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珩笑道:“给我做什么?定情信物吗?” 萧满垂眸道:“这是我出宫建府时陛下送我的贺礼,很多年前,是平宗皇帝猎鹿后赏给后来的息宗的东西。” 原来是鹿骨,陆忘珩想。 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萧满是知道的,息宗皇帝李世歌就是他所谓的亲生父亲,于是陆忘珩又困惑了:“那,给我是什么意思?” 萧满说:“没什么意思,就当是物归原主了。” 她本来留着这扳指,是想着扳指能物归原主,江山也能。毕竟当初陛下把这个扳指给她,也特意同她强调过这是帝王之物。 可惜她千算万算,想不到陆忘珩对这帝王位竟是没有分毫的欲望,倒是她自己,一时不能自拔了。 陆忘珩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枚扳指。 路途漫漫且无聊,出了城萧满便拿出一本书来读,陆忘珩是临时出了门,没做什么准备,因此等他收拾好心情,没过多久便觉着无聊,左扭右扭不得劲,开口问萧满:“以明,咱们去丰州干什么?” “去玩儿。”萧满把眼睛从那本书上移开,看向陆忘珩,“你见多识广,可知丰州有什么名胜?” 陆忘珩不知道她从哪听来的他见多识广的谣言,而且丰州本来也没什么名胜,于是道:“就是些山山水水,没什么看头。你真是奔着游乐来的吗?” 萧满闻言只是点点头,说道:“那就随便走走吧。” 然后又把头低下,继续看她的书了。 陆忘珩无奈,把头凑过去,想着说什么书那么吸引人,连与他多说几句话都不行了。 奈何他读书也不多,没怎么看懂,于是自己起了个话题想继续与萧满聊天:“以明,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在燕京的时候咱们一道玩儿,你也说过要嫁给我,当时只觉得是玩笑,如今阴差阳错,竟要成真了。” “陆忘珩,”萧满只觉得他聒噪,“无聊多读圣贤书。” 说完竟然还真的拿出几本书来给他,示意他闭嘴读书。 但是陆忘珩怎会是轻易妥协的人,于是一路上陆忘珩都在插诨打科,说燕京时的事,说她“失踪”后的事。 萧满尝试制止他未果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听着,很少接话,但这样也没能消除陆忘珩的热情。 萧满到了丰州之后,便开始极其高调地在丰州境内四处游乐,去凌波湖划船、沿着漠河北上看冰封,骑马放羊,吃吃喝喝…… 总之毫不避讳地玩乐,每到一地之前还会提前通知州府,让他们准备酒宴安排行宫,就一个要求,排场越大越好。 这件事一时间倒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天下都知道了,没出过永安的成安公主一出门就是大排场,在丰州的动静比陛下的巡游还要浩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丰州才是陛下所在。 萧满还特意写信给太傅,请太傅帮忙找几个文采不错的才子才女写几首诗作几篇文章,主旨就是歌颂成安公主此次出游的盛大场景,越恢宏越好,越壮丽越好。 在这些诗歌文章流传开来之后,萧满也收到了五皇兄的信。 她收到信的时候正在马车上,打算最后去一座邻近战场的小城一趟,这次出游便算圆满结束了。 当时陆忘珩也在马车里,只是他正拿着一本《论语》蒙着脑袋睡觉,应当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萧满拆开信,五皇兄只是简单提了提赈灾的情况,接下来便提到有人给远在汴州的陛下上书,参她铺张浪费。 萧满快看完信的时候,却发现陆忘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笑道:“把事情扔给沧王自己出来玩儿,还敢大肆宣扬,哇,这么严重,要禁足啊……” 萧满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御史大人已经拦下了。” 杨北前一阵子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御史大夫,不管跟萧满有没有关系,杨北都得承情,或者哪怕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他也得替萧满把这些折子拦下来。 毕竟有些话说的实在难听了些,萧满想,这都算得上是荧惑圣听了吧。 “啧啧啧。”陆忘珩摇了摇头,“这些人真是见识短浅。” 萧满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她倒是从来没和陆忘珩说过自己的用意,但是很难得,陆忘珩好像什么都明白。 若是他愿意,这天下…… 萧满在心底笑了下,不再乱想。 在她这大张旗鼓大肆宣扬的出游过程中,萧满不止一次听到百姓小声的议论,也许他们原本是在打算离开家乡避避难,但是见到萧满之后,又不禁犹豫。 “那是女太子吗?” “好像是。” “殿下怎么来这里啦?” “说是出宫散散心?应该是来玩儿的。” “看着也像,但是苏乐不是要打过来了吗?这可是公主殿下呀,她怎么会到咱们这里?” “京城里的人不就爱秋冬之际来咱们这儿骑马打猎嘛,要我说你就愿意自己吓自己,那个苏乐就算以前打过鬼方又怎么样,你没听说献王来了以后把他打得屁滚尿流呀,你呀淡定点儿,学学我,别急着走,再等等看吧……” 萧满在十一月底回了永安,她此番出游并没有遇上什么大事儿,五皇兄把难民们都安排得很妥善,无非就是几个迂腐的老头抓着萧满出宫游玩儿的辫子上上书,但是被拦下几遭之后,也就渐渐消停了。 