 陆母道:“你也别急,千万打听仔细了。我不愿意添人,倒不是心疼钱,就怕来的人不知底细,路子不正,没的惹气。” 又说:“叶妈和衡丫头,在咱们家十来年了,没一句不是,这是难得的。等找来人,当着丫头小厮的面儿,你也敬着她们些儿,我看,以后就当亲戚分儿上处罢了,你说呢?” 陆玄笑道:“都听娘的。我也一直没当她们下人看待,您啥时候,看我跟她娘儿俩摔手摔脸的了?”陆母笑了:“这倒也是。” 因了这件事,陆玄要找熟人打问。估量着弟弟也该回来了,便到了宋州城。这天正要出门,碰见陆青进来。陆玄看弟弟喜笑颜开,精神十足,举止神态都比以前舒展了,甚是高兴。只因他被老娘埋怨得苦,见了陆青没好气。 办完事回来,也不回屋,直走到厅上。打发伙计:“去把二郎给我叫过来”。伙计说:“刚看了,二爷还睡着哩!”陆玄把眼睛一瞪,吼道:“叫他起来!”唬的伙计一咧嘴,麻溜儿去了。 少刻,陆青揉着眼睛走来,看哥哥脸色不善,上前作揖,陪着笑说:“大哥回来了”。 陆玄一肚子火,攒着劲儿要教训他。看他还笑,愈发恼了,不由分说,赶过来“咣咣”连踢了两脚,踢的陆青直打趔趄。 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可玩够了没?!” 陆青见他哥真动了气,慌了,也不笑了,不敢说话,老实站着。 陆玄板着面孔,雷电火闪,发作了一通:“出去几个月,上千里地,回来了不回家,又跑去玩了。你自己说,像话吗?!本来就不想分开走,就是怕娘见不着你担心,你可倒好,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回!就是去兖州,也应当先回家,看看娘,不知惦记你么?这些天,就因为你,老人家天天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前时我怎么跟你说的?一玩起来,心就丢了!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没心没肺,不懂点儿事!” … 陆青没的辩解,只得低着头,垂着手,站在地中间儿,由着哥哥教导了一场。说:“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儿了。” 陆玄见他手背上破了一块,问:“怎么弄的?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这伤是遇虎那夜在山石上蹭的,哪里敢说?只说:“下雪路滑,不小心,摔了一下。” 陆玄道:“就你?还能摔成这样?一定是跟人打架了。且先记下这顿打,等明儿到家,一总算账!” 第二天,兄弟俩回家。陆母盼了好些天了,看见小儿子回来,天上落下来一般,十分火气就去了八九分。陆青给娘磕了头,没起来,跪着告罪:“先时到城里,不该不回家,又跑出去玩,让娘担心生气,是儿子错了,凭娘打吧。” 陆母从未见他这么着过,倒觉罕异,陆玄在旁分解道:“昨儿在城里,我已经教训过了。”母亲就说:“下回不行这样了!”扯了他起来,来回端详,反又心疼他,说他黑了,瘦了。招呼叶妈快去点火,给他做好吃的。 兄弟俩去西院见了叔父婶娘,又见了文权。文权带陆青到自己屋里,门外问了嫂子安。陆青拿出一个小银锁,给孩子的。菊芳很高兴,叫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叔叔看。 陆青见那小婴儿睡着,像只小猫似的,肉皮儿粉嫩嫩的,不敢碰。低声跟文权说:“怎么这么小?” 文权“噗”一下笑了,悄声道:“这还长大了不少哩,刚生下来,都没法儿看!我说,这东西怎么一筷头儿大,还让娘骂了一顿!” 廷玺见陆青回来,十分欢喜,命厨下烧菜做饭,叫两院家人聚来一起。菊芳自在屋里用饭,父子叔侄四人和陆母陆婶一处吃酒,廷玺叫把蒋钰捎过来的酒开了,喷鼻香,连平素不饮酒的陆婶也倒了两盅尝尝。如此这般,一家人乐了一场。陆青捡些路上有趣的故事笑话说了,引得众人笑个不住。 晚间,拿出一条酱色妆花缎衬貂鼠围脖,给娘买的。他原不会买这些东西,那日跟允中窦宪两个逛夜市,看到允中给母亲买了一条,窦宪买了一条,他有样儿学样儿,也买了一条。因还买了琉璃,银锁等物,身上钱不够了,三个人跟店主讲价,总饶了一两半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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