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峦枝问:“殿下背后的伤口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朱炯点点头。 “我九死一生回到京城,可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么?”朱炯以一种讽刺至极的语气说到,谢峦枝之前从未见过他这样。 他自问自答,“我明明脱险了,我父亲是皇帝了,我是皇子了,但我却不能立刻回去为她报仇,因为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不然母妃的声誉、刘家的声誉都会彻底毁掉,母妃她会被废,会成为被人同情唾弃的笑话,再也不能继续受香火供奉万民爱戴。” “所以我必须得忍着,一直忍,在我有足够的权势之前我只能在明泽堂默不作声地忍着。” 谢峦枝问:“殿下当年画的那些画,都是那个山寨的样子吗?” “是,我怕忘了那里的样子,找不到了。”朱炯说,“从明泽堂出来以后,我立刻派人去了那里一趟想要报仇,结果那里早就已经没了,就在我走了没几天,山寨上起了一场大火,全烧没了。” “想必是老天开眼,替殿下报仇了。” “可是他们不是死在我手里的!”朱炯大声说到。 “而且那些人并不是全死了,许多人逃出来了,为首的那个大当家和二当家兄弟二人就逃出来了,有人看见了,还有今天这个男人,我母妃好心帮他他却以怨报德,若非他,母妃说不定根本不会遭此劫难,如此龌龊无耻之人,实在是恨不能千刀万剐。” 朱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可惜他死得太快了。” “所以殿下今日将他带回来,是想盘问其他人的下落?” “是。”朱炯说,“哪怕穷尽一生,我也会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出来。”他的语气森冷无比。 “殿下一定会成功的。”谢峦枝说,“殿下一路走到今日,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殿下心志之坚韧,无人能及,所以殿下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上辈子朱炯最后应当是实现了夙愿的,他成功登上了地位,再没有人可以阻碍他肆意报复自己的仇人。 “殿下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朱炯说:“他也不知道大当家二当家的位置,只知道大致是往清州方向去了,我已派人往清州去查了,他们两个的人头我一定要亲手砍下。” 清州! 谢峦枝突然想到上辈子朱炯与自己初遇的样子,所以那时候他是往清州报仇去了?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段往事,也因为想要亲手手刃仇敌,所以他才会孤身一人,也才给了对手可乘之机,受伤中毒? 这些事是她上辈子身为谢慕贤所不知道的,那时候在清州,她最开始只觉得面前的陌生男人又沉默又古怪,却全然不知道他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为了了结自己母亲的血海深仇,孤身一人从京城奔波而至。 可是就算他的复仇再成功又如何呢?先皇后娘娘终究是饱含痛苦地离开了。 谢峦枝说:“这些事殿下只说给了我知道么?” “只有你知道。”朱炯说,“八宝不知道,舅父不知道,连那些暗卫都不知道,除了我只有你知道。” “殿下可以不告诉我的,我以为殿下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心底的秘密。” “突然就很想说。”朱炯问,“那么阿峦,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只是突然觉得,殿下一直一个人背负这些秘密实在太辛苦了,背负秘密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你也有秘密么?” 谢峦枝缓缓道:“很久很久以前有过。” 那时候她为了求生不得不冒名顶替谢慕贤的身份,每日都活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在与同僚相处交际应酬的时候,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漫长又辛苦的,只有回到家中深夜躺在床上,可以稍稍松一松裹胸的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当泌阳候挑破凌熙帝对“谢慕贤”的不同的时候,她更是诚惶诚恐,夜夜都被不同的梦给惊醒,有时候她梦见自己真的成了个男人与皇帝出入无间,有时候她梦见皇帝恼羞成怒砍了她的头,还有时候她梦见她恢复女儿身份成了皇帝的妃子但一直不受宠被关进了冷宫。 “什么秘密?” “那时候我还没与殿下相见呢。” 这时,八宝进来了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他禀告道:“殿下,刘大人求见。” 朱炯起身,原先身上那些冷厉的阴郁的激烈的东西渐渐收敛,目光又恢复了清明,仿佛昨夜的疯狂不曾存在过一般。 “让他等一会,孤先更衣。”朱炯说,“阿峦,给孤梳头。” “是。”谢峦枝得了命令,依言站到了他的身后,用梳子先仔细地梳理他的头发。 朱炯从镜子中看到了身后的谢峦枝,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的发髻左侧靠近耳朵的地方插了一朵木槿,仔细看才发现不是真花,而是一朵绢花。 “新簪子很适合你,是遂州特产的绢花么?” “殿下也知道?我也是听婢女们介绍的,遂州的绢花做得很漂亮,昨日奴婢买了许多。” “孤也是听人说起。” 他在北卫大营无意听到几个士兵闲谈,说起送姑娘的物什,不知怎地,就记了一耳朵。