萧满回永安前,因着粮草不足,也因献王英勇,苏乐大军在漠河以南大败,苏乐被部下所杀,苏乐大军投降。 那些跟着苏乐谋逆又投降的士兵,也没被献王处置,而是被留在了丰州开垦田地,也可以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家园。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苏乐的这场谋逆甚至只在丰州一带掀起了一波慌乱,而偌大的东南并不在乎这一场玩闹似的反叛。 萧满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苏乐本意根本不是要动摇国本,否则在举旗谋逆的当天他就应该朝永安进军,不管过程如何,那都是最可能颠覆一个王朝的路。 萧满仔细想想,苏乐对大周还是保有一丝希望的,他此番为鸣不平被架住了也好,受人蛊惑为人利用也罢,总归不是他的本心,大周也不该是两代而亡的国运。 萧满慢悠悠地乘车自西北的金光门入京,回宫的路上却被拦了两回。 第一回是路过护国寺,红豆在那里等着给她详细汇报她离京这一个多月的大小事宜,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事,五皇兄和丞相把京城治理得很好,很多事情萧鸿也已经在信里告诉她了,唯一她不知道的消息就是近日献王与陛下也相继回京,比她还快了三四天。 说到陛下的时候,萧满问道:“汴州长生药一案,陛下是如何决断的?” 红豆拿出一封密信交给她,说:“这是洛侍中昨日送到升平宫的信,说是关于汴州一事的细节,因殿下马上要回来了,便没有差人去送。” 萧满一边拆信一边道:“侍中?” 第17章 长生 红豆说:“是,陛下提拔了洛大人入京做侍中。薛城的县令薛白被诛了九族,听说汴州的百姓都说陛下以百姓为重,是仁德之君。” 汴州这么一闹,今年所应上缴的赋税肯定是不够的,洛明今年的考核也必然过不了,但陛下竟然还破格提拔他做了侍中。 萧满看着洛明信里所说的,没有回话。 洛明在信里给萧满详细介绍了薛城案的“真相”。 薛白确实不是个好官,但他能如此放肆,也是陛下纵容的结果。 献王确实在薛城建了道观,也私下炼制长生之药,但他所作所为却并非为了自己,而是陛下授意。 这些事情洛明在来永安告御状之前就知道了,这也是他没有向陛下直言薛白恶行的原因,他实在害怕陛下为了掩盖长生药一事再次放过薛白,不肯彻查。 所以他只能说是献王擅制长生药,逼陛下南巡去看一看汴州惨状。 而薛白也在无意中发现了长生药一事,只是他并不知道献王的背后是陛下,因此他最初只是借着献王的势在薛城内为非作歹,后来发现献王为了掩盖薛城之事竟然有如此之大的权利,便越发胆大妄为,直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甚至到了让百姓用弃耕来对抗的地步。 而且最后的最后,薛白的罪名也与长生药没什么关系,而是残害百姓以及私下研制火药,是官逼民反,意图不轨的大罪。 洛明在这封信里条条陈述自己的无能与失职,然后话锋一转,说自己的侍中之位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直言自己没有治国的能力,但却总要屈服于权势。 洛明在信中说,他是答应了陛下绝口不提汴州事,才换来如今这份荣宠,陛下知道他作为最初去告御状的人,若是横死必会惹来非议,才想了这么一个交易来堵住他的嘴,而剩下那些窥见真相的千余人,则都被陛下秘密坑杀了。 洛明在信里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前情,终于在最后寥寥几句说出了他所求之事。 洛明说汴州百姓的遭遇归根到底是陛下做错了,他让真相大白于天,甚至让陛下发一道罪己诏,但又不敢亲自与皇权相抗,只能希望萧满在得知真相后去做这件事。 萧满早猜到这长生药是陛下要的,也知道陛下此番南巡就是要遮掩此事,是以对于洛明这封密信中所言,她并不震惊。 萧满看完信便把信又装了起来,然后问红豆:“洛大人入京了,那新任的汴州刺史是谁?” 红豆摇了摇头:“还没有定下来,但德公公那边说,陛下属意赵青大人,想问问您是什么意思再定。” 赵青,她的公主亲卫。 汴州虽然离永安还算近,但经此一番折腾也该是州县残破,户口凋零,算是下等州郡了,若是真让赵青去了,品级也不会高。 可赵青毕竟还很年轻,这个官也才做了没多久,不该升得这么快。 萧满想了想,对红豆说:“回宫后让赵青来见本宫。” “是。”红豆见萧满没有别的吩咐,便又拿出一篇文章来递给萧满:“这是许先生新写的文章,拿来给殿下过目。” 萧满接过来看了看,通篇称颂,引经据典,将大周写成了个顶辉煌灿烂的模样,是篇好文章,萧满笑了笑,将文章递还给了红豆:“写的很好,让他发布吧。” 所谓的许先生也就是许颂,仔细算一算,与许寻也算能沾上一点爷孙的关系,只是不同于许寻的审时度势,许颂仿佛天生逆骨,平生最爱就是写文章暗戳戳地怀念那个他未必记得的大梁,偏生他的文章天下第一,惹无数人追捧。 他也是萧满之前同陆忘珩提过的那些用甲子纪年的文人的表率与主心骨。 红豆走后,萧满在心里也为洛明小小地叹惋了一下,若是陆忘珩有意于皇位,今日许颂的文章就会是如洛明希望的那样,暗地里将薛城的真相写进去,而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会有大量的言论指向陛下,只要手段到了,陛下不得已一定会下罪己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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