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文丹松开两个女儿的手,转身从抽屉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她走进庭院,面朝故土的方向。 传旨的小太监支起眼皮看着。他还没走,自然是要等着湘国皇后自戕,好回去复命。 “母亲!”施云琳提裙追出去,双手握住母亲的手。她哭着摇头,像个哭闹的小孩子大声地嚷:“我不准!” 付文丹用没有握着匕首的手去擦施云琳的眼泪,对她慈声:“你们回去吧,母亲不想你们看着。” 施云琳握着母亲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她执拗地摇头,说:“我们去说服亓帝,我们用城池来换!” 付文丹叹息。她怎么可能用城池去换她一个人的苟且呢?那一座座失去的城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复。 “父亲会难过的!”施云琳哭着说,“母亲就不怕父亲受不了吗?” 施云琳提到施彦同,这让付文丹心里卷起阵阵难过。她这一生走到最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施彦同。可是他们不是寻常夫妻,她们是湘国的帝后。山河涂炭国难之际,他们都身不由己。 亓帝一怒之下要她死,也没什么不好。若她活着,说不定日后反而成了施彦同的牵绊,误他平战乱。 “走吧。听话。”付文丹加重语气地命令。 施云琳握住付文丹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松。拉扯间,锋利的刀刃也不知道划破了谁的手,鲜血染上匕首。 小院外忽然响起微乱的脚步声。 齐嘉辰匆匆赶来,看见付文丹还活着,他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道:“父皇一时气愤,孤会去求父皇收回成命!湘后莫要一时冲动!” 施云琳望向齐嘉辰,她湿漉的眼底压着警惕。她问:“太子为何相助?” 齐嘉辰对上施云琳的目光,微微一笑。这还是施云琳第一次正眼相望,他心中莫名一荡。 他要湘后活着日后换更大的好处,可是他不能这么说。他望着施云琳,温润儒雅风度翩翩:“全当卖夫人一个人情了。” 沈檀溪擦了擦眼泪,急问:“太子殿下可有把握劝陛下收回成命?” “不是孤劝。而是你。”齐嘉辰含笑解释,“后宫之事,只要皇贵妃一句话,陛下绝对不会再留湘后在宫中。皇贵妃最厌强占之事。而沈娘子和皇贵妃有些交情,你去求,更容易。” 齐嘉辰虽然对沈檀溪说话,可是他一直望着施云琳。他亲眼看着施云琳泪水涟涟的眼眸逐渐溢上欢喜。 他心中的潮漪又是一荡。可是下一刻,他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施云琳好像不是在看他。 齐嘉辰脸色微愣,顺着施云琳的目光回头,看见正朝这边走过来的亓山狼。 亓山狼从议会赶过来,他步子迈得大,脸色也难看。原本身上还没那么浓的杀气,可是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宿羽衬得他似乎在暴怒的边缘。 齐嘉辰眸色变幻,忽然想起一件被所有人忽略的事情。 亓山狼走过来,一眼看见施云琳手上的鲜血。他立刻拉住施云琳的手检查,发现不是她的手被划伤,才放开她的手。施云琳竟这时才发现刚刚拉扯间,将母亲的手划伤了。她赶忙拿着帕子去裹母亲的手。 齐嘉辰缓了缓面色,温和开口:“大将军不去庆功宴,怎么来这里了?” 亓山狼理也不理他,而是对施云琳说:“回家。” 施云琳握着母亲的手,忽不知从何说起。 亓山狼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微顿,再道:“带母亲回家。” 施云琳应该笑的,可是她望着亓山狼,忽然一下子涌出热泪。 齐嘉辰咬了咬牙,面上温润维持不住。他咬牙问:“大将军是得了圣旨吗?你这是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 亓山狼舔了下牙齿,忽然伸手攥住齐嘉辰的衣襟,将人拎得双足离地,与他平视。 “贵人?”亓山狼冷笑,“把我岳母当什么?” 齐嘉辰从未被这样拎起来羞辱,他恼羞成怒,厉声:“亓山狼,你要造反吗?” 亓山狼漠然睥着他,目光若睥蝼蚁。 亓山狼的沉默让宿羽的眼睛一瞬间兴奋地亮起来!不过宿羽很快回过神来,他赶忙迎上去,压着高兴,说:“大将军,咱们先接老夫人回家。” 宿羽直接把对湘后的称呼给改了。 亓山狼松了手。齐嘉辰脚步摇晃,险些摔倒,勉强站稳,脸色难堪至极。 施云琳紧握着母亲的手,又哭又笑地说:“我们回家了!” 付文丹有些缓不过来,她已经心如死灰做好赴死准备,就这样又不用死了?施云琳拉着母亲往外走,付文丹没反应过来,栽歪了一下。 她没有跌倒,手腕被亓山狼稳稳扶住。付文丹抬眼看向亓山狼。亓山狼将她扶起来后便收回手。 付文丹望着自己的手臂,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个人——是她女婿? 