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头部受伤,失去记忆,可是耳后的红痣却能证明,她正是凌家小姐。 今日镇国公难得上朝,朝会才散,一群同僚就围了上来,纷纷拱手道贺。 镇国公一双眼笑得弯弯,抬手回礼,“不日小女……” 他话未说完,长随突然躬着身子跑了过来,低声在他耳畔道:“君上,小小姐又跑了。” “嗯。”镇国公容色未变,神情依旧是从容的,笑着冲同僚颔首,“府里的内务,老朽先告退了。” 上了马车,他一扫方才的安和,登时沉下脸,重重拍在扶手上:“让你们看好她,怎么又不见了?” 镇国公一拍,那长随跟着抖了抖身子,嗫嚅道:“是,是小小姐趁下人们不注意,翻……翻.墙出去了。” “这个丫头!”他蹙着眉,阴沉之色更甚,“马上就要宫宴了,凌家就这一个女儿,若是不能送进东宫……” 长随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是跟在公爷身边的老人,当年小小姐的落水溺毙,尸体是他亲手抱上来的。根本没有失踪一说,只是怕大少爷伤心过度,才一直说小小姐只是失踪了。 如今朝中局势风云变化,襄王封疆权势逼人,镇国公府在乱流之中不得善身,为求自保只能试图与太子联姻。 而凌家嫡系小辈中,除了十二年前溺死的小小姐,再无别的女孩。 正巧这时候,大少爷带回了那个失忆的少女,以为她就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妹妹。 于是,镇国公顺水推舟,将她认作自己的女儿,以期能够献给太子。 “……罢了。”镇国公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派府兵分三路去找,就算是将大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找回来。” 与此同时,一阵迅疾的风伴着马嘶刮过,镇国公一惊,下意识向窗外看去,却只看见飞扬的尘土,以及隐约可见的明黄色纹章。 是太子的车驾,镇国公怔了怔,他回宫了? === 独孤遥坐在镇山楼的二层,面前摆着几个小得要命的碟子,还有冒着热气的龙井。她坐的位子临山,往窗外望去,楼阁如星,能将整个大都的景色收进眼底。 正出神,突然有人骂骂咧咧走了进来:“小蹄子,可算让老子抓到你了,这次还敢跑?” 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戴满各式宝石戒指的粗短手指死死抓着一个女孩的头发。那女孩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一身薄纱舞衣恐怕连二两都没有,如今被男人在地上拖行,春光若隐若现。 她不像是钦察人那般高鼻深目,反而有几分秀气。 镇山楼的管事忙迎了上来,“哎呦,三爷,这是怎么回事?” “家里的小玩意儿跑出来了,见笑见笑。” 那男人阴恻恻地呲牙,一把拽过女孩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怎么,老子待你不好?舍不得你的老家舜国?我告诉你,舜国马上就要完蛋了,你们这些舜国人,早晚都是钦察的奴隶!” 女孩被他拽得已经微微渗血,薄纱下雪白的肌肤上,旧伤若隐若现。独孤遥看着,微微蹙眉,还未说话,一直沉默着的女孩突然笑了起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过阴山!” 她啐了一口血,正正落在男人的眉心。男人的眸子登时变得猩红,一把将女孩摔在地上,那双手就死死嵌住她白细的颈子。 女孩的脸变得通红,起初还挣扎两下,渐渐地,她的手无力垂到一旁,眼神也开始涣散。 “住手!” 一把甜而微沙的嗓子,男人不耐烦地抬起眼,就看见独孤遥正望着他:“你手里的人,多少钱能赎她自由身?” “哟,”男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从赤金串珠步摇,到织金云纹襦裙,咧嘴笑了: “这是谁家的小千金跑出来了?你父君呢?大人的事,小姐少管。” “我问你,多少钱能赎身。”独孤遥丝毫不松口,“她的命,我买了。” 凌府防着她偷跑,没有给过她现钱。独孤遥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是她当时在千林山被发现时,随身带着的。 这些钱,赎一个舞姬,还是够的。 顶多是,以后吃得再朴素点,住得再简陋些。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女孩死在自己眼前,独孤遥突然难受得喘不上气。 她那么爱她的故国,不能就这样死在这。 “买她的命?”男人桀桀笑了起来,“五千白银,你出得起吗?” 他拿准了眼前的小姑娘是偷偷跑出来的,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钱。果然,独孤遥耳朵一红,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一个舞姬,顶多一千白银!” “不错。”那男子的皮靴踩在舞姬脆弱的脖颈上,“我家的舞姬,奇货可居,非五千不卖。” 这是坐地起价,独孤遥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漂亮的容色登时冷了下来。男人反而哈哈大笑,脚上用力:“出不起,我就杀了!一个舜国人,还没我的狗值钱!” 颈骨濒临碎裂的声音传来,独孤遥脱口而出:“三千!” 她身上只有三千白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孩死在这。 男人眼中露出满意之色。正欲点头,突然,角落里传来一把慵懒清亮的嗓子: “我出五百。” “你他妈……”男人抬高声调,却在对上那人视线的同时,骤然噤了声。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独孤遥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支着下巴,手腕上挂着一串黑檀佛珠,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切,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半眯着,透出几分凉薄的笑意。 