第58章 灯会邀约 从遂州府回京城后, 谢峦枝觉得朱炯待她与往日相比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表面上看他与她说的话让她做的事似乎一如既往,但其中那微妙的难以言说的不同依旧让谢峦枝捕捉到了。 她对自己说, 一定是因为自己知道了朱炯的秘密,任何人对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总是会有些格外不一样的。 这种改变也体现在八宝身上,八宝过去待她虽然亲近照顾, 但多少有一些作为前辈老人的理所当然的倨傲,吩咐她做什么事的时候十分顺口又自然。 可现在, 八宝对她似乎多了一分慎重的权衡,说话间隐隐有一股客气退让的味道。 作为朱炯身边最亲近最心腹的侍从, 八宝也同样很敏锐地觉察到了朱炯看谢峦枝的眼神多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甚至他是看得更清楚的, 朱炯自己或许还没有想明白自己的焦躁不安来自何处, 他却已经看得分明。 有好几次, 他甚至发现自家殿下对着阿峦的背影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着,很快就要到九芳灯会了。 谢峦枝想, 得赶紧和朱炯提一提了, 她还约了李俊那天要一起去灯会呢, 若临时告假,怕朱炯会生气。 今日朱炯回府的时候神色尚算轻松, 显然今日并没有遇到什么糟心事。 谢峦枝瞅准时机,在他脱帽更衣的空档凑上去,小声道:“殿下, 奴婢有一事想请你允准。” “何事?” “过几日就是九芳灯会,那一日奴婢想要告假, 请殿下允准。” 朱炯回头看她,“灯会?你不用告假,那一日——” 朱炯想说那一日他也会去,刚刚底下人奉承他,告诉他给他在最好的位置留了一间包间,他原本没打算去的,不过若阿峦她想去看热闹,带着她一起去坐一坐也无妨,但他很快想到另一个可能。 “所以你是要和那个李俊一起去?” 谢峦枝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别扭,像是她与李俊相约是一件十分没有道德的不应该的事情,不像是去看灯,倒向是去偷情。 她忍不住解释:“是之前就与他约好的,灯会热闹,他们家也有花车,所以我跟着一起去看看,见识见识京城的排场。” 正说着,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朱炯说的话为何听着倒像是对她—— 她的的指尖微微颤动,忍不住抬头有些急迫地去看朱炯的神情,然而与她想象的不一样,朱炯的神情似乎很平静很淡然,寻不到任何嫉妒不忿之色,似乎刚刚真的只是关心下属随口一问罢了。 他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来的确是她多想了。 谢峦枝心头松快许多,笑得越发灿烂了,“奴婢多谢殿下!“ 眼前这桩事解决了,那么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灯会的时候一步不让跟紧李俊,一直盯着他,直到灯会结束他熬过这个死劫,他这辈子应当便可以平安无事了吧。 这笑意落在朱炯眼中却格外带了一层额外的含义,无比刺目。 灯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谢峦枝换了一身简单的嫩绿色襦裙,头发在身后束起,只用一根发带固定,看起来简单又活泼。 “看起来怎么样?”谢峦枝问春草。 “好看是好看,可是姑娘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春草有些犹豫地说,“至少镯子得戴一只吧。” 谢峦枝摆摆手,“不用不用,这样简单的就好。” 春草顿悟,“我懂了,这就是她们常说的什么芙蓉。” 谢峦枝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春草捂嘴笑着说:“姑娘,你今天一定会顺利的。” 谢峦枝说:“虽然我知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不是一个意思,但你的祝福我还是收下了,今天一定会顺顺利利。” 出门的时候,她与八宝迎面相遇。 八宝看着她的打扮诧异地问:“你要出门?” “是的,我要去九芳灯会,已经和殿下告过假了,八宝公公,我赶时间先走啦。” 说完,她脚步匆匆继续赶路,一溜湮没影了。 谢峦枝赶到金水堂的时候李俊也刚刚到,他还穿着宫内侍卫的制服,看着十分精神。 他有些意外,眉眼间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小枝,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本来还打算一会过去接你呢。” 谢峦枝说:“我等不及过来了,今天你不是很忙么,不用管我,我跟着你就行。” 李俊笑道:“那行,我先去花车那边盯一下,刚才他们说打鼓的那个人临时受伤来不了了,我今晚上去顶替他,还得抓紧跟他们练一练。” “你要到花车上去打鼓?”谢峦枝问,“你会这个?” 李俊坦诚道:“不太会,上去装装样子充场面罢了,反正那时候吵闹得很,我敲错了也没人听得出。” 谢峦枝噗嗤笑了,“古有滥竽充数,今有长吉打鼓。” 李俊说:“我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无奈,待会我送你去我家,你就在我家等着,等花车巡游结束我再来接你出去玩,抱歉,小枝,你难得出来一趟我却不能一直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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