付文丹被施云琳扶着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懵,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齐嘉辰脸色铁青地立在原地,目如蛇蝎地盯着亓山狼离去的背影。向来温和有礼的人,连伪装也撕掉。 不多时,他忽然听见笑声。他循声望去,看见齐嘉致坐在墙头上,一边吃泥巴,一边哈哈大笑。 “傻子!”齐嘉辰咒骂了一句,懒得管疯掉的前太子,快步往亓帝那去。 他要杀了亓山狼! 亓山狼威胁太大,必须除掉!但是又不能否认亓山狼的功勋。所以在齐嘉辰看来,父皇在位时除掉亓山狼最好。这样等他继位就不会担上谋害功臣的骂名。 齐嘉辰快步走进亓帝的寝殿,愤声:“亓山狼实在可恨,恐怕已有造反之意!” 他说完才发现亓帝神色悲怆,眼角有泪。 亓帝已经知道了付文丹那边的事情,可是他现在完全无法顾及。巨大的悲伤堵在他心口,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年轻时杀戮太多遭了报应? 他眼里含着泪,颤声:“嘉安……回京路上遇刺身亡了……” 齐嘉辰眼神躲闪。齐嘉安的死在他的计划之内,可是他当然不能表现出来。“怎么会?是谁想害弟弟!是不是亓山狼?”齐嘉辰眼底迅速滚泪,与父亲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亓山狼送施云琳几个人上了马车,并没有一同跟回来。 施云琳最后一个登上马车,她在亓山狼转身前拉住他的袖角。亓山狼回头,看见她眼底的不安。 亓山狼握了下她的手,说:“天黑前回去。” 施云琳这才松手。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几个人偎在一起,谁也没说话。虽是虚惊一场,她们却是真的好似经历了一场死别,此刻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 到了长青巷后,她们情绪才好些。施云琳给母亲手上药包扎。沈檀溪和也青准备了热水,让付文丹沐浴洗去一身晦气。 付文丹有些力竭,沐浴之后很快睡着了。 施云琳立在檐下发呆。沈檀溪走过去,担忧问:“真的不要紧吗?” “姐姐,我受够了等待。” “你想做什么?” 施云琳迟疑了一下,才喃声般:“造反?” 坐在树下乘凉的宿羽猛地回头。 施云琳却没再说什么,和沈檀溪一同进了屋。 施云琳身上也有些乏,晚饭也没吃,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亓山狼回来的时候,夏风正吹动桌上的纸张四飞。亓山狼捡起地上的纸张,放在案上。每张纸上都写了字,他仔细一看,虽不认识,但都是同样的字。 同样的两个字,被她写了百遍。 “你回来啦?”施云琳醒来坐直身子。 亓山狼伸手,掌心贴着她柔嫩的脸颊摸了摸,目光却落在纸上的两个字。 “写的什么?”他问。 “琅玉。” 亓山狼猛地转头,盯着施云琳,盯着她眉眼里的温柔蜜意。她不仅睡梦中喊这个名字,还要一遍遍书写。 “好听吗?”施云琳甜声问。她拿起一张写着这名字的纸张贴在心口,仰起脸望着他,软声:“你要会写哦。” 亓山狼冷着脸望向窗外。 “不喜欢吗,”施云琳去攥他袖角,“琅玉?”
第92章 092 第九十二章 窗外夏日的晚风卷着热气, 扑到脸上让人心烦气躁。可施云琳的声音就是一汪清凉的山泉水。 “我给你起的名字。” “嗯……我以后不会再乱喊你的外号了……” 亓山狼转回脸看向她。 施云琳微微蹙了眉,歪着头去瞧他,见他眼底有些困惑, 还一丝奇怪的高兴。施云琳看不懂。 “是不是不喜欢呢?”她再一次问。 亓山狼垂眼时,低笑了一声。 “可以。”他说, “你怎么叫我都可以。” 只要你叫的是我 , 就行。 施云琳这才笑起来, 她攥着亓山狼的手,拉他身边坐,将写着他新名字的纸递给他。“《说文解字》都被我翻烂了,想了几个月呢。”她轻柔的语气里噙着丝邀功的撒娇。 亓山狼这才有心思去看那两个字。 “狼?” “不不……不是你那个狼!”施云琳给他解释,“是琳琅的琅。唔……反正就是和琳字很近的字。” “一对的?” 施云琳垂眸,只是呢喃一声:“粗俗……” “玉?” 亓山狼只说了一个字,可是施云琳明白他是在问她为什么用这个字。施云琳目光躲闪, 小声搪塞:“随便找的……连起来觉得好听就用了呗。” 她又立刻转移话题:“只有名字, 没有姓氏也不全呢。要姓什么呢?亓?任?或者施?”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研墨, 想要让亓山狼学会写他的名字。 “随你。”亓山狼才不在意什么名字, 他现在也没心思学写字。他站起身, 扔了施云琳手里的笔,弯腰将人抱起来, 大步往床榻走。 施云琳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被亓山狼扔到了床上。她在床榻上堪堪坐起身, 瞧着亓山狼已经在脱衣服了。 “不行不行!”施云琳一边往床里侧缩,一边摇头拒绝。饿久了的人才不会在意吃相, 吃得多吃得凶是正常。施云琳昨晚就受了罪,瞧着亓山狼俯身压来。她双手抵在他胸前, 连连后退,软声拒绝:“你……你倒是让我缓缓,还疼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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