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饭期间,祁明乐问张元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 “此事多亏了子铭帮忙。” 贺子铭这人虽然是混不吝,但他混迹临江城多年,遇到个人他都能与人家称兄道弟说上几句话,是以临江城中的事,只有他不感兴趣,而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邵秉文与城外山匪勾结,时不时让那些土匪帮忙,替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祁明乐听完之后,道:“那等过几日,我们去临江楼摆上一桌答谢他。” 他们这边正说着时,院外突然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很快,奉墨站在门外,禀报道:“公子,贺公子来了。” “贺子铭?”祁明乐立刻扭头,“快请他进来。” 奉墨迟疑了一下,张元修接话:“他这个时辰来找我,应当是为公事,还是我去前厅见他吧。” 听他们是要谈公事,祁明乐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张元修到花厅时,贺子铭正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在厅堂里四处乱转。甫一抬眸看见张元修过来了,贺子铭顿时如见到了救星一般狂奔过来。 “元修,你认识的那位谢少卿,今天一早突然带人到我们府上,将我爹押走了。他说我爹涉嫌贪污索贿,以及参与谋杀去岁查赈官李文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子铭昨晚同他那帮狐朋狗友喝酒去了,今晨他正睡的迷迷糊糊时,贺家的仆人面色慌张找到他,说贺敏之出事了。 贺子铭赶回府中时,恰好碰见谢灵岚要带走贺敏之。 谢灵岚知道他和张元修的关系,只简短说了贺敏之的罪行之后,便同贺子铭道:“贺公子若想知道详细的,可以去张家问张大人。” 说完,谢灵岚便将贺敏之带走了。贺子铭不敢耽搁,当即便朝张家赶过来。但在来的路上,他隐约听见百姓们议论,说不止是他爹,临江知府邵秉文与赵同知也悉数被抓了,罪名似乎也与赈灾粮银,以及李文秀之死有关。 “那个查赈官李文秀不是死在弘安县么?而且我听说,他是死于急症。仵作也检验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的。为什么突然又说,他的死跟我爹他们有关?”贺子铭站在张元修面前,情绪激动问。 贺子铭今日来张家,是张元修意料之中的事。 此时贺子铭既问到这事,张元修便如实道:“子铭,李文秀是死于毒杀,而后被人伪装成死于急症的。” 关于案情的种种,按说不该随意透漏,但贺子铭与他相交多年,张元修便没瞒他。他将自己所调查到的种种,悉数全告诉了贺子铭。 贺敏之是严父,平日耳提命面要贺子铭好好读书。而贺子铭自觉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是以平日里基本都是躲着贺敏之走的,所以关于贺敏之在官场上的种种,他压根就不知情。 他只知道,他爹与邵秉文走得很近。但邵秉文是jsg临江的知府,他爹一个通判,跟上级走得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贺子铭怎么都没想到,他素来清正的父亲,竟然会牵扯到贪污赈灾粮银,与参与谋杀查赈官这种事里。 “我不信我爹会做这种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贺子铭坚定的站在贺敏之这边,他向张元修哀求,“元修,你让我见见我爹成不成?你让我见见我爹,让我亲口问问他,成不成?” 参与谋杀查赈官一事,贺敏之或许是被牵连的,但贪污赈灾粮银,与逼死李青山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见贺子铭情绪十分激动,张元修直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遂扭头吩咐:“备马车。” 李文秀是先帝派来临江的查赈官,名义上已经属于钦差了。但他被人毒杀在弘安县,而后以突发急症报上去。若非李文秀的家人发现端倪,此案便会就此结案。 所以在张元修与谢灵岚来临江之前,谢沉霜便猜此案牵扯甚广,为了避免他们过来因人手受牵制,谢沉霜直接给了张元修一道可以调动附近守军的手令。 如今临江府衙的人全被撤下,换成了谢灵岚的人。 临江诸事,本该由张元修裁决,谢灵岚从旁辅助。是以见张元修带贺子铭来见贺敏之,看守的人当即便放行了。 “谢少卿特地吩咐过了,要将犯官单独关押,就在前面。张大人,您随属下来。”大理寺的人亲自将张元修与贺子铭引过去。 贺敏之并未被上刑,只穿着一身囚衣坐在干草垛子上。 贺子铭一看见贺敏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过去,趴在栏杆上,急急叫了声:“爹。” 原本坐在草垛子上,正仰头看着墙壁的贺敏之,听到声音回头,看见贺子铭时,顿时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说完之后,贺敏之看见了贺子铭身后的张元修,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张元修瞧见了,他心知他们父子两人有话要说,便同贺子铭道:“我在外面等你”,说完之后,张元修将狱卒也带走了。 待到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时,贺子铭立刻急不可耐的问:“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说,你牵扯贪污赈灾粮银,以及参与谋杀朝廷命官?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在贺子铭的心里,贺敏之是严父,但同时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他不信他爹会做这种事。只要他爹说一声,他是冤枉的,他愿倾尽所有帮他洗清冤屈。 