他生得极美,丹凤眼,高鼻梁,右眼底下一颗痣。妖而不媚的风流态度浑然天成,虽是男子,却不突兀,只是让人下意识生畏,怕被他吸去魂魄。 “三,三爷若是喜欢……这舞姬小的就送给三爷了!”男人说着,竟然还跪下了,忙不迭地叩头,“能得三爷青眼,是小的三生有幸!” 那个被称为“三爷”的年轻人笑了笑,“啧”了一声:“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来体察民情而已。” 方才还跋扈的男人,伏跪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独孤遥好奇地望向“三爷”,没想到他也在看着她,颇为有趣地用指尖轻点着下巴。 “来人。”三爷懒洋洋道,立刻有几个短打扮的亲卫上前,他仍是看着独孤遥,笑眯眯开口,“五百银票,给骠骑将军。” 银票轻飘飘落到男人面前,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三爷……” 三爷不耐烦道:“再多说一句,把你舌头割了。” 男人立刻噤声了,他没敢捡银票,“光光”又磕了两个响头,就狼狈爬起来,躬着身子退出去了。 三爷勾勾手指,亲卫会意,扶起地上那个只剩半口气的舜国舞姬,拖到独孤遥面前。 他干脆道:“送你了。” 独孤遥怔住了,“为什么要帮我?” 三爷没有回答,反而笑了起来。他松下身子靠到椅背上,“过来。” 独孤遥警惕地看着他。 “我说,过来。” 独孤遥还是未动。 在场所有知情的人都下意识屏息。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这个阴晴不定、却又身居高位的年轻人,上一个敢抗命的,坟头草都开花了。 哪知,三爷不怒反笑,“啧”了一声:“跟她一样倔。” 他直起身,慢慢走到独孤遥面前:“你是谁家的女儿?” 独孤遥不说话。 他勾了勾唇,看得她十足玩味:“我若想知道,自然有上百种手段知道。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省事,我也省心。” “……那你去查吧。”独孤遥咬死不松口,“反正你也能查到。”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逃家出来的,眼前的年轻人非富即贵,能把骠骑将军吓得屁滚尿流,肯定跟她的便宜老爹镇国公也关系匪浅。要是他告诉了镇国公她的行踪,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哪知,三爷哈哈大笑起来。 他扬了扬手,立刻有人上前半搀扶半禁锢地架住独孤遥。 “带回去。”
第10章 百劫重逢埋旧姓 (3) 独孤遥不认识路,却能分辨出年轻人车驾里的熏香,是龙涎香,她立刻警觉起来:“你是宫里的人?” 三爷正把玩着一串黑檀佛珠,闻言睁开眼,淡苍色的眸子深不见底:“怎么,很吃惊?” 独孤遥扯出一个笑。 吃惊,倒也谈不上—— 就是有些无奈,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她逃家,也是因为听到便宜爹镇国公说,要在几日后襄亲王封疆的凯旋宴上,将她献给太子。 至于怎么献,自然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你带我进宫,要做什么?”独孤遥顿了一下,“不会也要献给哪位皇子吧?” 三爷挑眉,“也?” 独孤遥自知失言,不说话了。见状,三爷眼中闪过寒光微闪,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觉得,我脾气很好?” 独孤遥不说话,漂亮的眸子瞪着他。 两人僵持了半天,终是三爷先败下阵来,不耐烦地闭上眼:“算了,你总是这样。” “我们之前见过吗?”独孤遥听出不对劲,反问道。 三爷拨弄佛珠的手一顿:“没有。” “……我失忆了。”独孤遥看着他,实话实说,“你……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失忆了?”三爷闻言,突然睁开眼,“真的?” 独孤遥小声道:“骗你做什么。” 她突然有点委屈。 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要被便宜爹当做筹码送到别人床上,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以乖戾冷血著称的太子。好不容逃出来,又被眼前的人带进宫里,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三爷却突然笑了,并不是之前那种讥诮的,或是漫不经心的笑。 而是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思。 他伸出手,轻轻勾起独孤遥的下巴:“不高兴了?” 独孤遥没理他,还一把将他的手拍掉了。她自幼养尊处优,自爱和傲气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失忆了,也有根骨。 三爷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看着独孤遥,旋即更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眼中带着戏弄又讽刺的笑意: “就这么有脾气?嗯?谁惯的你?” 独孤遥细瓷似得肌肤被他捏得发红,她伸手去掰他的手:“你松手——哎!” 三爷搂着她的腰,一下将她带进怀里。独孤遥怔了一下,旋即狠狠咬在他的肩头。 她下了重力,咸腥的铁锈味儿立刻在嘴里炸开。三爷吃痛地松手,独孤遥旋即挣脱出来,倒在一旁气喘吁吁:“我不是你的什么玩意儿!” 阴鸷的戾气登时弥漫上年轻人的眼底。独孤遥已经做好了眼前男人动怒的准备,下意识摆出自卫的姿势,哪知他抬手摸了摸肩头,盯着指尖的猩红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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