但贺敏之却不说话。 贺子铭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不安道:“爹!你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爹,你说啊!”说到最后时,贺子铭的声音里已染了哭腔。 贺敏之被他这副模样弄的心烦,直接怒声道:“好!我跟你说,贪污赈灾粮银,谋杀朝廷命官,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吗?” “爹!!!”贺子铭听到这话,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贺敏之。 贺敏之高中时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当时贺子铭也已经记事了,直到现在,贺子铭都记得,他爹高中被分配回临江下属的平安县当县令时,他爹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明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但他爹却是一脸的踌躇满志。他将他抱在膝头,满脸认真同他说:“子铭,爹一定会做一个为百姓办实事的好官。” 当初贺敏之的诺言,贺子铭至今都记得。但他不明白,说的人怎么就忘了呢? 别人怎么看他,贺敏之都无所谓,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儿子用这般眼神看他。 贺敏之满脸戾气道:“别用这种无知的眼神看我!你当你爹我不想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官?可好官是那么好当的么?在这个人人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官场里,你若不和光同尘,不上下打点孝敬不识时务,你爹我坟头上的草,只怕都长到一人高了!” 贺子铭站在栏杆外,眼里的光,在贺敏之说这番话之后,瞬间全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死寂。 *** 张元修等在外面。那日他将祁明乐从山上带回来之后,祁明乐先是高热不退,后来一直噩梦连连没醒来,他不放心便一直在守着祁明乐,只抽空让人将谢灵岚请去了西苑,将自己手中的账簿交给谢灵岚,让谢灵岚处理这些事。 今日他既过来了,便同看守的狱卒打听了一下。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贺子铭摇摇晃晃从牢房的甬道中走出来。同来时的急切不同,此时的贺子铭脸色煞白,眼神死寂,看来他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只是那个答案,对贺子铭来说,似乎太残忍了。 张元修挥手让狱卒下去,他朝贺子铭过去、刚走近,张元修还没来得及开口,贺子铭突然蹲下来,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我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张元修与贺子铭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贺子铭对贺敏之的感情,所以什么都没说,只默然站在贺子铭身侧,悄然抬手让周围的衙役全退下。 贺子铭这人向来爱面子,他最不愿让别人看见他这样。 贺子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一通之后,才撑着膝盖站起来,眼睛通红看向张元修:“所以邵秉文抓弟妹她们,目的是想换你手中可以给他们定罪的账簿?” 刚才见过贺敏之之后,贺子铭出来时,路过了邵秉文的监号。 邵秉文认出他之后,出声讥讽道:“贺贤侄,你拿张元修当兄弟,连你爹的仕途都不顾了,也要帮张元修找到祁明乐。可人家张元修拿你当兄弟了么?” “你什么意思?”贺子铭看向邵秉文。 邵秉文冷笑道:“将我与你父亲定罪的账簿是张元修拿出来的。” 贺子铭除了在读书上没天分之外,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慧。邵秉文这么一说,他瞬间便明白邵秉文话里的意思。 张元修没看贺子铭的眼睛,但却颔首默认了。 “若张元修真拿你当兄弟,那交账簿的时候,他大可将跟你父亲有关的撕掉。反正李青山已死,账簿上的明细便只有他知道,可是张元修没有。贺贤侄,你交错朋友了。” 邵秉文的话,像恶毒的诅咒一般,一遍又一遍在贺子铭的脑中重现。逼的贺子铭不得不问:“元修,我们相识至今十一载,我拿你当兄弟,当至交好友看,你呢?你可曾拿我当兄弟,当至交好友看过?” 若搁在平日里,张元修向来不屑回答这种问题。 他这人做事的一贯风格是,说的永远都没有做来的真诚。但今日贺子铭既然问了,他便答:“有。” “那你在将这些账簿交给谢灵岚时,可曾看在我的面子上,想过撕掉关于我爹的那部分?”纵然直到现在,贺子铭还是无法接受,贺敏之变成了现在这样。但贺敏之总归是他的父亲,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他父亲。 如今账簿已经在谢灵岚的手上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张元修大可说一句假话骗贺子铭。 可看着眼睛猩红望着他的贺子铭,张元修还是如实道:“没有。” 贺子铭倏忽间攥紧身侧的拳头。 “我撕与不撕都没什么意义。邵秉文与赵同知皆下狱了,他们供出贺伯父是迟早的事。而且贺伯父用李泓溯的长命锁,逼迫李青山自缢这件事,也已是人证物证俱在。” 张元修长身玉立站在贺子铭面前,面容冷静同贺子铭分析的十分清楚。从前因为张元修这一点,贺敏之没少说贺子铭。 说他们俩既是至交好友,为什么他不能学学张元修这般冷静处理事情。理智告诉贺子铭,张元修说的没错,可他过不去情感上的那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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